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彭躬之瞪着眼睛的淫威下,紀輓歌填鴨式的吃晚飯,不僅吃還得喝,用將軍大人的話說,要當我彭家的小媳婦,不會喝酒怎麼成!
最可氣的是彭厲鋒這廝完全不阻攔,反倒不停的給紀輓歌添酒。
喝醉是必然的事,紀輓歌頭腦發昏,眼前天旋地轉的被彭厲鋒打橫抱起來,難受的厲害,只能將頭往彭厲鋒的懷裡鑽。
彭厲鋒皺着眉頭看着紀輓歌紅撲撲的小臉,冷下臉來對彭躬之說:“到底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把她灌成這樣。”
彭躬之看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兒子,心裡妥帖的很,再看他把個女人當成寶的樣子,又有些下氣。這話怎麼說來着,誰的種像誰,這孩子像點什麼不好,偏偏像了他這點子癡情。
“送她去城裡的別院,你跟我出去幾日。”彭躬之沉聲說。
彭厲鋒看着自家老爹難得一見的嚴肅面容,點了點頭。
紀輓歌清醒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敲着額頭起身,一個機靈的小姑娘忙迎了上來,“姑娘,您醒了?”
小姑娘沒有要紀輓歌的回話,自顧自的自報家門,“我叫麻雀,是世子爺讓我來伺候您的。”
紀輓歌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她不是應該在軍營嗎?怎麼會跑出一個小姑娘來,“麻雀,彭厲鋒呢?”
聽紀輓歌直呼世子大名,麻雀的眼睛瞪大了些,不過很快就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嚥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說着:“世子跟着王爺出去巡查了,讓小姐在這裡修養幾天。”
“這裡是哪兒?”紀輓歌問。
說起這個,麻雀語速快多了,“這是徽州城內王爺的別院,王妃一直都是住在這裡的。姑娘您醒了,我侍候您梳妝,還是早點去拜見一下王妃纔不失禮呢。”
王妃?紀輓歌一猛子站起身來,王妃豈不就是彭躬之的妻子,彭厲鋒的母親。
多日趕路,紀輓歌真的沒有好好的泡過澡,今日可算是洗了個通透。穿上麻雀拿來的上好宮裝,紀輓歌有一種重生爲人的感覺。
“姑娘,你可真美!”麻雀呆呆的看着盛裝後的紀輓歌,連敬語都忘記了。
紀輓歌強笑,沒辦法,饒是誰一覺醒來被告知要見心上人的母親,都會笑不出來吧。最可氣的是彭厲鋒那人,他居然就將自己丟在了這裡,人影都不見了。
沒有他的陪伴,紀輓歌是真的心虛啊。
走出紀輓歌在別院裡的閨房,一眼就看見等在外面的棍棒。
棍棒等到紀輓歌出來,滿臉笑容的上前給紀輓歌請安,來時這一路,紀輓歌對彭厲鋒身邊的這兩個心腹也算是有些瞭解,武功刀劍更好些,但是刀劍爲人耿直有些木訥,反而是武功差些的棍棒爲人機靈,處事也圓滑些。
“紀小姐醒了就好,按着世子的吩咐都給準備好吃食了,您先用些吧。”棍棒笑着說。
見到棍棒,紀輓歌身處陌生地方的不安感消退了些,聽他隻字不提要求拜見王妃的話,不由問道:“不是該先去拜見王妃嗎?”
棍棒先是瞪了站在紀輓歌身後的麻雀一眼,麻雀被瞪的眼睛發紅,咬着下脣不敢出聲。
“怎麼了?”紀輓歌看出貓膩。
棍棒面有難色的說:“世子說,不用紀小姐去拜見的。”
這個話,紀輓歌臉色微變,這是什麼意思,是說她見不得人嗎?可是都將她放置在這個別院裡了,又不讓她去拜見王妃是個什麼用意呢。王妃會不會覺得她很失禮,很沒有教養。
棍棒一看紀輓歌變臉,到底還是多說了一句,“世子不是王妃親生的。”
紀輓歌之前還真不知道這個事,京城裡人人都知道彭厲鋒是恭王獨子,紀輓歌就理所當然的認爲,彭厲鋒是正妻所生,是嫡子,原來這其中還有這樣的緣故。
細心一思量,紀輓歌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彭厲鋒不是王妃生的,卻成了無可爭議的世子,爲此王妃心中怎麼可能沒有疙瘩,不讓她去請安,想來是怕她遭受刁難吧。
“王妃可有孩子?”紀輓歌問,若是王妃自己再有兒子,那麼這事情可就更不好辦了。
棍棒一臉震驚的搖頭。
“那便走吧,既然他都把我送來的,總免不了走一遭的。”紀輓歌說,既然王妃沒有孩子,那麼再怎麼關係不好,王妃也是彭厲鋒的嫡母,該拜見還是得拜見,總不能真的不敬嫡母吧。
麻雀領着紀輓歌一路往王妃的院子去,這處別院蓋的很別緻,並且花花草草一看就是用了心侍奉的,不像是突然遷居於此,“之前不是說恭王長年駐守羚城嗎?怎麼這裡瞧着像是有人常住的。”
麻雀不敢再說話,看向棍棒。
棍棒一臉爲難,但是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說:“王妃長年住在這裡。”
這話的意思是說,王妃並不與恭王住在一處,那麼京城盛傳的恭王與王妃伉儷情深,一起長年駐守邊關的傳聞也是不實的說法嘍,紀輓歌心中對這位恭王妃更加好奇了。
剛剛走進恭王妃的院子,一箇中年婦人就迎了上來,熱情的說:“你就是鋒兒送回來的那位姑娘吧,快讓我瞧瞧。”
紀輓歌被嚇到,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
“王妃娘娘,您先放開紀小姐,看嚇着紀小姐。”棍棒趕忙開口。
紀輓歌的雙手這才恢復自由,到了這會纔看清這位王妃的樣子,五官華美,身上的佩飾尊貴,臉上的笑容更是徹頭徹尾的真誠。
從沒想過堂堂恭王的王妃,會是如此熱情親和之人,而且她的下一句話,更是讓紀輓歌詫異。
“聽說你是京城裡來的,那你一定見過我皇帝哥哥吧,我好多年沒有見到哥哥嫂嫂了,很想他們呢。”
她竟然是夜家人。
紀輓歌完全說不出話來。
夜音說完纔想起這是院子門口,不是正經說話的地方,急忙邀着紀輓歌往裡屋去。
一路都是夜音在說,紀輓歌在聽。
夜音見到紀輓歌似乎很激動似的,問的最多的是彭厲鋒,衣食住行,事無鉅細的詢問。這完全不像一個當家主母對庶子的態度,再聽到紀輓歌來別院之前還曾見到彭躬之的消息後,夜音的臉色黯淡下來,在沒有了說話的衝動。
紀輓歌看出這一點,也就順理成章的告辭。
回到先前紀輓歌休息的地方,紀輓歌這才退了麻雀,問向棍棒,“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王妃瞧着可不像是京中那些正常的貴夫人,怎麼說呢,太過熱情,太過殷勤了,不是紀輓歌多疑,而是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她,一般這樣的情況絕對是有內情的。
棍棒閉緊嘴巴不肯說。
紀輓歌也不逼他,“那我等着彭厲鋒來了,問他好了,只要他不嫌被我問出這般話來丟醜,我是不怕的。”
“小姐,您可不能啊!”棍棒急忙開了口。
“那就你說。”
棍棒猶豫再猶豫,才說:“那我告訴您,您可別給世子透了話音兒啊。”
“恩。”
棍棒說的很生動,紀輓歌聽的認真。
當年彭躬之少年英雄,也有心儀的對象,但是趕上皇子奪嫡,政局不穩,當時的恭王也就是彭厲鋒的祖父,怕牽扯到彭家軍,便讓彭躬之駐守邊關不許回京,而老恭王本人回了京城坐鎮。
彭躬之人在邊疆,突然聽聞心儀之人即將大婚的消息,一時銳氣盡失,可當時的政局根本不容他回京阻止此事。
怎知一月後,彭躬之在流民中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心儀之人,欣喜若狂之下才知她是爲他逃婚而來,其中樂極的滋味也只有彭躬之自己知曉。
琴瑟和鳴的日子過的並不長,夜宸帝登基,爲彭躬之賜婚,夜音公主不遠千里嫁夫而來,而那時彭躬之的心儀之人剛剛查出身孕。
皇帝賜婚,便是再怎麼不願意,彭躬之都只能照做,況且那時候的夜宸帝剛剛登基,在各方面的手段都頗爲強勢。
夜音表現的很好,對懷着身孕的女人親姐妹似的照顧,那時候的彭躬之雖也有三十歲了,但是對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完全不懂,他是在外征戰的將軍,對內宅並不掛心。
看到夜音照顧心儀之人很用心的樣子,彭躬之也就放心外出巡查,操練兵將。等他收到心儀之人難產而亡的消息時,一切都晚了。
趕回府中,留給他的只有一方棺材,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幼兒,以及哭成了淚人的夜音。
彭躬之當時就傻了,抱過啼哭不止的兒子,耳邊夜音好心好意的說,她會把他的兒子記在自己名下,雖說是個庶子,身份低賤了些,但是她不會介意,一定會與自己的孩子一起教養,將來自己的兒子也是會多多提攜這位哥哥的。
彭躬之頓時仰天大笑,庶子,身份低賤,需要你夜音的兒子提攜!
當日彭躬之拉上棺材,抱上孩子毅然離去。夜音也被強令離開將軍府,住到了如今的別院裡。
從彭厲鋒出生至今二十年,彭躬之再未見過夜音一面。
棍幫說完後,又說:“這事是王爺與世子爺的心病,紀小姐您千萬千萬不要在他們面前提起啊。”
棍棒退了出去,紀輓歌一個人定住一般的在原地坐了好久好久。
這樣的故事,不是不震撼的。
那樣威嚴肅穆的將軍,實在想像不到,他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紀輓歌想,剛纔那般熱情待客的夜音,這二十年可否爲自己當年所做之事有過一絲後悔。而當年賜婚的夜宸帝,對這一切到底是知曉還是不知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