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說小不小,說大也並不大。然而在這兩個月、五十多天的漫長假期裡,在林舒涵和周暘之間卻是一次偶遇都沒有發生過。
當然,作爲同學兼一定程度上的好朋友,林舒涵自然是有周暘的網上聯絡方式的。但是林舒涵一次也沒有主動找他聊過天。
曾經,林舒涵也想過是否該關心關心這位前桌朋友,糾結了好久,最終作罷。
在經過漫長的思考之後,她發現自己實在是想不出該同他說些什麼。問他暑假過得怎麼樣嗎?要是他說不錯,她是否該繼續追問如何過得不錯?但是依照他們之間的關係,這樣有些詳細的詢問會不會有些唐突、冒失? 最後她泄氣地發現,她和他之間,除了文史問題之外,根本沒有什麼能引起兩人“促膝長談”的話題。
雖然這個發現令林舒涵倍感打擊,但也沒能打擊林舒涵多久。因爲那一天的隔天,林舒涵的媽媽就帶着她直飛西雙版納遊玩了一個星期。
熱帶叢林裡的奇花異草和珍禽異獸,以及熱情好客的傣族人民、獨具特色的文化風俗,讓她近乎忘記自我。在那裡,她看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雨林溶洞羣,七彩的燈光打在奇形怪狀的溶岩上,讓她想到西遊記裡的瑤池仙境。千年古寨讓她感受到文化與歷史的沉澱,還有那些刺激的冒險和美麗的觀光,都讓她印象深刻。尤其是在曼邁桑康專門爲遊客準備的潑水節,當清涼的水潑到她的身上的時候,林舒涵莫名覺得這更像是某種約定俗成的洗禮,大自然的洗禮。
理所當然的,林舒涵對西雙版納的風土人情之美入了迷。所以在回來之後,她又找了很多相關的著作和邊緣小說來看。她的後半段假期都被書本塞得滿滿當當的,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的任何小的大的、簡單的複雜的事情。
這樣清心寡慾的日子一直到開學前的那一週。
林舒涵一直有一個習慣,就是在開學前逛一圈新華書店,購齊開學要用的各種文具。
準備出門的那一天,天氣晴朗,太陽出奇地大,道路兩旁枝葉繁茂的行道樹似乎都在噌噌地往上冒着熱氣。
林舒涵怕熱在周圍人裡是出了名的。她或許可以在大冬天不戴圍巾、不穿棉衣,自如地在北風裡奔跑,卻一點兒也不能忍受在大夏天炙熱的烈陽下慢慢行走。
所以,爲了避免自己被太陽烤成噴香的地瓜,她決定在晚上出門。
夏日的傍晚時分,華燈初上,暑熱淡退,是每一個年輕人都願意出來壓馬路的時刻。
新華書店距離林舒涵家不遠,步行過去也就十來分鐘的時間。中間需要經過人民廣場,在這個時間,那裡現在都是人。人民廣場南邊有一個大噴泉池,四周圍繞着的是一大塊空地,往往南邊的位置被阿姨大嬸們佔據着跳舞,其餘的則歸玩滑板和輪滑的嘻哈少男少女所有。
看到那些耍得不亦樂乎的嘻哈少男少女們,林舒涵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時候也迷過一陣子輪滑,買過一雙粉白色的輪滑鞋。那還是她十一二歲的時候,剛得到新鞋的她天天傍晚拉着媽媽來這裡練習。然而還沒等她學會如何玩輪滑,她就已經先摔得進了醫院。
那是她學習輪滑的第三天,在她還在蹣跚着找感覺的時候,迎面而來另一個穿着輪滑鞋的小男孩,直直向她撞來。想來那個小男孩也是一名初學者,學會了滑行卻沒學會如何控制。如此撞上還是菜鳥的林舒涵,結果可想而知。所幸小男孩並未受傷,但林舒涵卻摔破了腿,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色裙襬,最後送到醫院縫了四針,大腿內側也留下了一個一寸長的小疤。那之後,林舒涵就再也沒有碰過那雙輪滑鞋了。
這是林舒涵爲數不多的恐怖經歷之一,因爲當時沒有打麻藥,縫針的時候幾乎痛得死去活來。其實不看到腿上的傷疤,她幾乎都回憶不起這件事來,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又想了起來。她緊了緊肩上的揹包帶子,快步穿過了跳舞的阿姨羣。
新華書店就在人民廣場的斜對面,她需要向西過一次馬路再向南過一次馬路或者先向南過一次馬路再向西過一次馬路。林舒涵往往習慣於前一個路線。
在順利的走過第一個紅綠燈之後,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周暘。他的身邊還跟着一個女孩。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身量苗條,長髮飄飄,白衣黑裙,雙腿筆直修長。周暘不知在和她說着什麼,女孩動作嬌柔地推了他一下,而周暘只是笑着拉過女孩的手,而後摟過她繼續向前走去。走了沒幾步,兩人又停了下來。女孩突然用另一隻手按在周暘的左肩上,踮起腳尖靠近周暘耳邊說話。林舒涵看到周暘回頭對那女孩微微笑着說了什麼,那神情裡似乎滿是寵溺。
林舒涵突然覺得冷,背後發虛,頭皮發麻,胳膊上涌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整個暑假都沒碰到,第一次遇見竟是這樣內涵豐富的場景,林舒涵很有些緩不過神來。她愣愣地看着他們相攜着手遠去,消失在拐角。
周暘交女朋友了?周暘交女朋友了?周暘交女朋友了。這個消息似乎有些令人難以消化,卻是再明顯不過的千真萬確。
林舒涵木木地跟着人羣走過斑馬線,繼續她原本所打算的打算。
她從沒想過周暘竟然談戀愛了,在這個時期。在她看來,像周暘這樣如此優秀的男生,想來該是眼高於頂的,該是很少有女孩子能入得了他的眼的。況且,作爲高中生的他們,難道不是應該拒絕早戀的嗎?而且他行事如此大膽,如果是被老師發現了這事……林舒涵想都不敢想。因爲她眼前忽然浮現出那天教學樓樓梯邊,周暘爸爸訓斥周暘的時候那副嚴詞厲色的樣子。
一路上,林舒涵的腦子裡都被周暘早戀這件事所衍伸開來的各種問題和後果充斥着,以至於忘了買黑色水筆和水筆筆芯,只得明天再跑一趟新華書店。
晚上,林舒涵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好一陣都無法入睡。她看着透過窗簾縫隙灑落在牀尾上的淡淡白色月光好久,才後知後覺懊惱自己多想。自己算得上是周暘的什麼人呢?只是他的同學罷了,最多好一點,他將她當作自己的朋友,可就算是那樣,周暘早戀這件事有關得上她什麼事呢?但是林舒涵心裡知道,無論周暘做什麼,怎麼做,她都是願意支持他的。因爲他是她認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