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厲鋒在除夕這日封了印,回家。
回家,多簡單的兩個字,於彭厲封來說,卻是全所未有的經驗,老恭王常年駐守邊城,便是年節也不忘兵將,與衆人同樂,同慶,在彭厲封的記憶裡,恭王府是他的家,卻從沒有過這般的嬉鬧,溫暖的光景。
彭厲鋒下馬將手中的馬鞭丟給一旁的棍棒,喝了一聲:“行了,你們也辛苦一年了,今日無事,都下去歇着吧,有事我會讓人通傳你們的。”
他身後這百人的衛隊,在過去的一年換了三茬,一批人死了,再換一批,這都是用自己的命在護着他的人,彭厲鋒心中還是感激的,只是大男人不說那些感懷的話,今日是除夕讓大家都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鬆泛鬆泛也好。
彭厲鋒大步往裡走,扭頭刀劍棍棒還是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彭厲鋒嘿了一聲,倒是有了打趣的心情,招手讓兩人靠近些,露出少年時頑劣的表情,很是鄙視的說:“這眼瞧着我兒子都會叫父王了,你們的媳婦兒還沒影呢,怎麼着?要我給你們指兩個?”
刀劍保持一貫沉默,不說話。
棍棒立時跳起來,搖頭搖的跟那腦袋不是他的一樣,“主子,不用勞您費心,不用您費心。”
彭厲鋒哼了一聲,虎着臉說:“現如今,我這主子倒是成了你們的前線紅娘了。”
棍棒拱着笑作揖。
刀劍的臉微微泛紅。
這可真是上哪說理去,彭厲鋒心中對他們極鄙視,跟着彭厲鋒可不就是爲了能見白銀,與景葉紫嘛,當誰看不出來他們的心思呢。
這日久年長的,他的這兩個貼身家奴,卻還在漫漫追妻路上勇往直前呢。
行至內院,彭厲鋒就瞧見紀輓歌的身影,從楚國回來後,紀輓歌改變很多,最突出的就是對這個家的付出上,從前她總是注重自己的感受,根本不管這一府的人都是個什麼心情,更不管彭厲鋒是個什麼狀態,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現如今的紀輓歌倒是很有些當家主母的樣子,今日紀輓歌穿着一身硃紅的長裙,裙尾輕搖,蓮步搖曳,看起來既有少女時的明朗爽利,又有少婦的嫵媚風情,她完全就是一枚最鮮嫩多汁的桃子,讓彭厲鋒看到就想拆吃入腹。
念及最近一段時間,她在牀第上全所未有的熱情與配合,彭厲鋒渾身都開始發燙。
不過在看到紀輓歌身後跟着的下人時,彭厲鋒那澎湃的熱血終於涼了下來,因爲那下人懷裡抱着小鴿子。
小鴿子如今已經七個多月,穿着赤紅繡元寶的衫子,看起來胖乎乎的,眉眼清明,簡直就像是財神爺座前的小童子。
不過如果你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覺得他一定是個人見人愛的小胖子,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這孩子慢慢長大,越發的搗蛋,就比如現在吧,紀輓歌忙着府中的事情,他就能鬧着讓下人抱着他跟着他的母親,生生是一步都不離開的。
雖說夜國地處南方,過年的時候沒有楚國,北地那麼寒冷,但是卻還是不暖和的,這時候小鴿子帶着白色的絨線帽子,紀輓歌爲了好看,還在上面弄了兩個兔耳朵,當時戴上彭厲鋒就不樂意,哪有那孩子弄成這樣的,更何況是他的小獅子,偏偏這孩子就是要跟彭厲鋒對着幹,彭厲鋒不讓帶的,他偏喜歡。
彭厲鋒中氣十足一聲吼:“小鴿子!”
就見那個七個月的孩子,迅速伸出兩隻胖的一個殼一個殼的手臂抱住了頭,護住了他的兔耳朵帽子。
紀輓歌也因此停下了腳步,看着彭厲鋒旋風一般的到了她眼前,彭厲鋒指着小鴿子頭上的帽子,恨恨的說:“昨晚你不是答應我,不再給他帶這帽子的嗎?年節的時候,很多臣下都要來府上慶賀,他這個樣子,像什麼話啊。”
平時他們母子怎麼鬧他都是不在意的,偏年節的時候夜國的那些官員少不得要往恭王府來拜見,恭賀,彭厲鋒實在是不想讓那些人看到他的小獅子是這個樣子。
他還好意思提昨晚!紀輓歌狠狠的瞪他一眼,就爲了兒子頭上的一頂帽子,他就能折騰的她死去活來的,最後還逼她不準在給兒子帶那個帽子,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紀輓歌小聲說:“你不知道那時候說的話不能當真啊。”
她說話的時候離的近,溫香的熱氣撲在彭厲鋒的臉上,剛纔壓下去的火氣,就這麼涌了上來,“紀輓歌!”
這女人一定的是故意的,知道怎麼樣能讓他妥協,怎麼樣……能讓他潰不成軍。
紀輓歌纔沒有時間陪着彭厲鋒在這裡乾瞪眼,多虧他回來了,紀輓歌扭頭抱過在後面被下人抱着的北北,不怪剛纔彭厲鋒沒看到北北,實在是北北的身形與小鴿子比,對比懸殊的很,很容易被忽略。
“你帶着他們玩,我還有事呢。”紀輓歌丟下這麼一句話,扭身帶着人走了。
“啊~啊~”小鴿子想跟着母親去,但是瞅見抱彭厲鋒抱在懷裡的北北,又不想走。這孩子無論是對紀輓歌還是對彭厲鋒都霸道的很,看到父親母親抱北北,總是要鬧,所以紀輓歌現在都很少抱他們中的其中某一個了。
北北在彭厲鋒懷裡,瞪着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望着彭厲鋒,雖說這麼小的孩子還沒什麼感情流露,但是那雙純淨的眼睛,就這麼直愣愣的望着你,總像是能淨化心靈一般的。
彭厲鋒下巴蹭蹭北北稚嫩的臉蛋,這孩子生下身子就弱些,紀輓歌養的也精心,比上小鴿子那樣壯實的小傢伙,北北總是能讓人對他疼愛多一些,這是不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
若是彭厲鋒的下巴這麼蹭上小鴿子,準能換來那小胖子的一頓拳打腳踢,但是蹭的人是北北,北北便會咧嘴一笑,看的彭厲鋒的心都要化了。
小鴿子看到彭厲鋒對着北北笑,小鼻子一哼就發了怒,揮開雙手就往彭厲鋒懷裡撲,一幅要搶奪陣地的樣子,北北往彭厲鋒的懷裡縮縮頭,顯得有些害怕。
但是彭厲鋒到底不是紀輓歌那樣心軟的人,瞅着北北這個樣子,倒是虎着臉凝住北北,低聲跟北北說:“不可如此。”
雖然知道孩子小,目前的一切表現都是本能,但是彭厲鋒還是很注意兩個孩子的表現,對於北北,因着年幼體弱,大夥對北北也格外的照顧些,再者總還是想着自己的孩子不拘什麼的,別人的孩子還是要寵愛些比較好。
但是小傢伙漸漸長大,小鴿子又是個霸王性子,多數時候,有了問題,大家總是責備小鴿子的時候多,但是彭厲鋒並不覺得這樣好,有他跟楚晏的經驗在前,對於兩個男孩子的教育,彭厲鋒擔心更多。
彭厲鋒跟北北說完,看北北一臉懵懂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伸手將小鴿子抱了過來,他身形高大,猿臂修長,抱兩個孩子綽綽有餘的,雖紀霆說過很多次抱子不報孫,但是彭厲鋒並不在意這些,紀輓歌更是沒有顧忌,有時候害怕他晚上會折騰她,索性就讓他哄孩子睡覺的日子也不是沒有。
小鴿子到了彭厲鋒懷裡就大展身手,倒不敢打北北,之前他被教育的很多次,而且每次北北被他打到都會紅着眼睛並不哭,比上不如意就扯嗓子嚎的小鴿子,北北更招人疼的厲害,小鴿子雖小,但是次次都是如此,也還是會條件反射的避開北北。
於是,小拳頭都朝着彭厲鋒去了。
彭厲鋒並不介意,他家小獅子的這點力氣,完全不夠看的,打在他身上雨點一般的,並沒有什麼感覺,小鴿子精力充沛,每日不這般打上一套拳精力根本發不出來,只不過這個孩子還是很乖的,拳頭只招呼父王,並不會往紀輓歌身上去,彭厲鋒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不過根據師父跟楚晏當初說的話,想來也就是小鴿子這樣吧。
抱着孩子走進內室,下人們看到彭厲鋒這幅樣子都是見怪不怪了,當初第一次見彭厲鋒這般抱着孩子的樣子,府中的老嬤嬤都是驚奇的不得了,忙上去勸着,哪裡能讓王爺抱孩子,說出去都是下人照顧的不盡心,他們這些人就不用活了。
彭厲鋒卻是樂在其中的,旁人不明白,紀輓歌卻看的清楚,彭厲鋒心中對家庭總有一份缺失的,這份遺憾可能是連紀輓歌都無法去修補與填平的,可是小鴿子,能。
老恭王死後,彭厲鋒在這世間再無一人與他有血緣關係,那種天地間獨我一人的孤單感,憑着紀輓歌是無法彌補的。
小鴿子對於彭厲鋒來說,是紀輓歌給他的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