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少帝一紙詔令震驚天下,獻帝惶惶不安,曹操精神振奮,袁紹意滿志得,袁術得意忘形。
董卓同樣也如坐鍼氈,少帝明明已被自己活活燒死,怎麼又突然出現在雒陽城中,難道是少帝的鬼魂回來報仇不曾?每日裡,只要出行董卓皆具甲銳,重兵重重,唯恐少帝再來一次傳檄天下,關東聯軍再次兵圍長安。
據長安名妓洛晚晴在後來的回憶錄中曾寫到:卓初聞少帝尚在,又定國號永安,驚懼如鼠,當日在府中打碎了十八隻瓷瓶,杖斃七個僕人,就連號稱西涼軍中的第一謀士李儒也被卓掌摑!
當然,更爲大漢百姓津津樂道的是少帝的新年號:永安。
永安者,永遠安寧也!
從漢桓帝建和、和平、元嘉到漢靈帝的建寧、熹平、光和、中平再到漢獻帝的中平、初平以及如今少帝的昭寧和永安,大漢朝的皇帝們都盡力的在年號上翻着花樣的作着各種文章,希望新的年號能夠給人們帶來安定和富裕。
可實際上呢?從漢桓帝伊始,大漢朝的天下就越發的江河日下,百姓食不果腹流離失所,哪裡有半分安寧和富強的氣象。
衆人也不知道這永安是否依舊和建寧、光和以及中平一般,是否徒有其名,是否曇花一現?
但,河南的那些大戶和老百姓卻不一樣,在經歷了靈帝時期政治昏暗,董賊時期的家破人亡後,他們無比的渴望新的朝廷,新的政策以及新的氣象。
當‘永安’二字和均田令、租庸調製的告示一同貼在家門口的時候,他們爆發出了火熱的激情,山野中、荒原裡、田陌間到處都是他們的身影,河南大地上如火如荼。
……
初平二年六月,不,永安元年六月,王黎在閻忠、荀彧等人的陪同下,看着田間忙作的農民和隨風翻浪的一片片淡黃色的海洋,心情漸漸舒緩下來。
雖然還有大半個月才能成熟,但是那粒粒飽滿的稻粒還是讓王黎沉醉其中。王黎拈着一枝淡黃色的稻穗,湊到鼻前輕輕嗅了嗅,露出滿意的笑容。
“恭喜主公!”閻忠接過王黎手中的稻穗,說道,“這稻粒顆顆飽滿,穗穗沉甸,若是這旬月間再沒有什麼天災人禍,我等今年想必又是一個豐收之年啊!”
“是啊,多虧主公的均田令和租庸調製,不然彧真不知道從哪裡去變來這麼多的糧食。”看着一望無垠的稻海萌發出無限的生機,荀彧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你們有所不知,彧初到雒陽之時,糧食和災民,就弄得彧是朝也愁暮也愁,頭髮都快愁白了,每日看見文先公都要躲着走,生怕他找彧要賬啊。”
王黎和閻忠放聲齊笑:“這下你不用發愁了吧!”
“不用發愁了,上半年的小麥豐收,就已經將文先公處那五萬石糧食的欠賬抹平了。”荀彧嘿嘿一笑,繼續說道,“這幾個月從各州投靠過來的流民越來越多,看樣子明年的這個時候,雒陽的四大糧倉中也應該可以有些存糧了。
不過主公,彧倒是覺得大司農和令外舅的糧食咱們倒不用急着歸還。”
王黎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如今天下羣雄中,只有孟德的河內同樣在實行均田令和租庸調製,而其餘地方諸鎮均是我行我素,依舊想靠先帝時期的賦稅制度多收一點錢糧。
我相信,將來從各地到河南的流民也將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嘴太多啊,我二伯和外舅的糧食確實可以暫時緩上一緩了。”
荀彧苦笑一聲,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天下諸鎮中有眼光和長遠之計的也只區區數人,其他人等不過是庸庸碌碌之輩,又怎麼捨得將吃到口中的東西割捨他人呢!
彧今日得到消息,韓冀州唯恐袁紹坐大,故意減少渤海軍需供應和糧餉,企圖拖垮袁紹麾下衆軍。”
王黎頷了頷首,他也接到了孫才的飛鴿傳書,當初閻忠離開清河的時候,孫才的諦聽總部並未隨着閻忠搬遷過來,依舊留在了清河潛藏在梅山。
這是他留在那裡監視冀州、監視劉玄德的一步棋。
閻忠長笑一聲,嘴角掛着一絲輕蔑:“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韓冀州心不容於袁本初,袁本初對冀州又早已垂涎三尺,如今董賊更是龜縮長安,二人豈能不動心思!這二人到頭來不過是狗咬狗一嘴毛罷了!”
王黎看着天邊的溪雲越來越密,點了點頭:“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們也該做準備了!”
……
夜,冀州安平郡武邑。
明晃晃的火把騰騰燃燒,營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巡邏的士兵手按着身上的腰刀,在營中來回走動,一張張鐵青的面孔神情嚴肅,凜若冰霜。
鞠義坐在大帳中,掃視着麾下的將校,目光如炬:“我先登營自成立以來,隨韓文節先後平叛剿匪,可謂身經百戰,功勳赫赫。
陶朱公當年就說過:狡兔死而走狗烹。韓文節此人生性怯弱,卻嫉賢妒能。自逼走張儁乂和高文奐後,就對我等虎視眈眈,現在更是直接揮兵武邑,兵鋒直指我等。兄弟們,你說我等該當如何!”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昂藏七尺男兒縱橫四海還找不到歸屬嗎?”副將林磐在案桌上狠狠一拍,起身說道,“將軍,既然韓文節想拿我等開刀,我等何須在此等死。將軍,我等不如兵投渤海,反了特麼的!”
“對!反了特麼的!”帳中頓時羣情激奮,一個個將校扯起脖子嘶吼着,幾乎都快將頭頂的帳篷掀翻了。
姓韓的亡八,你還真當鞠某手下的士兵是吃乾飯的嗎!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
鞠義心下一橫,怪笑一聲:“衆位兄弟,袁本初四世三公四海名望僅居渤海一隅,而韓文節不過區區無謀之輩卻安坐冀州,以本將之意,我等莫若殺了那狗賊獻冀州於袁公,以謀進身之道,你等以爲可否!”
“願聽將軍號令!”
“好!我先登營今日易旗,不再奉韓文節爲主。” 鞠義長身而起,看了看麾下副將,“從信都至武邑,黃家村爲必經之地,此處林森草茂極易伏擊。韓文節麾下知兵者不過三五人,我等就在此給韓偉傑一個迎頭痛擊!”
“好!”衆將士齊聲叫道。
鞠義一拳砸在地圖上,厲聲喝道:“本將命令:林副將、黃副將各率軍一千兵分兩路,隱藏於黃家村密林之中,待韓文節兵敗之時掩而殺之。”
“諾!”
“其餘衆將,隨本將直面韓文節,正面抗擊此賊,要讓韓文節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諾!”
果真是亂世無忠義,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幻大王旗。隨着衆軍齊喝,安平大營的白底飛熊旗怦然落地,一杆黃色的飛虎旗插在大營門口。數千將士恍如黑色的幽靈一般,消失在大營中。
……
天剛微微亮,黃家村尚在睡夢中,冀州一萬精兵已越過密林直撲武邑而來。
滾滾塵煙遮天蔽日,萬餘匹長嘶的戰馬憤怒的敲擊着大地,黃家村和樹林頓時被驚醒。村落中的百姓和密林中的鳥雀紛紛逃出自己的家園,驚恐的看着前面螞蟥般的隊伍,心驚膽戰。
密林盡頭,鞠義高高的騎在馬上,眼角含着冷笑,區區閔純、耿武,不過韓文節麾下兩條走狗,既不知兵又不善御將的兩個蠢材,也敢率大軍前來。
呸,螢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
蹄聲越來越近,冀州的軍馬也不足三百米,鞠義的先登營依舊未動,就彷彿攔在路中的一塊磐石。
他們還在等,等冀州軍馬再進一步。終於,冀州大軍更近了,他們已快進入兩箭之地,爲首將領臉上的表情都已經歷歷在目。
鞠義冷笑一聲,大手一揮,一支鳴鏑在前方炸響,隱藏在前方兩側密林的百八十士兵齊齊使勁一拉,數十條絆馬索嗖的騰地而起。
冀州軍中爲首的數十戰馬,一聲長嘶若巨石一般砸倒在地,轟然而響,揚起漫天的飛塵。
後邊迅速跟進的將士來不及勒馬,直接就撞在已經摔倒的戰馬之上,恍若一列飛速行進中的列車撞上山崖,一時間,前鋒軍人仰馬翻亂作一團,那滔天的氣勢也倏地斷開。
然而,鞠義卻並未趁勢攻擊,前方的士兵也在密林的掩護下悄悄退了約七八十步,等待進一步的指使。
閔純和耿武氣得暴跳如雷,一劍將前方几名士兵劈成兩段,清理開路障,再次將刀高高揚起一聲長喝,後方三五百士兵亦分頭向兩側的密林中摸索過去,道路中的大部隊再次啓程。
雷聲動,馬如龍。
閔純和耿武的騎隊剛剛提起速度,後方的步兵剛剛追上前鋒,那些剛剛退了回來的先登士兵就近爬上一棵棵壓彎了腰的大樹上,躲在樹冠之中,齊齊拔刀朝樹巔的繩索砍去。
“嘩嘩譁!”
數十棵大樹彷彿繃緊的弓弦驟然放開,吊在道路上空的一排排編織好的竹箭帶着嗚嗚的尖嘯聲,彷彿數十朵烏雲急速而來。
衆人還不及舉盾,就見那烏雲如泰山壓頂陡然落下,一股股巨大的力氣直接撞在馬上,馬背上的騎士們一聲慘叫,鮮血飛灑,人亦被倒撞出七八米,砸入人羣中,立時砸倒一大片,就像那寧靜的湖面被投入百十顆巨石一般,浪花四濺。
就這樣的隊伍也想與鞠某爭鋒,不自量力!
鞠義譏誚的看着前方七零八落的隊伍,嘴角揚起一絲殘忍的冷笑,朝旗手努了努嘴,兩面黃旗從兩肋下猛地劃過,隊伍如碧海分波嘩的從中而開,三五十名士兵手牽着一頭頭黃牛走到陣前,那些黃牛尾巴上綁着一條條的玄色絹布。
衆士兵掏出懷中的火石兩兩一碰,一粒粒小小的火星落在玄色絹布上騰地燃起,接着腰刀出鞘,奮力的插在牛背之上。
“哞!”
火灼尾,刀入背,牛羣吃痛,三五十匹黃牛好似三五十隻火妖發了瘋似的向對面衝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正是時候也!鞠義長刀出鞘猛然往前一揮,怒喝道:“先登死士,有死無生!”
“先登死士,有死無生!”
一聲聲怒喝,兩千支弩箭飛蝗般撲向前方。兩千匹戰馬踏起漫天的灰塵,跟着火牛陣衝入冀州大軍。雖只有兩千餘人,卻有千軍萬馬的氣勢,刀起刀落,劍入劍出,不時帶起一片片的血雨,陣中只聽得見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陣勢早已衝散,軍心早已大亂!
閔純、耿武二人哪裡還組織的起反攻?那一道道亮起的銀光如同黃泉上來索命的惡鬼。二人心驚膽戰的看着鞠義如殺神一般衝來,相視一眼拔轉馬頭就往來路奔去。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