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涼旭看了看薛芷夏,沒有說話。之前她精神失常的樣子他也看到過,有多麼恐怖和讓他心疼就不用多說了。
如果真的再一次出現了那種情況,那他可能因爲這個事情,不會再原諒自己了。
雖然薛芷夏情緒還是不高,但是傅涼旭摸了摸她的頭:“你想做的話,那就好好去做吧。只是我們讓你停止的時候,你就必須停下來,能夠答應我這個條件麼?如果能的話,我就讓你繼續。”
薛芷夏出現了一瞬間的猶豫。
然後點了點頭:“我可以保證,但是我一定要試一試,你也知道我已經期待這件事情很久了,如果我這一次不能完成這個事情,那我就真的會一直留下遺憾。”
“你也說了,我們兩個是輔助,所以我們兩個不會左右你的想法,只會成爲你的力量。既然你想做的話,就按你期待的樣子做吧,我也是傅涼旭那個要求。”景鈺嘆了一口氣,對薛芷夏說。
“我想跟你談談。”薛芷夏突然擡起頭對景鈺說,然後轉過身看着傅涼旭。後者一臉警惕地看着她:“不是吧?你還要過河拆橋麼?我辛辛苦苦把你送到這裡來,你就這麼對我?”
薛芷夏的意思很明顯了,讓傅涼旭迴避一下。
看到他又開始耍無賴的樣子,無奈地笑了一下:“如果你覺得你呆在這兒能幫我解決問題的話,我就可以讓你留在這裡,不然免談。”
傅涼旭聳了聳肩說道:“行行行,我給你們騰出位置來,免得到時候又說我在旁邊礙手礙腳。現在你趕我走,之後要是涉及到商業那邊,看你還怎麼求我回來。”說完他就退出了珠寶店。
景鈺覺得奇怪,有什麼事情是傅涼旭不能知道的?
就算他不是很懂這邊行業之間的規則,但是他也可以在這裡幫忙出個主意啊什麼的,這樣不也是很好麼?
爲什麼非要把他趕出去。
“你剛纔說,我的心情變了,你能不能說出我哪裡變了。”
薛芷夏垂下了眼睛,“雖然我也覺得,我現在的生活環境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但是讓我具體說一下變化,我還真不行。”
景鈺看着她的臉,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感覺。
以前看見薛芷夏的時候,只覺得她對這個世界抱有敵意,但是現在這個女人已經完全融入這個世界了,她有着喜怒哀樂多種心情。
就比如她現在,會爲了很多事情煩惱,會擔心自己做不好一些事情,甚至會覺得這個世界有人陪伴着很好,這就是她的變化,在景鈺看來。
但是具體讓他說出爲什麼,他做不到。
“你反正,就覺得好像已經開始接受這個世界了。”景鈺斟酌着自己的用詞,“你不是一直在追求着作品的溫度麼?以前你的作品,就好像沒有什麼溫度,那種美感是強烈的。”
薛芷夏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所以景鈺繼續說:“就是看到那時候的作品,會覺得一直有一種強烈的美感可以吸引到人,完全不能擺脫那種美感,可是好像總是少了一些溫度的存在。”
“然後呢?變化發生在哪裡呢?”薛芷夏現在出人意料地平靜。
景鈺只能又一次開口:“我看過你之前的一些設計稿,有些東西還沒有成型,但是已經很有那種溫度存在的感覺了。”
就好像以前你的作品是月亮,總是有着自己的獨特光芒。
但是現在你的作品慢慢向太陽的方向發展,然後逐漸變成了可以吸引所有人的作品,這就是你心情變化最直接的一個體現。
“也就是說,我出現了瓶頸期的原因,是因爲我開始追求這種熾熱的東西了是麼?”
薛芷夏聽了景鈺對自己的這個比喻想了想然後說出了這句話,她追求着什麼,可能她也不知道。
“大概……可以這麼說吧。”
景鈺看了看她的設計稿,覺得自己的說法還比較通俗易懂,“可是你應該知道爲什麼吧,我可能說不太上來,但是我覺得你自己應該大概知道原因。”
他本來想說,應該是她現在能夠看到這個世界溫暖的一面了。
這樣的感覺反映到了她的身上,讓她開始用另外的眼光來看這個世界,但是他覺得這樣的話還是應該她自己感覺出來。
可是薛芷夏擡起頭,對他說了一句話,讓他大驚失色:“是不是,我現在擁有的東西太多了,讓我沒有辦法用多餘的時間來思考這方面的事情,是這樣麼?我就是因爲得到的太多。”
她真的覺得,比起上一世的自己,這一世的自己擁有了太多的東西,可是這些東西真的是好的麼?
自己擁有的這些,真的就應該得到麼?每個失去過太多東西的人,都會這麼想。
這些突然放到自己手裡的東西,這些真的在自己手裡握住的東西,真的是應該在自己手中的麼?
薛芷夏看着自己的雙手,微微顫抖了起來,然後對景鈺說:“應該是這個原因吧?”
“你在說些什麼你知道麼?”
景鈺扶額,他總算是知道薛芷夏爲什麼要把傅涼旭支開了,要是傅涼旭聽見了這種話,恐怕又會生好久的氣了。
可是沒有辦法,薛芷夏真的是這麼想的。
“我知道。”薛芷夏低下了頭。
“我知道我的想法是有一些消極,但是你也知道我之前經歷過的那些事情,我失去了多少東西你自己也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產生這樣的想法。”
“如果你給一個沙漠中一無所有的人一瓶水,可能當時他飛快地把那瓶水喝掉了,可是真正當他喝掉了水之後,他會想,這個人爲什麼要給自己這瓶水,這瓶水裡面會不會下了毒?”
“這就是我的可悲的想法,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薛芷夏看着窗外的傅涼旭。
那個人正在百無聊賴地看着遠處的行人,側臉柔和得不可思議,有時候還能看見路人驚歎的目光。
這個人連帶着他的一切,都已經屬於自己了,這是她從來沒有想象過的事情。
即使覺得如果知道自己是這樣的想法之後,傅涼旭一定會生氣,但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沒停止過。
“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景鈺有些恨鐵不成鋼,以前的薛芷夏異常果斷,但是現在這個人明顯已經開始對每件事情都猶豫了起來,然後對所有的事情都開始懷疑,不再直接相信。
景鈺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是好是壞,他只知道這樣的薛芷夏總是讓他覺得有些擔憂。
他也發現了她的目光在看哪兒,於是敲了敲她的頭:“既然選擇了這個人,就要相信他不是麼?”
既然你當時選擇了傅涼旭,你也一定有你選擇他的原因。如果一直堅持着這樣的原因生活,不也是很好的麼?
爲什麼無端給自己找這麼多的煩惱呢,看看那個人再做決定不好麼?
“你擁有的東西,都是你應該得到的,相信傅涼旭也跟你說過這樣的話吧。”
景鈺接着拍了薛芷夏的肩膀,“雖然那個人平時脾氣不好又無賴,但是你不也覺得可以相信他的麼?”
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確實是傅涼旭可以給她,而自己給不了的東西。
他現在已經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覺得薛芷夏也必須知道,傅涼旭這個人,可以作爲她人生的一部分。
“像你今天把他支開,他平時的話一定會生氣,但是他完全沒有,而且按照你說的那樣做。你說你自己改變了,可你現在覺得你的改變是不好的改變,但是傅涼旭他不這麼覺得。”
這時候,好像又有一個人靠近了傅涼旭,這個人薛芷夏見到過,之前她和傅涼旭約會的時候,就是這個人全程跟拍的,當時第二天還出了很大的一篇報道,搞得晉城上下都知道了。
這個人現在出現在這裡,難道又是爲了想得到什麼情報麼?
傅涼旭可能不會有當時那麼好的心情了,很有可能對這個記者做出什麼事情來,薛芷夏不由自主地向外面移動過去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傅涼旭十分友好地跟這個人打了個招呼,然後記者受寵若驚地從懷裡掏出了一疊什麼東西,放到了傅涼旭的手裡。
傅涼旭甚至還微笑着點了點頭,跟他道了別。
記者走了之後,傅涼旭就一直在原地翻看那些東西,或許是注意到了薛芷夏正在看着他,他回頭也給了薛芷夏一個微笑。
然後拿着手裡的東西對着薛芷夏揚了揚,做了一個口型。
“我可以進來了麼?”薛芷夏看着他像小孩子一樣的表現,跟景鈺對視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傅涼旭進來之後,獻寶一樣把手裡的東西給薛芷夏看,是一疊剛洗出來的照片。
景鈺也湊上來看了看,然後忍不住吐槽了:“不是吧傅涼旭,你覺得你這麼做真的好麼?你們約會還帶攝影師的啊,你這是利用免費勞動力麼?你小子到底是怎麼做的這麼無恥的?”
“這可是周瑜打黃蓋的事情。”
傅涼旭手裡的照片,正是那時候他和薛芷夏一起去約會時候拍下來的,這個男人得意地對薛芷夏說,“看,是不是把你拍得很漂亮?我聰不聰明?”
薛芷夏老老實實地接了過去,發現角度和構圖真的都很好。
忍不住狐疑地問:“那個人難道是你之前就安排在那裡的麼?爲什麼拍的東西這麼專業?你還真找人跟拍我們兩個?”
“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傅涼旭抽回了這些照片。
“只是我們兩個運氣好,這個記者剛好是負責拍攝人像的,而且之前還是個專職攝影師,我就讓他把照片給我留了一份兒。”
其中有一張他尤其喜歡,他正在跟薛芷夏說着話,然後她不知道被什麼事情逗笑了,臉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兒子的小臉微微揚起來看着他的父母,眼睛忽閃忽閃的,十分可愛。
在傅涼旭的心裡,這大概就是家庭的樣子了。簡單,純粹,因爲愛所以把彼此連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