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到底知道什麼?!”魏姨娘的後背已然汗溼了。
腦子裡一直盤旋着幾句話,禮部侍郎家的嫡子都已經娶了妻,他們家沒有嫡子了?那她的女兒嫁給了什麼人。
說出來,這也是姨娘的悲哀,女兒大婚,一切都是魏姨娘安排的,到了正日子,她卻不能露面,前來迎娶的新郎,魏姨娘也只是在隱蔽處偷偷看了一眼,容貌氣質都是上乘,當時魏姨娘心中的得意就別提了。
花絨閣那位正室,多年不出,她的女兒被未嫁先休,並且遭了國公爺的家法,不知是死是活,而自己的女兒卻風光大嫁,去了世代詩書傳家的書香門第之家,更是嫁給了嫡子。
可是現在想想,卻覺得害怕,沒有嫡子,那麼那天來迎娶紀明媚的是什麼人?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紀輓歌很有興致的看着魏姨娘冷汗淋淋的樣子,心中說不出是痛快還是惋惜,紀明媚若是沒有這麼個一心攀高枝的孃親,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下場呢。
連對方是什麼人都沒有查清,只聽嫡子兩個字就巴巴把女兒嫁過去,實在是太輕率了。
紀輓歌轉念想起自己的孃親,與年畫絨爲數不多的幾次見面,年畫絨說的最多的就是‘你沒事就好。’看起來很簡單的幾個字,卻表達了孃親對紀輓歌的寄望,不是讓她出人頭地嫁入高門,沒說過要讓紀輓歌替她們娘倆討會公道,只要紀輓歌沒事,就好。
會心一笑,紀輓歌這纔想明白,爲什麼與母親相聚的時間那樣短,可是她們母女的感情卻是好的,甚至在很多時候,紀輓歌心裡確定的知道,她的母親不管身在何處,是怎麼樣的處境,心中都是牽掛着她這個女兒的。
相比於魏姨娘看似寵溺,卻生生將女兒往火坑裡退的孃親,她的母親何止好了一倍。
心裡這麼想着,就覺得跟魏姨娘這麼慪氣實在是件掉身份的事,便開口告訴她:“孝承王,你可知道?”
魏姨娘這時早已亂了心神,完全沒有跟紀輓歌對抗的意思,茫茫然的搖頭。
紀輓歌心知讓個丫頭出身的姨娘知道皇室機密是強人所難了,可是魏姨娘不知道,勳國公紀霆卻絕對絕對是知道她這位大姐夫是什麼來歷的,卻還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大女兒嫁了過去。
太讓人失望了,紀輓歌這樣想着,她的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對其他三個女兒還是寵着的,至少吃穿用度上比紀輓歌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可是哪有怎麼樣呢,他還是可以眼睜睜的看着女兒跳火坑。
孝承王,當今聖上年級最小的弟弟,嫡親的同胞,當年當今聖上登基,兄弟死了一大半,僅留下命的那幾個不是出了家就是去了皇陵守墓。唯一留下的,就是這位孝承王。
留下了性命的孝承王卻是不敢放下心來,因爲當今聖上登基時的手段實在是殘酷,孝承王處處小心,卻還是不得聖上的滿意,時時敲打。孝承王漸漸長大,有了自己的勢力,更得到了那些死去的哥哥弟弟們手下謀士的投奔。
既然最後難免一死,孝承王乾脆心一橫,在夜宸帝祭天當日動手逼宮,結果被早有準備的夜宸帝連根拔起。
在順天府內看到當年孝承王謀反一事的紀錄時,紀輓歌就猜出夜宸帝怕是早就知道自己弟弟的計劃,但是卻從未阻止,只爲了將所有的餘孽殘黨都一網打盡。
夜宸帝這樣沉得住氣,在祭天的時候孝承王動手,無疑是沒有任何活路的,這是對祖上的不敬,是皇室最無法原諒的事。夜宸帝本可以私下就拿下所有人,但是他卻沒有,而是等,等到親弟弟犯下了必死無疑的罪行。
就算是紀輓歌看多了史書知道這樣的營謀算機在皇家實在是平常的很,還是覺得心寒。
先帝育有不論身份高低的兒子二十三個,到了現在的夜宸帝,竟是一個兄弟都沒有在朝的,加上家眷下屬,當年的奪嫡大戰,血流成河是註定的。
孝承王是必死無疑的,但是夜宸帝最後還是有些心軟,留了孝承王最小的僅有三個月的兒子,這個兒子就寄養在賈家,也就是紀明媚嫁的那個夫君。
紀輓歌打聽王聰之的時候,這個夜未沸的大名沒少進入紀輓歌的耳朵。
在賈家長大,卻是那樣的身份,賈家的人既不敢與他親近,怕皇帝懷疑,又不敢怠慢,畢竟是皇帝的親侄子,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這樣的孩子,放誰家都是燙手的山芋。
而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夜未沸,自然就成了性格扭曲的少年。
他不可能入仕,在賈家那樣人人是進士的家族中,這樣的人等同於廢物,不可能有任何皇室的待遇,他的人生如他皇伯父賜給他的名字,沸,同廢。
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看明白了形勢,夜未沸也算是徹底沒了盼頭,乾脆縱情笙歌,京城的青樓楚館,誰人不知道沸公子的大名。
夜未沸繼承了夜家人一貫的好相貌,夜家坐了百年的帝位,一代代美人的選秀,至少在長相上,基因優化做的很好。就這樣,夜未沸長相出衆,身世淒厲,又血統高貴,這樣的男人簡直是風塵女人最愛。
魏姨娘可不管什麼孝承王,只是問:“這孝承王,跟媚兒可有關係,跟媚兒小產可有關係?”
紀明媚小產?
這還是紀輓歌第一次知道,不過很快也就想明白了,當年夜宸帝留下夜未沸,一是爲弟弟留下一絲血脈,二來嘛,當然是因爲夜未沸的年紀太小,對夜宸帝沒有半分威脅。
現在紀明媚要是生下孩子,這兩條可就都被孩子佔了,夜未沸可就沒有了在這個世上存在下去的必要。
這說起來匪夷所思,但是以夜宸帝不留一絲隱患的性格,這樣的事情就太有可能發生了。
夜未沸爲了自己活命殺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什麼想不通的事。
可是這些話,紀輓歌認爲不應該由她來告訴魏姨娘,而且她也沒有這樣的義務,“你還是去問國公爺吧。”
畢竟紀明媚的父母是他們,紀輓歌點出孝承王已經算是多嘴了,曾經謀反的王爺,怎麼說都該是禁忌,紀輓歌說完都有些後悔。
就算要說,也該是由勳國公來說。
魏姨娘對紀輓歌說的話有些不信,自然也是想問問紀霆的,臉色蒼白的匆匆走了,也不在提什麼讓紀輓歌搬院子的事。
紀輓歌本來只是把紀明媚嫁給夜未沸這件事當成魏姨娘貪心的下場,可是剛纔這麼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紀明媚嫁給了夜未沸,紀明婕紀明嬌現在還住在太子東宮,幾乎沒有任何懸念以後是要嫁給夜未瀾的,而她自己,此前也是被賜婚給夜未瀾的,現在又說要賜婚給夜未泓,像是走進了一個怪圈。
他們紀家的女子,爲什麼都要嫁給姓夜的人呢?紀輓歌有些想不通,正因爲想不通才覺得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這般想着,紀輓歌就有些坐不住,換了衣服出來,在空中幾個翻越就到了勳國公的書房。
勳國公的書房比之其他的院子,那怕是世忠堂都要大上幾倍,這裡藏書衆多,不僅能找到大夜朝所有的史書,還有這片大陸上其他五國的書記,人物誌,地理志,應有盡有。
紀輓歌坐在房頂上,她不敢大意,勳國公府的侍衛有多厲害,旁人不知道紀輓歌卻是在明瞭不過,那些看起來普通至極的侍衛,真的動起手來,個個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初初學武功的紀輓歌其實就動過要帶母親離開的念頭,年少無懼,她就那樣冒冒失失的去了花絨閣,結果可想而知,要不是她輕功不錯跑得快,這條命怕是都要保不住。
從那刻起,紀輓歌才知道她並沒有足夠的實力帶走母親,唯有等待,本來是等待嫁人的,誰知後來夢碎,現在又成了單槍匹馬。
早知道會這樣,她這幾年還學什麼繡花,看什麼書啊,就該沒日沒夜的刻苦練功纔是。
幸好現在知道也不算晚。
魏姨娘一路哭哭啼啼抽抽嗒嗒的,倒是比紀輓歌來的還要晚一些,她站在書房的正門口,對着把守的侍衛說:“勞煩稟報王爺,妾身求見。”
紀輓歌看着魏姨娘柔柔順順的樣子,撇撇嘴,又是一個演技派,這個樣子活脫脫一幅受了大委屈的模樣,那裡還有剛纔的趾高氣昂。
還妾身,在紀輓歌面前就是我啊我的,到了這裡就成了妾身了。
吐槽歸吐槽,紀輓歌看着這樣的魏姨娘還是心裡發沉,原來得到一個男人的寵愛是這樣的,低聲下氣,來見他還要小心翼翼的稟報。
紀輓歌壞心的想,那她母親還是別得寵吧,在花絨院雖然冷清了些,總比要這樣天天假模假樣裝樣子好多了,至少自在啊!
侍衛不多時就出來了,公事公辦的對魏姨娘說:“國公爺有公事在身,姨娘還是改日再來吧。”
要是平時魏姨娘必不會多說什麼就會走,可是今日她來的目的不同,怎麼會這樣就走呢,情急之下,扯開了嗓子就喊:“霆郎!”
紀輓歌差點一個冷顫從房頂上掉下來,也太肉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