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會這天,紀輓歌五更天就被折騰了起來。
黛藍色的廣袖宮裙,黛藍色本色略顯暗淡,在紀輓歌這個年歲的小姑娘身上極少見,但是年畫絨偏偏選了這種顏色的一匹雪緞,上面是柳媽媽熬了多日繡出來的孔雀。因僻諱皇族,鳳凰,青雀,牡丹這樣的花色是不能採用的,但年畫絨又嫌棄那些小花小草的不夠大氣,孔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紀輓歌的手拂過裙子上唯一的花色,不得不說柳媽媽的手藝簡直巧奪天工,孔雀開屏的羽毛一共繡了十二根,每一根都是用真的孔雀羽按南地的精密針法繡出,配上暗底的陪襯,簡直是要發出光來。
給紀輓歌梳了個飛仙髻,金銀寶石的釵簪年畫絨全都看不上,在自己的陪嫁首飾裡找了好久,才找出一支紅珊瑚雕刻的鳳簪,這簪子來自海外,是年家早年間與紅頂商人做生意時換得的,夜宸帝即位後,實行閉關封海的政策,這年月便是拿指甲蓋大的珊瑚做個耳墜都是價值連城的物件兒,更何況是一支完整的珊瑚簪。
紀輓歌從來視財如命,雖說現在不似以前那般缺錢,但是把價值萬金的東西帶在頭上,她還是怎麼想怎麼捨不得,“孃親,這個還是收起來吧。錢財不能外露啊。”
年畫絨從來柔軟今日卻異常堅持,“你頭一回這般大方的露面,定然是要光彩奪目的。”
對於紀輓歌早年間那糟糕的名聲,年畫絨也是到了後來去了南地才知道,在京城時沒人告訴她,紀霆不說,紀輓歌也沒有說過。
這次回來才聽紀輓歌說了些,年畫絨當然不能不生氣,她的女兒,天仙一般的人兒,怎麼能讓魏姨娘那樣的東西說幾句亂七八糟的話就給糟蹋了。
紀輓歌拗不過母親,只能這樣出發。
黑髮將紅色的珊瑚鳳簪顯得更加纓紅,配上黛藍色的衣裙,將紀輓歌本就白皙的皮膚襯的更加膚白如雪,不似庸俗,反倒帶着幾分清冷,幾分神秘。
爲什麼選這麼個顏色,也是考慮到老夫人剛逝,紀輓歌要是穿着大紅大紫,委實會少了些規矩。
年畫絨爲紀輓歌想的周到,這種場合,誰家女孩子不想打扮的出衆,花朵般的年紀,嫩粉,鴨黃,天清碧都是上佳的選擇。
黛藍色厚重,一般都是上些年紀的女子採用,可是紀輓歌的容貌絕世,身材修長高挑,完全能撐得起這樣有些壓人的顏色。
與衆不同,從來都是奪人眼球的不二法寶。
紀輓歌是在看到紀明嬌的時候,才明白自家母親的一片慈母心。紀明嬌選了水綠色的裙子,嫩芽一般的顏色,上面繡着漂亮的鈴蘭花,將比紀輓歌小二歲的紀明嬌襯的更加嬌媚。
小小的女兒嬌態,實在是讓人賞心悅目。
紀明嬌顯然沒想到紀輓歌會這麼穿,她與魏姨娘挖空心思猜測過,但是因爲老夫人孝期,她們能選的顏色確實不多,魏姨娘一度猜測,以年畫絨淡漠的個性,會給女兒選月白色的衣裙。月白色是好,顯得高貴清冷,可是這種女子衆多的場合,月白色顯得有些太過蕭瑟,怎麼看都不夠喜慶,一般人家的女孩子是不會選這種顏色的。
真是沒想到,紀輓歌會反其道而行,選瞭如此濃重的顏色。
紀輓歌裙襬上的孔雀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是要展翅高飛一般,饒是紀明嬌活了這些年,在京城見過不少好東西,這樣的刺繡,料子,她從未見過。
想起紀輓歌背後還有富可敵國的年家,紀明嬌嫉妒的臉色泛青。
大公主府派了車來接紀輓歌,八寶琉璃盞綴在四周的精美馬車,這是先帝賜給大公主的,大公主平時要不是真的有必要的事情,自己都是不乘的。
這樣的絕世之物,紀明嬌小小庶女,自然是不能乘坐的。
紀輓歌獨自上了馬車,黃金白銀跟在馬車旁邊步行,紀輓歌坐下後就覺得自己是被母親算機了,這衣裙好是好,但是這顏色太過穩重,弄的她的一舉一動都格外的束縛。
剛纔想對大公主派來接她的人笑笑,都生生是沒有笑出來。衣服的款式,顏色,在很大程度上提醒着人的行動,比如紀霆穿着朝服與穿着長袍的樣子是絕對不同的。
難道母親是怕她跟別人大打出手?
紀輓歌就真的認真考慮起來,今天若是有人挑釁她,她該不該大打出手解決問題。
大公主的公主府與勳國公府建在京城的兩頭,據說當年的選址還是大公主自己選的,以前沒覺得,現在想起來,紀輓歌覺得頗爲頭疼,這位大公主怕是真狠毒了勳國公府。
到達公主府門前時,已經有些晚了,誰讓國公府離的遠呢,很多家夫人小姐已經到了,此時都下了馬車在公主府前寒喧幾句,紀輓歌的馬車這般扎眼,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紀輓歌被黃金白銀扶下來,紀輓歌聽到了隱約的抽氣聲。
紀輓歌神色不變,微笑着款款而來。
門前站着都是京裡數得上名字的貴婦,之前紀輓歌也被年畫絨按着好好的學習過這些人都是什麼背景,現在見了也並不驚慌,禮數週全的給幾位長輩行了禮,方纔說道:“家母久病,今日不能前來,就讓我來湊湊熱鬧。”
紀輓歌的聲音不甜不膩,沒有半分討好的語氣,倒真像是端莊嫺雅的大家閨秀。
一衆貴婦都傻了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纔有那膽子大些的問,“你是那紀府的三小姐?”
紀明嬌大家都是認識的,這兩年因爲勳國公日漸勢大,再加上紀明婕成了太子側妃,紀明嬌的地位也是一日千里,便是隻有嫡女們參加的詩會也會叫上紀明嬌。
大家對紀明嬌不陌生,可是這個走在紀明嬌前面,風華氣度長相都甩了紀明嬌無數條街的女子是誰?雖然距皇后的千秋節已經過去了兩年時光,可是那時候的紀輓歌實在是太過嚇人,她們都是記憶猶新的。
眼前的女子跟那時候撒潑的紀輓歌絕對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紀輓歌沒有回答那人的質問,只是點點頭。
這種問題實在不怎麼高明,讓她怎麼回答,我就是我嗎?
難以置信!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場面一度僵持,正恰此時,急促的馬蹄聲襲來,極威猛的聲音。
紀輓歌心中一跳,不由想起那日進城時的匆匆一瞥,能在京城這般肆意縱馬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一隊身穿白衣的侍衛先進入視線,礙於禮數,紀輓歌不敢直接扭頭去看,但是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那隊人馬身上。
結果看到那火紅的身姿,雪白的駿馬,紀輓歌失望了。
不是彭厲鋒。
紀輓歌很快的轉過臉來,連那人具體的樣貌都沒有看清,不是他,她對來人是誰便沒有了興趣。
馬隊在大公主府門口停下,女眷們都往後退了退以示迴避,紀輓歌側着頭,看到一衆貴女盯着來人露出癡迷的模樣。
她們在看他,而紀輓歌在看她們。
來人帶着侍衛大步走進大公主府,直到人看不見了,紀輓歌才聽到這些人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這就是七皇子,新冊封的飛驥將軍!”
“他帶兵進城那日,我被家中拘住沒有去看,據說萬人空巷呢。”
“長的真是俊俏。”
知道了來人的身份,紀輓歌瞭然幾分,這七皇子的確是京城最近大熱的人物,十七歲的飛驥將軍,少年英雄,誰人不愛。
可是紀輓歌卻覺得這位七皇子,處境不怎麼妙。
夜宸帝的兒子到了十五歲都封王開府,除去夭折的皇子,例如五皇子泓王,二皇子瀝王,六皇子沏王,都已封王開府。
其他未長成的尚養在宮中,唯獨這位七皇子,年過十五,還立了如此大功重挫楚國軍隊,以少勝多,得勝回京,竟然只是封了個飛驥將軍,爵位什麼的半點沒有給,飛驥將軍至今都住在給將軍準備的將軍所裡。
只因武將隨時要奔赴前線,有的是在前線鎮守數年,偶爾回京述職,在京停留時間不長,沒必要勞民傷財修建將軍府,所有便修了專門供這些將軍居住的將軍所。
堂堂皇子,連自己的府邸都沒有,這可不是皇帝榮寵的樣子。
因爲夜未澤的到來,紀輓歌自然而然的混進了貴婦的團伙,也沒人在質問紀輓歌,雖然時不時有人打量她幾眼,但是大面上,還是維持着融洽。
畢竟勳國公府,從來都是身處高位的,現任勳國公早年還有人嘲笑他不似先祖那般精明強幹,但從現在的形勢看來,人家紀霆這是厚積薄發。
不得不說,後院的政治跟前朝是聯繫在一起的,那時候太子休了紀輓歌,大家都嘲笑紀家,看不上紀輓歌。
可是現在勳國公強勢起來,又不知多少人在背後說太子怕是後悔斷了腸子,這樣的岳父,世上難尋,本可順順利利的做自己的助力,偏偏推了,紀明嬌這個側妃,大家都知道這是太子的補救之策,不娶嫡女,娶個姨娘生的庶女,太子未免落了下乘。
現在見到如此出衆的紀輓歌,不少心思活絡的人已經開始期待等下太子看到紀輓歌時的表情了。
想必一定精彩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