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厲鋒帶着紀輓歌回了桃林,巫山人並沒有敢出面阻止,這時候巫山人對彭厲鋒已經不再像剛纔那般志高氣揚,甚至還有了濃濃的崇敬。
回桃林的路上,紀輓歌心中起伏不停,其實她並不喜歡彭厲鋒這般冷厲的樣子,讓紀輓歌覺得彭厲鋒其實是個缺愛的孩子,也許是曾經有過的經歷,紀輓歌一直都覺得一個人在內心空虛,甚至是自卑的條件下才會表現的暴虐,紀輓歌並不覺得這樣的彭厲鋒令人忌憚,而是覺得讓她心疼。
“阿鋒?”紀輓歌的聲音糯糯的,裡面含着濃濃的擔憂。
彭厲鋒回頭,見她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展臂將紀輓歌撈進懷裡,輕輕的啄吻着她的鼻尖,這世上總還有一個人,不懼怕他,會爲了他小小的失控而心疼,這種感覺讓彭厲鋒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傻瓜,我會分寸,現在的形勢,我哪裡還能唱白臉呢。”
紀輓歌當然知道,要說起來人性的黑暗面還真是令人無言,無論是誰都是趨利避害的,是趨於強者的,無論心中對強者是嫉妒,厭惡,還是仇恨,但是卻決不會對強者產生鄙視,甚至敢出手迫害這樣的事情,有那麼多人想成爲強者,爲的可不就是如此。
那些自己站在低處的人,他們不會想着我該怎麼樣如他一般爬上高地,而是隻會想着怎麼樣拉他下來,甚至將他踩到比自己更低的地方上去。
很多時候,這些想法在人心中根深蒂固,根本不容人抗拒。
只不過........紀輓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到了此時她也是知道,其實彭厲鋒是被各種人推上了一個軌道,他只能沿着這個軌道走下去,並不能選擇讓自己停下來。
紀輓歌暗暗嘆息,想這回去怕是要勤加苦練絳雲交給她的法術才行。
太過剛硬的下場,必然是容易損傷,這一點紀輓歌不說,彭厲鋒應該也是明白的吧。
回到桃林,一直沒有出現過的絳雲坐在門前烹茶,似乎實在等他們回來,紀輓歌看到絳雲心中頗爲複雜,他對紀輓歌教了法術,可算是師父,但是現在彭厲鋒與巫山族撕破臉,那麼這個師父怕是也不是那麼容易認的,更何況,紀輓歌扭頭看看彭厲鋒,覺得自己還是讓他們兩個男人單獨談談比較好。
紀輓歌扭頭上要去尋些吃食,這便跑掉了。
彭厲鋒大概猜出紀輓歌的意思,所以也並沒有阻攔,只是自己邁步向前,在絳雲的身前坐下了。
絳雲遞給彭厲鋒一盞茶。
輕抿一口,茶香四溢,“好茶。”
雖彭厲鋒給人的印象是一介武夫,但是他卻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子弟,數代榮華,便是那些自稱權貴的人在彭厲鋒面前,也不過是暴發戶罷了。
品茶賞花,彭厲鋒不是不懂,但是他更喜歡酒的醇烈,並不在這方面多有研究。
這茶是山中自產的巫山茶,煮出來茶湯呈現一種濃郁的深紫,顏色深的幾乎於黑,但是很符合巫山這地方給人的感覺。
絳雲也是品了一口,纔開口道:“這茶若是尋常水烹之,不過是一壺苦水,唯有這桃花瓣上的露水烹之,纔能有如今這般的滋味。”
“你可明白我的用意?”
彭厲鋒笑笑,“我自然懂水的好處。”
便是你再好的茶,沒有懂你的水,最終也不過是一壺被人嗤之以鼻的苦水。
絳雲的意思,彭厲鋒當然明白,他其實不願意在任何人面前說起對紀輓歌的感情,這種感覺很奇怪的,心中看的最重的東西,反而不想對任何人提起。
“小子,聽我一句,你如今這般行事,怕是會爲未來留下隱患。”
彭厲鋒不是個聽不出好壞的人,這話明顯是絳雲想着教導他幾句,他當然願聞其詳。
絳雲眼中有明明滅滅的光亮在閃動,但是到底還是嘆着氣說:“涿鹿天下,民心至關重要!”
這話說的有些假大空,但是彭厲鋒卻是聽懂了,這是再說彭厲鋒做事風格太過狠厲,怕是不能如楚晏那般收買人心。但是彭厲鋒卻不能反駁什麼,他沒有楚晏那樣名正言順的身份,更加沒有楚國那樣早已經籌劃多年的背景。
如果現在老恭王還活着,他當然也願意做個禮賢下士的人,但是他沒有這個命,他現在要震懾住周圍圖謀不軌的人,他還要護住紀輓歌,他必須在最快的速度內名揚天下,更要讓人對他產生忌憚。
他沒有楚晏的好命,有個全心放權的父親,有個善於謀劃的母親,彭厲鋒只有自己,就連唯一的師父現在也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他從沒有起過一絲害人的心思,最後卻是被逼上了這般的路途。
可是,他並不後悔,甚至覺得這樣反倒是好,彭厲鋒笑了,帶着男人特有的落寞。
絳雲自己也是有兒子的,想想自己兒子比彭厲鋒還要大上幾歲,但是心智上卻遠遠不如彭厲鋒想的周到深遠,一時心中也是不忍,低聲說:“你今日這般作爲,老朽沒齒難忘。”
彭厲鋒不以爲意。
絳雲看着眼前的青年人,心中感慨萬千,若是彭厲鋒真的心懷叵測,他大可以直接帶領兵將來踏平巫山,雖說這樣彭家軍比如會傷亡慘重,但是作爲帶兵者,往往很多都是不在乎這些人命的,但是彭厲鋒沒有,他只是震懾了巫山人,讓巫山人打了退堂鼓。他當然也可以威脅巫山人掉頭幫他,但是他也沒有,這在絳雲看來實在是太難能可貴了,這天下,現在各方人都想拉攏巫山人,巫山人自己有本事是一方面,關鍵的還有巫山這樣的地理位置,說直白些,巫山就是夜國靠南面的一出門戶,又巫山這天然屏障在這裡擋着,彭厲鋒自可以全力抵抗來自北邊的敵軍,若是巫山這裡巫山人投了對方,那麼夜國就是兩線作戰,自顧不暇。
想來楚晏當然是深知這一點的,所以纔會不遺餘力的拉攏星雲。
有些人不能只看他的表面,楚晏看起來謙謙君子,最是仁善不過的名聲,但是做起事情來卻是絕狠的,若是這一次被幸運成功了,巫山投靠楚晏,楚晏自管拿着巫山去給齊國,既得了齊國的人情,又能滅了夜國,就算滅不了彭厲鋒也能讓彭厲鋒元氣大傷,至於巫山,兩軍交戰,這個地方難道能倖免,最終也不過是一片狼藉罷了。
偏那星雲現在喪心病狂,只想着滿天下的大好河山,卻不知道這巫山一旦毀了,他們這些巫山人,可就真成了失巢雛鳥,怕是連個避難的地方都沒有了。
在這一點上,絳雲佩服彭厲鋒的心胸,他沒有拉攏巫山,無論是處於什麼心性,都是保全了巫山這一片淨土。
絳雲感激他。
彭厲鋒不習慣聽這樣的恭維話,他留下巫山,不讓巫山人出去惹事,讓外界主意到這裡,是真的覺得巫山這地方易守難攻,是個極好的避難場所,他並沒有那麼自負,他與楚晏之間必有一戰,但時候是勝是敗,沒人能料想的出來,他總要給身後的這些人找條後路,到時候不至於被楚晏斬盡殺絕纔是最好。
所以,他不是沒有私心的。
對待絳雲的誇讚,彭厲鋒真的受之有愧。
彭厲鋒告辭,並沒有受絳雲這樣的禮,行至桃林深處,恍然看到了正在聯繫的紀輓歌,她的手上懸着幾枚桃花瓣,像是跟她再玩的精靈,只不過這些精靈脾氣跟紀輓歌一樣的不好,玉手一揮,花瓣飛出擊在紀輓歌面前的一顆桃樹上,隨即便是更多的桃花瓣飄落。
紀輓歌大概是對這一次的功效滿意的,嘻嘻笑起來,那笑容絕美,讓人見之忘憂,彭厲鋒癡癡的忘着,卻也在心中止不住的想,他爲身後的士兵謀劃着後路,那麼紀輓歌呢,他與楚晏如今已到了勢如水火,你死我話的地步,若是他彭厲鋒敗了,他彭厲鋒死了,那麼紀輓歌該怎麼辦?以紀輓歌的性子,八成是要跟着他一起死的,可是眼前這樣風華燦爛的女子,他哪裡捨得讓她死。
若是不死呢,初時楚晏大概會將紀輓歌納在身邊,畢竟奪來的女人,纔是最有滋味的,但是天長日久呢。
彭厲鋒不是不知道皇宮裡的那些爭鬥,相反的,他太明白了,紀輓歌這樣的女孩子,看起來精靈古怪的,聰穎的很,但是要是真的放在皇宮那樣的地方,哪裡還能有半分的靈氣。
皇宮纔是最磨人的地方,它能磨滅你身上所有的善良與心軟,想要活着,就要無情無愛,就要心狠手辣。
變成那樣面目可怖的樣子,他的輓歌嗎?彭厲鋒搖搖頭。
將眼下的形勢再一次在腦中過了一遍,心中堅定着,他不能輸,絕不能輸!
等彭厲鋒回過神兒來,紀輓歌已經跑到了他身邊,一雙眼睛晶亮傳神,她笑嘻嘻的說:“阿鋒,你在看我嗎?”
紀輓歌摸摸臉,一幅‘我漂亮吧,也不是太漂亮啦’的表情。
彭厲鋒二話不說,低頭就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