瞧見人多了,兩個嬤嬤纔是住了手。
只是她們人緣兒可是太不好,都沒有個上去勸架的,都是興致勃勃地瞧着。
甚至還有幾個丫鬟嫌這事兒不大,呼朋喚友的去叫相好的丫鬟來瞧,倒是熱鬧鬧得大了,有幾個婆子都是瞧見了,但是婆子們可沒心思理睬。
“也不知是鬧出甚麼樣子,也不嫌丟人!”便是瞧見當時暗夜裡去給張嬤嬤送東西的那兩個嬤嬤,聚集在一起,瞧見張嬤嬤和劉嬤嬤打起來,又是啐了一口唾沫。
“可不是,就他們兩個,狗咬狗了。”
便是聽見另一個嬤嬤也啐了口唾沫,神色更是不屑:“這倆人都沒個好東西!”
她倆本是人緣兒就不好,現在惹了這檔子事兒,更是叫那些嬤嬤都不想搭理。
這兩個嬤嬤對視一眼,又都是心裡發堵起來,可不是心疼那倆銀錢?
可是自己遭下的因果也是沒有法子,都是沒法說出去的。
卻是聽見黑瘦的嬤嬤嘆了口氣,說道:“也不知是不是張嬤嬤乾的這檔子事兒,可是有點過火了,幾乎將劉嬤嬤帶來的萬年青全都給毀掉了,估摸着劉嬤嬤也是被逼的不行了,纔是這般不要臉面了。”
“可是張嬤嬤毀的?老姐姐,你可是打聽準了,這萬年青可是大事兒,若真是被張嬤嬤給毀掉了,怕是到時候都要被大太太給活剝了呢。”
便是聽的一嬤嬤嘆氣:“纔是不消停啊。”
“可不是。”另一嬤嬤便一拍大腿,臉上都顯出幾分篤定來:“這老貨不就是這般心思麼?瞧不得別人給她好來,估摸着就是覺着劉嬤嬤打她的臉了,而且,我聽我家侄女兒說了,昨兒晚上,那張老貨還出去了,說是沿着院兒裡轉悠呢,指不定就是跟着那萬年青做了什麼手腳呢。”
“咦——”
那兩個嬤嬤說着,便是臉色都難看起來,噓着聲音搖頭,卻是正在此時,一羣丫鬟突然驚叫起來。
然後便是那一圈兒人都騷動起來,竟是在人羣之中,爆發了一聲殺豬一般的嚎叫。
然後人羣越發騷動起來,但是丫鬟們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卻是能瞧見有幾個丫鬟神色都有些興奮起來。
發生什麼事兒了?
便是聽見最中央冒出來幾聲嘶啞的破音的尖叫,張嬤嬤面容扭曲的從人羣之中衝了出來,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鮮血順着耳朵迸濺出來,襯得張嬤嬤一張老臉都扭曲發緊,眼眸都充了血了,半踉蹌地從人羣之中滾爬了出來,拉着旁邊的丫鬟的袖子勉強站穩,一回頭,便是衝着身後人羣之中的劉嬤嬤面色有些發怵,估計着是打不過劉嬤嬤,便是撤退了兩步,大喊:“好哇,你這個潑婦,你便是瞧着,我現在就去尋了大太太去說理!”
說着,也是不管自己耳朵上的鮮血,踮着腳兒飛快的衝着大院兒裡跑過去了。
人羣一片喧譁。
劉嬤嬤此刻坐在地上,臉上都是血,嘴裡叼着一塊碎肉,襯得她的神色扭曲,只聽見她“呸”的一聲吐了嘴裡的東西,神色猙獰的掃了一圈四周的丫鬟。
丫鬟們如臨大敵,紛紛散開。
這兩個嬤嬤鬧得許家上下沸沸揚揚,還不等張嬤嬤到了大太太的房裡,便是大太太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了。
“這幫不成事兒的東西!”
手中的杯盞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大太太氣得面色通紅,手指狠狠地揪着手中的手帕,一張保養得當的臉龐都猙獰起來:“就知道給我惹麻煩,窩裡鬥狗咬狗都鬧得這麼大,就生怕不那死老太不知道我這個亂子似的!”
旁的丫鬟都是面色發白,心知這誅心的話不當說,那死老太說的可是老太太,老太太何等身份,說一嘴都是要人命的。
大太太深呼吸了幾次,卻又面色陰沉的看了一眼四周,唯獨只有那面色發白的丫鬟。
旁的丫鬟早都是跑了遠了,估摸着是瞧見大太太勢頭不對,不敢在這伺候着,這個面色發白的丫鬟卻是沒有那個眼力見,或者沒有那個能耐,躲不開,便是隻能在這伺候着。
“劉嬤嬤進的那些萬年青,可都是爛了?”
聽的大太太問了一嘴,那丫鬟渾身一顫,卻還是低頭說到:“奴婢聽的清楚着,還親眼去瞧見過,根兒都爛了,葉子都枯萎了,怕是活不成了。”
頓了頓,又補充:“應當是被沸水給澆了,還不止一次,萬年青生命力頑強,若只是一次沸水澆灌,怕還弄不死的。”
卻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立刻垂着臉龐小心的不敢說話,有沒聽見大太太的話,只是一擡頭,就看見大太太面色微冷的靠在椅子上,也不知是想些什麼。
那丫鬟有些害怕,正巧,聽見了外頭的喧譁來,外門的丫鬟堵着門,就聽見個撕心裂肺的嚎叫來,還有守門的小丫鬟的些許焦急的勸告聲,聽聲音,是張嬤嬤的嚎叫。
期間還夾雜着張嬤嬤悲憤的叫喊聲,雖說是在外間,但是幾乎已經能夠聽清楚了,不知張嬤嬤是受了甚麼樣的委屈,竟是都衝上來要拍門。
大太太的面色更冷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寒冰一樣,那丫鬟不敢言語,只得是低着頭聽着。
張嬤嬤到底還是闖不進來,其實守門的只是那一個丫鬟罷了,若是張嬤嬤有心要闖,是沒有人能攔的住她的,不過內間的大太太早就是聽見了這動靜,卻也沒有叫她進去。
這樣的態度,叫張嬤嬤不敢硬闖,便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淚眼婆娑的開始嚎,眼淚鼻涕齊下,抓着門板便是一陣哭號:“老奴哭哇——大太太,大太太可是要給老奴做主!”
那聲音果真是聞着見淚。
大太太的手指顫動了一下,手中剛剛端起的沸茶灑出來一些,但是她沒躲,只是略微擡了擡眼皮,說到:“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劉嬤嬤辦事不力,罰了兩月俸錢,到後堂去做兩個月,張嬤嬤與她毆打,也失了體統,也罰一月俸錢,送回去吧。”
那丫鬟有點傻,但是一觸碰到大太太冰冷的視線,立刻就精神起來,應了一句“是”,便是立刻轉身出了去。
大太太便是依舊在端莊的坐着。
她瞧不出個面色了,外頭也突然冷寂下來,好似是一點聲響也沒了似的,張嬤嬤那嚎叫也沒有再傳出來了,大太太只是坐在哪兒,靜靜的等着。
後來,外頭的天色都暗了。
大太太沉默了片刻,纔是略微擡了擡眼,喚了一聲:“青雀。”
便是瞧見內間的圍簾後頭走出來個姑娘來,看着二十上下,瞧着跟那黃鶯竟是有幾分相似,低眉順眼的走到大太太的身邊,略微垂首。
“大太太。”
她喚了一句,卻是面色略微有些冷淡。
“我知你怨我。”大太太嘆了口氣,卻又無可奈何的說到:“便是這般吧,你幫襯着我辦完這件事兒,便是將你和你家妹妹的賣身契還你,我在幫襯你尋個好人家,你和你妹妹這般歲數,都是在我這裡耽誤的,我也算是爲你倆尋個好後路。”
頓了頓,大太太又是有些遲疑:“若是你倆覺着,在婆家呆的不順暢,便是回來尋了我來,正巧也能給你倆安排個嬤嬤的位子,好歹也是老主子,虧待不得你的。”
那青雀眼眸裡閃着狐疑。
她們姐妹倆自小便是跟着大太太,被趙氏一手培養起來的,伺候趙氏得有個十年了,便是年歲漸長,想要尋個好人家,但是趙氏心思毒,又不肯她們給大老爺做姨娘,便是這般生生拖着他們。
原本賣身契已經到了時候了,只是趙氏一直拖着,她們纔是走不成,去歲她與一男子互相欽情,卻因的這檔子事兒,生生吹了去,她這心肝兒都是疼的,心裡也自然是怨恨大太太。
大太太現在說要放了她們姐妹倆離去,纔是叫青雀覺着不可思議的,卻到底是大太太一直培養出來的人兒,明白大太太的心思和她的念頭,便是應承下來:“奴婢爲太太做事兒,是奴婢的榮幸。”
卻是話鋒一轉:“望太太莫要誆騙了奴婢去。”
“下去吧。”
大太太面色擰了一下,卻又緊緊的抓着手中的手帕:“查清楚這事兒是誰在搗鬼,劉張兩個婆子共事多年,也沒瞧見這樣個模樣來,我倒要好好瞧瞧,是那個人這般手段,都把主意打在我的頭上來了。”
青雀面色不變,小心的見禮之後,又悄然退下。
她是順着小路走的,院兒裡的丫鬟難免有瞧見她的,一瞧見她,都是要叫一聲“青雀姐”的。
青雀和黃鶯在許府之內紮根多年,自然是個有一番手筆,卻又是個尷尬的時候,歲數已到,早便不是丫鬟的歲數了,又從來都不幹丫鬟的活兒,又不是嬤嬤,所以倒是沒有個正經名頭。
但是好歹大太太還是寵信的。
這一路走得輕巧,卻是踩着血跡而行,稍加打聽了一下,便是知曉張嬤嬤和劉嬤嬤究竟是鬧到了何等境地,竟是已經見了血了。
想想,卻也應當,本就是兩個性格潑辣的婆子。
遲疑了一番,青雀還是去尋了張嬤嬤,張嬤嬤雖說瑕疵必報心眼小,但是卻是不說謊話的主兒,劉嬤嬤卻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扯鬼話的人兒,總要先問問張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