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現在已經完全麻木了,以前她還是個少女時候,看着電視劇裡面的情節,總覺得一個人如果能夠在危險的時候重新獲得生命,那真的是太好的一件事了。
但是現在,她發現錯了。
一切的事情都錯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在錯誤的軌道里了。
她好像已經沒有辦法跟那個一直看不見但是操縱着一切的東西在拼搏了,有的人叫它命運。
但是更多的人,叫它做必然。
這一次,她是真的累了,一個人在求死不得之後,重新清醒來之後,纔會覺得真正地疲憊。
爲什麼要重新醒來呢?明明都已經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準備了,爲什麼還要讓一切都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呢?
現在這些東西,已經不是她薛芷夏可以承受的東西了啊,她已經很累了。
所以在自殺之前,她不是沒有看到傅涼旭眼裡的絕望和失望,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憑什麼,要這些事情,全部都讓她遇到呢?她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生命,卻強行讓她承受這些。
所以這一次醒來,她是真的覺得憤怒而絕望了。
在自己還珍惜生命的時候,命運給了她致命一擊,完全都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但是在她放棄生命的時候,命運卻一定要讓她活着。
既然這樣,好像也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自己再繼續堅持下去了是麼?因爲一切的東西,都已經毀了。
就連這個孩子,這個還幼小的孩子,都不一定能夠渡過他自己命裡面的難關啊。
既然如此,還不如消極地放棄一切的東西吧。
因爲一旦積極起來,就會對什麼懷有期待。
可是薛芷夏已經不是一個可以承受期待破裂的人,所以她的選擇就是,放棄所有的東西。這樣活着,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
反正命運不是就想達成這樣的目的麼?
讓她這麼麻木地活着,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就這麼隨着命運地安排,去接受一切的東西,包括毀滅。
反正,自己也已經無計可施了。
旁邊的護士想了一下,還是前來給薛芷夏換藥了,在更換的時候,小聲地說了一句:“傅太太,其實這段時間,傅先生他真的很辛苦的,你不能……”
“所以我剛纔說了,如果他想結束一切的話,我沒有意見,我可以。”
薛芷夏浮起了一個冷笑。
“但是他逃跑了。這樣說起來,誰不辛苦呢?我已經覺得這樣的生命,太辛苦不過了,爲什麼還要我繼續爲難下去呢。”
護士也不敢再說什麼了,換了藥就匆匆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個值班的男護工,立刻消失。
剛纔薛芷夏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由衷的冰冷,真的讓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但是明明,自己好像也是看到過這個女人明媚的笑臉的,但是她現在的表情,真的很像是地獄的修羅了。
傅涼旭在薛芷夏的病房裡面待了一會兒。
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口袋裡面還帶着傅涼沁的血樣,於是馬上飛快地跑到了化驗室,將手裡的血樣交了出去,對醫生說:“請您看看這個。”
醫生趕緊起來,接過了他手裡的血樣,這時候,傅母出現在了傅涼旭的背後。
剛纔薛芷夏那個表現,也已經嚇到了她,讓她現在都還沒有緩過來,只能夠過來找傅涼旭商量一下子。但是看着兒子手上的那個血樣瓶,她突然產生了什麼奇怪的感覺,於是問傅涼旭:“涼旭,這是誰的血樣?”
她緊緊地盯着傅涼旭的眼睛,但是後者已經沒有力氣來回答她的問題。
傅母還是在不依不饒地逼問,傅涼旭揉了揉額角:“不是誰的,任何人都不是行了吧。”
然後他轉頭對醫生囑咐了幾句,就急匆匆地又出去了,好像不想再跟自己的母親待在同一個空間裡面。
傅母本來想追上去,但是看着傅涼旭有些生氣地背影,想了想,還是停住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血樣瓶,完了咬嘴脣,就扭頭走了出去。
現在的問題,好像不應該集中在這個問題上,於是她加快了腳步,出去就看到了傅涼旭,正在抱着自己的頭,坐在椅子上。
“媽,你別過來,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就好。”他聽到了傅母的腳步聲,於是說道。
“傅涼旭,你擡起頭來。”
傅母這次態度非常強硬。
“你也知道,薛芷夏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問題,你到底想怎麼樣?或者說,你們兩個人到底想怎麼樣?你有什麼打算麼?”
傅涼旭還是沒有擡頭:“我沒有什麼打算,我只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樣本。”
“你妹妹的樣本找了多久,你也是知道的。”
傅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知道麼,如果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那你們一定要有自己的計劃,不能夠讓所有的情況都這麼糟糕下去了。”
傅涼旭半天沒有說話,然後纔回復傅母:、。
“我知道了,你和爸先回去吧,別在這裡待着。”
薛芷夏這邊,好像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一直看着門口,幾十秒之後,傅母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傅父往裡面看了一眼,然後就留在了門口,對傅母說:“你自己進去說,你一個人。”
“我不需要任何人過來。”薛芷夏冷冷地發聲了。
“有什麼事兒之後再說吧,我想睡覺。”
“就簡短的幾句話。”傅母的眼睛還是通紅的,明顯是剛纔哭過,但是她現在已經強硬了。
“薛芷夏,我就跟你說幾句話,這個時間你應該還是有的吧?不會耽誤你太久,說完走。”
“我不想聽。”薛芷夏言簡意賅,傅母現在絕對屬於來者不善的範疇。
這個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經變得越來越冷漠了,正如自己現在正看着她的眼神一樣,冷漠得讓人害怕了。
“不想聽你也得聽。”
傅母像是突然老了幾十歲,那種一直保養着的養尊處優的感覺沒有了,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毫無背景的糟老婆子,然後就這麼強撐着現在薛芷夏前。
“你們兩個,要過日子,就好好過。”
她忍着氣說,“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變成這樣。”
傅母的指向已經很明顯了,與其說的是你們兩個,其實只是對薛芷夏一個人說的。
如果你和傅涼旭要好好地過日子,你就不要是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重新把精神振作起來不行麼!
“我已經不想過日子了,你也知道,我剛纔是想死的,但是你兒子一定要把我救起來啊。”
現在的薛芷夏,渾身上下好像都是刺,讓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一定要遍體鱗傷才行。
她繼續對傅母說:“我剛纔已經跟你的兒子談過了,但是他連我的話都沒聽完,就已經逃走了。”
薛芷夏的話裡面,還隱隱地帶着一種嘲笑。
這樣的情況已經讓傅母覺得很惱火了。
“當時,明明就是你一直纏着我兒子,現在你們是要幹什麼?各走一方是麼?薛芷夏,你真的麼!”
“我很少撒謊。”薛芷夏的眼神一點兒都不躲閃。
“如果要結束,就現在就結束。讓他以後不要管我的死活了,我們可以過跟彼此無關的生活,所以,也請你現在離開我的病房裡。”
傅母一時間瞠目結舌,她本來來這裡,是想讓薛芷夏清醒一點兒,沒想到聽到了這種話。
“行行行!”
傅母看着薛芷夏,已經怒極反笑了,“你已經瘋了,我這就回去!你不要後悔,你們兩個人最好都不要後悔!你們以後要是求着我來管你們,我都不會回來的跟你說!”
“不送。”薛芷夏的眼神已經變得冰冷了。
“門口就在那裡,希望你可以快一點離開。”
她這麼做到了,放棄了自己之前地一切東西,最好是,這個世界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就好了。
這樣的話,再多的痛苦,好像也可以麻木地承受下來了,因爲再也不會有任何東西干擾了。
“你說的是真的麼?”
傅母帶着傅父氣沖沖地離開之後,傅涼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
“你們兩個是聾麼?我剛纔已經回答過你母親的話了,希望你可以好好聽一聽,我不說假話。”
薛芷夏這一次,沒有再看傅涼旭的方向,她好像是覺得,這個男人對她已經不重要了。
傅涼旭選擇性地忽略了這句話:“芷夏,等你好了之後,我們去看兒子吧,等你傷好了。”
一邊說着,一邊企圖向着薛芷夏的方向靠近。
但是薛芷夏很快就抓起來旁邊一個廢棄的針筒,扔向了傅涼旭的方向:“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你不能夠理解是麼?滾開好不好!”
“不好。”薛芷夏這一次力氣很大,傅涼旭的額頭很快就出現了淤青,男人也不躲閃了。
“不好,你只是暫時很傷心,我知道,所以我可以等你回覆正常。”傅涼旭的眼神突然就平靜下來了。
“你現在隨便怎麼生氣都行,但是過幾天,你答應我,一定要變成原來的你。”
“我求你滾開好麼!”薛芷夏已經把自己所有可以碰到的東西,都朝着傅涼旭扔過去了。
“如果你再不走,你信不信……”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突然落入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傅涼旭抱着她,像是哄着兒子一樣,語氣輕柔得可怕:“過幾天,一定要好起來...”
這樣的示弱,已經是他能夠展示給薛芷夏的全部了,但是女人毫不領情,在他的肩膀上,用她的牙齒,兇狠地咬了下去。
傅涼旭只覺得自己的肩膀尖利地一疼,然後就流下了溫熱液體。
他應該怎麼說,才能夠表現出,他現在的心情...
像是突然陷入了北極的寒冰裡,什麼東西都不能夠再一次暖化他的心。
薛芷夏在他耳邊冷冷地說:“最後一次機會,你考慮清楚了。”
“我不走,我能夠去哪兒。”
傅涼旭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紅了,“我就在這裡,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