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上午的燕京城稍顯冷清了一些,街道上的來往的車輛也明顯少了很多。
沈放將車輛停靠到路邊,找了一家銀行重新開戶辦了一張銀行卡,又在旁邊的華夏移動營業廳,購買了一臺新的蘋果4S手機,並在心裡吐槽了一下:這破手機,國內生產居然在國內買的比歐美還貴,等以後國產手機崛起後,堅決不在用蘋果。
沈放買完手機又拿着自己的身份證在營業廳重新申請了一個手機號,給沈卉打了個電話,告訴她這是自己新手機號。
上午十點左右,沈放驅車來到了位於潘家園附近的華夏醫學院腫瘤醫院,這是當時他在接到信息後就委託沈卉幫忙聯繫的。在醫院的停車場停好車,從後備箱拿出了沈卉幫忙準備好的營養品,按照沈卉給的地址來到了住院部的十六樓特護病房。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楊阿婆躺得病牀在病房的中間位置,靠近最裡面還有一張陪護牀,上面睡着一名中年男子,在發出輕微的鼾聲,這個應該是楊阿婆的兒子陳建生。在楊阿婆的病牀前有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女孩背對着門,坐在牀邊陪着楊阿婆小聲的說着話。
聽到門口的動靜,女孩轉過身來,看到沈放提着一堆的營養品,詫異的問道:“您…找誰?”
這時楊阿婆也看到了沈放,幾年不見雖然氣質變了樣,但是五官依然可以認清,顫巍巍的擡起右手,指着沈放說:“小…燁…,是你麼?”
沈放將手裡提的東西放到牆邊的桌子上,伸出雙手抓住老太太的右手,輕聲的說:“是我,我是小燁,我回來了,回來看您了。”
女孩是楊阿婆的孫女,名叫陳蔚然,在燕京師範大學讀大二。沈放上高三時,陳建生帶着兒子陳非凡和女兒陳蔚然到北京來玩過一次,當時沈放就安排他們住在自己的家裡。那時陳蔚然才八九歲,他清晰的還記得陳蔚然當時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面帶恨意得對他說了一句話:“你搶走了我阿奶,我恨死你了。”當時的這句話讓他痛徹心扉,好像自己內心唯一的一塊自留地也要被人拿走了。在那年暑假,他對楊阿婆說自己長大了,已經上大學,自己能夠照顧自己了,然後堅決的讓楊阿婆回滬上老家,回去頤養天年。
沈放看着旁邊的女孩,依稀看出些當年的一絲輪廓,那雙明亮的大眼依然是那樣清澈。女孩把在陪護牀上睡着的陳建生輕輕叫醒了,也許是連續的熬夜加上對老太太病情的擔憂,有點不着邊幅,頭髮有點亂,兩個眼睛也紅紅的。看到沈放後,略微侷促的打了一個招呼,拿着毛巾去衛生間進行洗漱去了。
楊阿婆老家以前是滬上城郊的,滬上的大發展給城郊的農民帶來了很大機遇,2002年老家拆遷,楊阿婆家裡一下子就分了五六套房子。陳建生本身是一個農民,也沒有什麼經商的頭腦,在失地以後,靠着收房租也能養活一家老小吃喝不愁。女兒考上了燕京的大學,兒子陳非凡今年24歲,高中畢業後到部隊鍛鍊了幾年,現在滬上鴻海集團給沈放的大表哥沈垚做駕駛員。
這次楊阿婆突然腹痛,到醫院檢查後得出結果是胰腺癌晚期,已經擴散到腹部。胰腺癌是一種惡性程度很高,診斷和治療都很困難的消化道惡性腫瘤,一經擴散基本沒有治癒的可能。
沈放緊握着老太太的手,記憶中緊緊有力能牽着他上下學的手,已經變得軟弱無力了;以前豐潤富態的面容也變得十分的削瘦了。
沈放把陳建生和陳蔚然叫到門外,詳細的詢問了老太太的病情。“奶奶以前經常腹痛,讓她去醫院也不去,就自己在家裡找點消炎藥吃就扛過去了。這次如果不是我哥強拉她去醫院檢查,估計也不會知道已經是晚期了。”陳蔚然哽咽道。
陳建生說道:“醫生說姆媽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建議我們回老家,在熟悉的環境下,估計姆媽可以撐過這個中秋節。我們也準備這幾天辦理出院,姆媽能見到你最後一面,她也沒什麼遺憾了。”沈放諮詢了主任醫師,醫生也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沈放又重新回到了病房,跪坐在病牀前,輕輕的抓住楊阿婆的手,老太太神智已經有點迷糊,嘴裡還在念叨着:“小燁…不哭,阿婆在這裡,阿婆陪着你,阿婆不走。”
強忍的眼淚再也無法抑制,順着眼角劃過臉龐,滴落在病牀潔白的牀單上。
陳建生跟女兒商量後,準備趁老太太這兩天身體還能撐得住,乘坐第二天一早的高鐵帶老太太回滬上。沈放就幫忙去結賬,並辦理出院手續,又在醫院旁邊的酒店開了兩個房間,讓陳蔚然帶她父親在賓館好好休息一下,自己晚上來給老太太陪夜。
下午沈卉帶着兩個小丫頭也過來了一趟,陪沈放待了一會,跟陳家父女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傍晚六點多又安排司機劉師傅幫忙送來了一份打包好的飯菜,給沈放當晚飯。
夜間老太太又清醒了幾次,每次都拉着沈放的手不鬆開,反覆的在那裡說道:“好孩子,不哭哦!阿婆能在走之前見你一面,也心滿意足了。”
第二天早上,沈放將老太太和陳建生開車送到了燕京南站,陳蔚然明天還要上課就不回去了,陳建生自己帶着阿婆回去,陳非凡會在滬上出站口接他們。
在進站口沈放遞給了陳建生一張銀行卡,卡里有一百萬,是沈放昨天專門辦的:“陳叔,這裡面的錢是我給阿婆養老送終的,密碼是六個六,阿婆走的時候,打電話通知我,我去送她。”
在推脫了幾下後陳建生就把它收在了貼身的口袋裡,沈放蹲下來,緊緊的摟抱了一下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久久不忍撒手。在檢票員催促的廣播中,沈放看着陳建生推着老太太越走越遠,伸手想抓住,等手伸出去卻依然是兩手空空。
沈放開車把陳蔚然送到了位於明光橋附近的燕京師範學院南門。
“金燁哥,謝謝你了。”陳蔚然下車後對着沈放說道。
“我改名了,現在叫沈放,你以後叫我沈哥吧。這是我的電話,以後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沈放看着準備往學校裡走的陳蔚然,突然開口叫了她一聲:“蔚然,你現在還恨我麼?”
陳蔚然詫異道:“沈哥,我不恨你呀,我爲什麼要恨你?”
沈放搖頭笑了笑:“沒什麼,不記得就算了。”然後就驅車離去了,也許她已經忘了小時候的童稚之語,忘了當年的無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