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習習,草木漸茂,沉寂了許久的廬江郡衙中不時響起太守陸康和副將陸雲山的聲音。
“孫堅到哪裡了?”
“已經過了霍山,正奔六安而來,至此也不足百十里地!”
“江東素來不產戰馬,大別山和天柱山又恰好阻擋了江東水師的腳步。若是沒有步軍,單憑少許騎兵孫堅絕對不敢輕易攻城。百十里?看來要等到他們的主力大軍,至少還有一天的時間!”
“回太守,據斥候傳來的消息來看的確是如此。孫堅這次北上共調動兵力六萬,其中江東水軍和丹陽步軍足有五萬五千餘人,而騎兵卻則只有五千。
其中孫堅、孫策、程普、黃蓋和韓當五人各統領騎兵八百,其餘一千騎士則分散在陳武、蔣欽、周泰以及呂蒙四人帳下,並未將騎兵單獨建制。因此,他們日行確實也只有八九十里!”
“嗯,倒是與老夫所料不差!告訴陸雲清和陸雲海,讓他們各領八千子弟即刻前往搏安,在搏安通往六安的密林間設伏。陷阱、竹箭以及前將軍託遜兒送來的火箭隨便用用,務必要給孫堅當頭一棒!”
“諾!不過屬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請太守指教?”陸雲山拱了拱手,遲疑了片刻接着說道,“人之所以立德者三:一曰貞,二曰達,三曰志。貞以爲質,達以行之,志以成之,君子哉!必不得已也,守於一茲,貞其主也。
孫堅曾與太守共事一同反過袁術,此次不過是奉維新帝詔令討賊,而且昔日前將軍與太守彭澤湖一會,鬧得也並不愉快。若按立德而言,太守當言行抱一,但爲何今日太守卻要與孫堅刀劍相見力阻其兵入中原呢?”
座椅上的陸康聞言終於擡起頭來,滿臉的皺褶彷彿廬江的山川河流一樣,眼神裡帶着一絲睿智和決絕:“此一時彼一時也,前者袁術僭越稱號,視漢室如草芥,視江山如自己手中之物,如此大賊豈能不滅?
可現在呢?王德玉執掌東都以來,兩州子民安居,侍奉宮中太后陛下也並無不妥。雖說其權勢滔天,在朝中一家獨大,卻終究也是爲我大漢江山一統考量。
而陳留郡王貪念皇位,爲了一己之私竟然願將高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拱手割讓。屆時江山凋零,生民塗炭,大漢朝終會國將不國,如此之人豈配先帝血脈?
你說的不錯,言行抱一謂之貞。但你也看見了,並非老夫言行不一,實是先帝之子打算分家,陳留郡王不貞於天下。我陸氏一門選擇忠義選擇生民,自然應以大義當先,難道不應該阻止金甌從此一缺嗎?”
陸雲山眉頭微皺勸諫道:“但孫堅自執掌江東諸州後其兵力已不下王黎,此次又是來勢洶洶,若是我等執意反抗,恐怕我陸氏一門…”
“都說千古艱難惟一死,但忠義面前,生死何足道哉?不過從此長眠不醒罷了!”陸康揮了揮手打斷了陸雲山的話語,起身走出衙們,看着門外春光明媚一聲長嘆。
春光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
夜幕來臨,一彎明月爬上樹梢,從搏安通往六安的大道和兩側的密林中一片寧靜,彷彿死海一般的沉寂。
但,沉寂畢竟不是死寂,三五隻歸巢的鳥兒不知道是被林中撥弄嬉戲的松樹驚醒還是因爲其他原因盤旋而起,一匹快馬從密林中穿行而過,直奔三五里外的江東軍團而來。
“報!前方十里外的一線天兩側曾見有草叢涌動,其間刀劍的反光隱約可見,疑是伏兵,還請大帥定奪!”
山間伏兵?難道就不怕老子一把火將整座山給燒了嗎?
孫堅冷笑一聲,向衆軍喝道:“看來陸康老兒是鐵定一條道走到黑了,伯符,本帥令你和子烈(陳武字)、公奕(蔣欽字)二人統領我江東所有的騎兵,快速通過此間密林,繞道三十里由江畔小路直撲一線天后,截斷伏兵的歸路。
公覆(黃蓋字)、義公(韓當字)爲左右兩軍,各率一萬丹陽步兵,悄然抵達一線天谷口,一個時辰後發起攻擊,以火焚山將陸康老兒山間的伏兵燒一個片甲不留!”
“諾!”衆人齊齊抱拳,孫策、陳武和蔣欽已經率領江東軍中爲數不多的騎兵當先就向前方的密林沖過去。
五千騎兵趁着黯淡的月色彷彿長龍一樣在大道上疾奔,洪流滾滾,大地飛速的向後退卻。鐵甲長劍,銀盾彎弓在月色下反射出淡淡的寒光。
“砰砰砰!”
剛進入密林不足兩三裡地,前方將士一陣驚呼,胯下戰馬悲鳴長嘶向前栽倒。
戰馬的前蹄猛然少了一截,一片血色,看樣子竟是已經被什麼物件活生生的割斷了一般。馬上的騎士同樣被戰馬高高的拋起,然後在空中翻了幾個滾,摔倒在地。
“唏律律!”
孫策繮繩一勒,大手一舉,所有將士齊齊按住馬頭,只見前方的道路上突兀般的升起百十條鐵絲一樣的繩索,繩索上寒光四射鮮血淋淋,在林中略顯昏暗的月色下顯得格外的瘮人。
“有伏兵,速速入林!”
果然不愧是江東猛虎孫堅欽定的接班人,根本不用思考也不用去查看前方將士的傷亡,孫策大手向兩側一揮,在馬背上一按縱身躍起,已如一隻黑色的蝙蝠般投入林中。
一時間,林中忙成一團,將士們紛紛棄馬,攆着孫策的背影追隨而去。
“嗡嗡嗡!”
孫策、蔣欽、陳武以及三人的親兵剛剛消失在道路兩側,數千支利箭從黑暗中冒了出來,密集的鏑鳴聲和破空聲在林中響起,其餘的騎兵還來不及躲避或者舉起盾牌就看到漫天的鋒芒已在眼前。
緊接着,身前嗚聲不斷,一支支利箭在眼前炸開,無數的箭簇和竹筒的碎片亦如林間的落葉一樣落了下來。飄飄灑灑,覆蓋在衆人的肩上和胸前。
一聲聲痛苦的呻吟,一聲聲戰馬的悲呼響徹林間,衆人頓覺身體一陣陣的疼痛,眼前便是一片殷紅!
“轟轟轟!”
連珠炮響,前方的密林中忽的轉出一彪精銳騎士來,足有把千餘人,俱皆黑衣黑袍,鐵馬銀弓,銀色的頭盔上飄着一縷紅色的流蘇,頭盔下卻僅露出一雙森寒的眼睛。
一員大將手提馬槊危坐馬背,看着身前的慘狀朗聲長笑:“江東狗賊,膽敢入我疆土,可知死字怎麼寫,要不要你陸雲清爺爺教教你?”
“哼,一些見不得人的鼠輩,竟敢如此辱我江東兒郎,狗賊哪裡去!”
一聲暴喝在大將耳旁響起,大將聞言一驚雙眼急劇收縮,只見一點寒星在林間一閃,一杆霸王槍從樹上急速而下,在自己的眼中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氣勢驚人,恍若雷霆。
槍的那一頭赫然站着一名年方弱冠的青年,面色平淡,眼中無物,自有一股唯我獨尊睥睨天下的氣概。
寒光稍縱即逝,大將來不及縱馬閃過,便覺得喉嚨一涼,一朵紅色的花朵在喉間悄然綻放。大將苦澀一笑趁着眼睛還未閉上,再次瞧了瞧那青年,眼簾緩緩的闔上。
原來這就是狗日的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