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澤會被重用,這在紀輓歌的意料之中,恭王府陷落,跟隨恭王府的大將,紀輓歌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是不難猜出有半數以上都是始終追隨彭厲鋒的,也就是說這些大將都會報在陣亡名單裡。那麼現在的大夜朝,能說得出去的名將並不很多,而這些名將中,要說夜未澤的身份算是最貴重的,皇子,曾大敗過楚軍,這樣的名聲足夠撐起夜未澤受重用的底氣。
可是恩澤王?
恩澤二字實在是有些重了,福壽恩澤,這樣的用詞,讓紀輓歌懷疑夜宸帝的用意。
現在的京城因爲夜未澤的冊封,形成了三家分立的局面,佔着太子位的夜未瀾,一直受寵的泓王夜未泓,以及突然異軍突起的恩澤王夜未澤。
紀輓歌真是頭疼,在大敵當前的現下,夜宸帝不想着臥薪嚐膽好好的發展國力以圖復興,反倒將兒子們都捧到了這樣的位置,眼瞅着他們鬥爭的越來越厲害。
在夜宸帝看來這可能是優勝劣汰,挑選最好的繼承人,要是放在尋常的太平盛世,這樣的選擇當然是無可厚非,可是時下的周遭環境並不如此啊。
楚國國君勵精圖治,爲了避免大位之爭,在楚晏剛剛展露頭角的時候,就果斷的封了太子,這些年楚國國內可能也有皇子之間的鬥爭,但是那無非都是些小打小鬧,根本無法跟大夜朝這樣朝政不穩的情勢相比。
一個國家的敗落,從來都不是由外人攻進來的,而是從自己這裡先爛了的。
而對於紀輓歌來說,在沒有什麼比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國家一步步走向滅亡要來的讓人傷心。
無論這個國家內部,在這個上層的貴族圈子裡有多少的愛恨情仇,愛國的心,是誰都不能否認的,看着自己的國家越來越走上歪路,卻無能爲力,這種無力感讓紀輓歌心中難過。
“這個恩澤王來咱們府裡幹什麼?”紀輓歌問。
年畫絨滿臉愁思的說:“也不知怎的,你離了京城之後,這位七皇子,如今的恩澤王爺就常常上門來拜見我。我這些年從沒有被人拜見過,他這麼巴巴的往咱們府上跑,想來怕是在打你的主意。”
夜未澤那個人,紀輓歌的記憶中,夜未澤這個人並不像夜未瀾,夜未泓那麼的急切,至少表面上看,他不是那麼在意這個大位的。
“他不像是那種人。”紀輓歌低聲說。
那種人,哪種人呢,紀輓歌說不清楚,那個跟他一起對月飲酒的男子,總覺得他不會是爲了利益放棄身段的人。
年畫絨顯然不這麼想,夜未澤這個人,年畫絨的印象很複雜,他是白雉的兒子,有那樣的父母,實在無法讓人相信他的人品。
雖說父母之罪不累及兒女,但是那樣子的父母,那樣子的糾葛,年畫絨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反正我是信不過夜家的人。”年畫絨說。
紀輓歌當然能明白母親的心思,只不過,“孃親,還是見一面吧,他這麼隔三差五的來,你都推着不見,日子長了,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傳聞呢。”
年畫絨一撇嘴,那是真正的傲脾氣,“我纔不在乎那些虛名。”
這種被寵出來的脾氣,讓紀輓歌好笑又無奈,想想自己身上的那種不把那些功名利祿放在心上的性格,是不是也是遺傳了母親呢。
“你也別計較這個,你這輩子,就是在我身邊呆一輩子我都不會把嫁給夜家的人。”年畫絨說的輕而堅定。
紀輓歌哪裡能不懂母親的心,只不過現在紀輓歌是真的好奇夜未澤的用心。
拋開那些私人恩怨,紀輓歌甚至無私的覺得,若是夜未澤能一舉將太子,泓王都同時扳倒,讓朝廷中的鬥爭平息下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國家的建設,民生的調養上。這對於現在的大夜朝無疑是件好事,關起門來,自己鬥個你死我活都沒有關係,可是在對外上,紀輓歌還是希望大夜能夠強大起來,不被外族侵略。
彭家軍現在全部藏於民間,在必要的時候,能夠給楚軍反戈一擊,可是然後呢,到了那個時候皇帝會不會還是忌憚着彭家軍,在彭家軍浴血奮戰的時候,夜家的人會不會還是在背後陰謀算機,讓前線的數十萬大軍首尾不相顧。
“我想去見見他。”紀輓歌說,她不認爲母親能夠了解她的這些想法,要是她這一趟沒有去過徽城,沒有親眼看見過恭王是何等的犧牲,何等的壯烈,她作爲內宅的女子,就是再有什麼不同,也不會有這樣的胸懷。
對於年畫絨這樣,丈夫/女兒就是她的一切的內宅夫人來說,家國天下,本不是她的報復。
年畫絨本是不願的,但是她看着紀輓歌難得一見的嚴肅表情,點頭道:“這樣也好,你陣子不在京城,再不露露面,難免有人把你跟彭厲鋒聯繫在一起。”
聽到母親這般自然的說出彭厲鋒,紀輓歌有些詫異,母親年畫絨一直都是堅決的反對她跟彭厲鋒之間相處的人。
看出紀輓歌的神色,年畫絨伸出食指戳戳紀輓歌的額頭,“你娘就那麼不盡人情嗎?說起來,那個孩子還真是可憐,一下子爹孃都沒有,你多勸勸吧。”
紀輓歌眨眨眼,再眨眨眼。
心說,她的這對爹孃還真是世上難找的另類父母,彭厲鋒背景雄厚,春風得意的時候,他們堅決的反對她跟彭厲鋒交往,現在彭厲鋒一無所有了,父母倒是不介意了,聽聽這話說的,好像彭厲鋒是自家人似的。
想起彭厲鋒,紀輓歌難免的紅了臉。
年畫絨只要紀輓歌能安全回來,那心裡便沒有不妥帖的了。這會子安了心,也有閒情逸致打趣女兒難得一見的小女兒嬌態。
“哎呦呦,柳媽媽你快來看,我們的小歌兒這是害羞了呢。”年畫絨笑的好不奸詐。
柳媽媽對着自家小小姐也是笑的慈愛滿滿的。
“不跟你們玩了。”紀輓歌小小的撒了嬌,帶着黃金出了花絨閣,剛走出來就看到大步走來的紀霆。
紀霆臉上的表情很嚴肅,眉頭皺成了川字。
“爹爹。”紀輓歌曲曲膝,行禮。
紀霆對紀輓歌並不沒多過問什麼,只說:“見到恩澤王,謹言慎行。”
她還沒有說,父親怎麼知道她要去見恩澤王,但是紀輓歌是不會問出口的,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紀霆沒有停留,只往花絨閣內走去。
黃金對着國公爺有些焦急的背影,不客氣的笑了出來。
紀輓歌瞪她,越來越沒大小了,竟然敢笑紀霆,黃金憋住笑,小小聲的說:“國公爺剛纔的樣子很像世子呢。”
她口中的世子,自然指的是彭厲鋒。
不知爲何,紀輓歌聽到她提起世子兩個字,胸口竟然悶悶的疼着,現在的彭厲鋒,哪裡還是人人口中不可一世的世子爺。
紀輓歌不提這些,只說:“他哪裡這樣過?”
“怎麼沒有。”黃金這丫頭明顯胳膊肘往外扭,很認真的幫着彭厲鋒說過:“世子爺每次來挽院都是這樣的,急匆匆的。”
彭厲鋒總共也沒來過幾次挽院吧,紀輓歌不信,“他纔來過幾次,而且你哪裡能看到他的樣子。”
黃金更是爲世子爺抱不平了,“誰說沒有,他來過好多次呢,只不過都沒有吵醒你。不是我說,小姐,你也睡的太沉了,世子盯着你看了那麼久,你都不醒的。”
紀輓歌一聽,簡直有些氣急敗壞的,“那你不叫醒我!”
“世子爺不許。”黃金回答的理直氣壯。
紀輓歌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想想還是不甘心,“你到底是誰的丫頭啊!”
明明是自己的丫頭,爲什麼處處都幫着那個混蛋小子啊,自從邊關回來,紀輓歌心中時不時就冒出混蛋小子這四個字,怪不得恭王那麼喜歡這麼叫彭厲鋒呢,這麼叫着,總覺得他就在身邊似的。
“我這是幫理不幫親!”黃金繼續振振有詞。
主僕倆就這麼伴着嘴到了世忠堂。
恩澤王排場並不大,只是帶了一個貼身的近侍,身邊國公府的管家點頭哈腰的答着話。對這位叫做紀忠的管家,紀輓歌沒什麼好印象,原因嘛,那可就太簡單了,因爲這個紀忠是魏姨娘的人。
這個府裡,紀輓歌對人的態度楚河漢界明顯的很,年畫絨以及自己這邊的人,譬如柳媽媽,黃金,白銀,那就是紀輓歌的親人。還有就是魏姨娘那邊的人,全部都是敵對份子,再來就是善直這些紀霆身邊的人,對這些人,紀輓歌都是不冷不熱客客氣氣的態度。
“三小姐,萬福。”
聽這個稱呼就知道紀忠是魏姨娘的人無疑了。
現在的年畫絨被紀霆寵着,魏姨娘不敢對年畫絨做什麼,但是府中中饋,那可是一直牢牢的掌握在魏姨娘手裡的。
紀輓歌對紀忠沒有好臉色,恩了一聲便坐在了夜未澤對面。
夜未澤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長袍,身上武將的銳氣削減了些,倒真的像京城世家裡出來的瀟灑公子。
紀輓歌沒有給恩澤王行禮,紀忠皺起眉頭,正準備說些什麼,紀輓歌厲眼瞪過來,“管家可還有事?”
紀忠看恩澤王靜靜喝茶似乎對三小姐這般無禮的舉動並不在意似的,紀忠沒有在多停留,告退下去。
紀忠走了,紀輓歌手邊黃金遞上茶。
紀輓歌低頭,淺嘗一口。
夜未澤這時開了口,“紀小姐,回京的好快。”
他用的是肯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