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果然沒有讓傅父失望,進了廚房十分鐘,就訕訕地退了出來,一臉尷尬地問薛芷夏:“那個……芷夏,廚房的火怎麼開?我剛來還不太清楚,你幫我過來看看。”
傅涼旭差點沒有繃住,笑出了聲來。廚房的竈臺那麼明顯地放在那兒,傅母顯然是鼓搗了十分鐘還不知道怎麼開火,搬出自己剛來這個理由,就想這麼敷衍過去?
薛芷夏走了過去,幫傅母打開了火,本想着留在廚房給她打個下手什麼的,但是被傅母堅定地拒絕了:“就這麼幾個人的菜,我還可以搞定。你不要過來,過去照顧一下孩子吧。”
她只得退了出來,但是兒子這邊,傅涼旭一直抱着就不肯撒手,傅涼沁又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見這個孩子,自然也想要抱抱這個孩子,奈何自己哥哥一直不同意。
兩個人就這麼爭搶了起來,傅涼旭沒有半點在人前冷漠的樣子,跟自己的妹妹認真地較着勁兒,說她總是毛手毛腳的,一定會把自己的兒子摔到地上。
傅涼沁也不甘示弱,說他纔是暴躁,萬一孩子一個不聽話,他就可能把孩子摔下來。
一時間,別墅裡面完全不像之前那麼空蕩了,客廳裡是傅涼旭和傅涼沁吵架的聲音,廚房裡是各種鍋碗瓢盆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到處都熱鬧非凡,讓人覺得真是很吵。
太吵了,吵得讓人覺得,這麼活着就很好,因爲還有人陪你一起吵鬧。
薛芷夏不由得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在她的生命裡,在她對未來的幻想裡,都應該是存在的,那個人那麼溫柔,從來不想爭什麼,眼睛旁邊的細紋都顯得很溫柔。
自己的母親啊,她這輩子唯一一次想要去爭奪什麼,僅僅是爲了自己,僅僅是想要把這個女兒,送到她想要的環境裡去,讓她變得幸福又滿足。爲此,她甚至付出了一切。
母親,你看到了麼,現在的我……雖然受了很多傷,但是如今我也,過得很好,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也基本上除去了所有的障礙,能夠真正地去擁抱自己的生活了。
天上的你,覺得開心麼?只是我覺得有點難過啊……這樣的幸福生活裡,卻沒有你的陪伴了。你把你本來應該擁有的一切,都當成了幫助我尋找幸福的代價。
也許是眼睛裡的落寞太過於明顯,傅父敏銳地察覺到了薛芷夏情感的變化,於是繞過自己還在幼稚爭吵的兒女,走到薛芷夏身邊,壓低了聲音,對她說了一句話。
“當年的事……我很抱歉,你的母親,本來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以前她幾乎是以傅涼沁的生命來要挾他們,要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傅家,因此遭到了他們的嫌惡。可是現在想起來,那個女人從來不是爲了自己的利益,想要爭奪什麼。
她所有行動的出發點,只是跟世界上所有的父母一樣,想要自己的孩子過上想要的生活。她生命裡面不能得到的東西,真摯的愛情,她希望她的女兒能擁有。
他也曾經跟妻子討論過這個話題,兩個人聊着聊着,覺得對於薛芷夏的愧疚更深。她的母親救了自己女兒的性命,她自己也一心一意地對待傅涼旭,但是他們……
他們只是願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因此完全不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再對比兒子現在和之前的樣子,才覺得兩個人之間真的因爲他們,錯過了很多。
薛芷夏有些吃驚,她沒有想到傅父會向自己道歉,但是很快反應過來,衝着傅父搖了搖頭。以前的一切,既然已經無法更改,又何必再要苦苦追究麼?
罪魁禍首,已經要得到屬於自己應有的報應了。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柳欣瑜的報道,展示着她悲慘的現狀。周倩影已經用她的命來償還了,整個身體就只剩下一副漆黑的骨架。
這樣的生活,有人陪伴,有人相信,有人一起去完成事情。這樣的世界很好,讓她覺得如果自己再抓着以前的過錯,而不接受傅父的這種示好,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生活很好……這種念頭在傅母端上了自己的五個傑作了之後,基本上就有些被打消了。她興沖沖地把五盤菜放到桌上:“一個人一個菜,正好!快過來吃飯。”
好久沒有做菜,過多的菜色是會讓她忙不過來的。傅母在一定程度上還對自己有一定的精確定位,於是也沒有過多地爲難自己,只簡單做了五個菜。
四個人圍上來,臉上的表情都寫滿了抗拒。傅母看他們這個樣子就不樂意了:“怎麼了怎麼了,都給我坐下來,吃飯!涼沁,你去盛飯!”
對於女兒這麼多日子去了哪裡,她也並沒有追究,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追問不出什麼東西。看起來傅涼沁這麼多天來,完全沒有受到折磨,整個人都胖了一圈。
但是這段時間也讓她看到了,女兒似乎不那麼嬌慣了,出去這麼多天都能夠平平安安地回家,讓她在一定程度上放鬆了對她的限制和保護,開始滿足地使喚起這個女兒來。
傅涼沁答應了一聲,也知道了母親對自己的態度,樂滋滋跑去盛飯的時候,在廚房裡跑了一圈回來了,苦着臉:“媽,飯在哪兒?我怎麼找遍了都沒有找到?”
傅母拍了一下腦門,同時也有些心虛:“啊,我好像是忘了煮飯了……就忙着做菜了。”她看着面前幾個人精彩的表情,“那就……反正我菜做得也比較多,晚飯不吃米飯也行。”
薛芷夏忍着笑,跟着傅父和傅涼旭他們一起坐了下來,準備吃飯。
傅父用筷子扒拉了一根燒得焦黑的不明物體出來:“這是什麼?能吃麼?”
傅母啪的一下吧他的筷子按進碗裡:“能吃麼?當然能吃了!這可是我在冰箱裡找到的最新鮮的綠色蔬菜,怎麼不能吃?”她完全選擇性無視了那根菜的顏色。
“那這又是什麼……”傅涼旭也緊急加入了挑刺大軍,用筷子挑出了一根細長的頭髮來,“媽,你的頭髮又開始掉髮了?你不會在做飯之前,沒有洗這個菜吧?”
傅母臉上一紅,正想強撐着迴應過去,一旁的傅涼旭也尖叫起來:“媽!你不知道煮火腿腸和武昌肉這種東西,是要先把外面那些殼剝掉的麼?你直接就煮了?”
傅母也是圖一個方便,自己看到這種不用耗費太多時間的即食食品,自然覺得歡天喜地,不僅是沒有去外殼,還帶着外殼把他們切成了不同的小段,切的時候還抱怨這個很難切。
薛芷夏倒是很淡定,拿起筷子就準備吃菜,被傅涼旭一把攔住:“別吃了別吃了,有毒。”
傅母變得有些哀怨,也自己用筷子夾了一些菜準備嘗一下:“真的有這麼誇張麼?我剛纔做出來的時候覺得,看起來還不是很差勁啊,你們就一點面子也不願意給?”
等她品嚐了自己的手藝之後,不自覺地咳了一下,然後對一直盯着她整個試菜過程的四個人說:“要不今天晚上……我們還是出去吃吧,也好久沒有一起出去吃飯了。”
傅涼旭懷裡的小傢伙好像很喜歡這個提議,一下子眉開眼笑起來,以示自己的支持。
“行,大家今天也都累了。就一起出去吃個飯吧。”薛芷夏已經從座位上面起來,一邊拿出了電話,“之前我去過一家法國餐館,菜式都還不錯,我先給那邊打一個電話吧。”
於是,一行人徹底放棄了這一桌子的毒藥,各自收拾東西就準備出門。
傅涼沁朝傅涼旭伸出手:“哥,你都抱了這麼久,好歹也讓我抱一下吧,你不能這麼一直佔着他啊,快給我抱一下。就一下就好,我一定會小心,不像你這麼毛躁的。”
傅涼旭還是不肯撒手:“不給。這是我的兒子,我憑什麼給你抱?”以前他對傅涼沁的寵愛,好像全都轉移到兒子身上了,“有本事你自己生一個去。”
薛芷夏正在收拾東西。猝不及防聽到這句話,一個眼刀就飛向傅涼旭那邊。後者也趕緊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立馬乖乖閉了嘴,不安地看着妹妹的表情。
但是傅涼沁沒有半點表情的改變,而是一臉幽怨,盯着傅涼旭手裡的小寶貝。
薛芷夏感覺到,在她和顧城待在一起的時間裡,顧城並不是只有寵着她而已,從某些方面,甚至教會了傅涼沁很多的東西,讓她足以更加從容地面對這個世界。
傅父走過來打了一下兒子的頭:“你還有個哥哥的樣子麼,我記得你以前可是什麼要求都會答應涼沁的,現在有了兒子,一轉頭你就把妹妹完全忘了?”
傅涼旭順勢把兒子遞到了傅涼沁的懷裡,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親了親他的小臉。孩子也很買這個小姑姑的賬,被親了一口之後。立刻變得雙眼彎彎。
傅父傅母和傅涼旭先行去開車,讓薛芷夏稍微收拾一下孩子出去要帶的東西,傅涼沁就在一旁陪着她。她看着薛芷夏一件一件地往包裡放着小孩的東西,不由得開口了:“芷夏姐……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有了這個孩子之後,你就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薛芷夏吃了一驚,但是馬上就反應過來她要說什麼,壓低了聲音:“涼沁,維繫兩個人的,不只是一個孩子而已,你不要做傻事知道麼?很多事情慢慢來,總會有辦法的。”
傅涼旭低下了頭:“可是我,很羨慕你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感覺。”
那是她曾經幻想過的,和顧城一起的生活。她也明白薛芷夏的話,如果自己衝動的話,不知道會釀成什麼樣的後果。但是某一個瞬間,自己真的很想,也有這種生活。
薛芷夏暫停了動作,握住她的手:“答應我,一定要耐心,不然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一切,都會被毀掉,你知道麼?你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好好等待,好好地照顧好自己。”
手心裡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在薛芷夏的勸說之下,傅涼沁終於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