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荷包

辟邪荷包

玄熵的話突然止住了,他的眼緊緊地盯着那個辟邪荷包,眼神驟然變冷,而臉色也越來越可怕。

我不明所以,不明白爲何前頭還甚是開心的他突然變了臉色,疑心是自己的荷包繡得太難看,便試探地開口道:“皇上,是臣妾繡得不好嗎?”

玄熵不回答,眼神仍舊盯着那個辟邪荷包。

“皇上是不是嫌臣妾繡得不好?”我又問了一句。

而玄熵仍舊悶聲不答,眼神越發冷峻地看着那個辟邪荷包。

“若是皇上不喜歡,臣妾可以再……”見他不答,我又繼續地問了一句。而玄熵突然擡頭,眼神如同冰窖一般,我還未說的話就到了喉嚨口,又咽到了肚子裡。

玄熵仍未說話,而他的眼神卻更加深邃了,冰山下面彷彿躥動着小小的火苗,彷彿一不在意就會爆發。

我愣愣地望着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皇上,怎麼了?”半晌,見玄熵如石雕般僵硬不動,太后便發問道。

“皇后真是用心良苦啊,一片心意,朕可是真的心領了。”玄熵咬牙切齒地說道,衣服恨不得將我硬生生地吞進肚子裡的兇狠表情。那個辟邪荷包被他使勁地捏在手裡,突然狠狠地一放手,皺了的荷包滾落在地上。

我懵懂地望着他,一頭霧水,心裡涌上一股不好的預感。而視線隨着他的身滑落到地上的時候,定住了。

我的,眸子霍然地放大,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東西,心中滿是驚恐。

這個荷包,不是我繡給玄熵的,而是我想給莫檠的那個。

最致命的是,荷包上繡着一個大大的檠字,繡得格外精細,無比清晰。

嘴巴驀然張大,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辟邪荷包怎麼會變了?這個荷包上怎麼會繡着莫檠的名字?我把它交給了皇上,這一切,不是要置自己於死地嗎?

“小姐,你可得把這辟邪荷包給帶好了,小心一會又不見了!”琉珠細心的叮囑突然在耳邊響起。她是如此的細心,像是琉璃一樣謹慎,不容許一點差錯。我的腦子裡突然復出琉璃死的那天琉珠充滿恨意的眼神。

這個檠字繡得如此的精細,而琉珠的手一直都是很巧的。

琉珠。我掃視着整個大殿,卻發現早已沒了琉珠的身影。

“不——”眼前突然一片黑,而我的心也彷彿置於黑暗,看不見任何東西。

琉珠她,爲什麼要陷害我?琉珠她,爲什麼要背叛我?琉珠她,爲什麼要置我於死地?我是那麼的信任她,相信她和琉璃,相信我們之間十多年的感情。

可是爲什麼,一瞬間便讓它們全都灰飛煙滅?

難道,這宮裡,真的沒有也藏不住真的感情嗎?還是我們之間的感情根本不堪一擊?爲什麼進了皇宮,做了這什麼勞什子的皇后之後,她們都背叛我,一個個離我而去呢?這個皇宮,真的好恐怖!

“無話可說了,還是在想借口狡辯?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是如此不堪?”玄熵的話裡透着譏諷,他滿是厭惡地看着我,彷彿我是一個骯髒的物體,一個不潔的女子。

“皇上,臣妾——”我心力交瘁,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止住了,轉而淒涼一笑。我說了,又有什麼用呢?我說了,他會相信我嗎?我要說的話實在太荒唐,而他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我多說也是無益,我蒼白的語言怎麼抵得過那個檠字來得分量重呢?

玄熵的眼中閃動着微弱的光芒,甚至有些無力的光芒。他僵持着臉,緊抿脣,冷冷地看着我,就這樣,一直冷冷地看着我。

琉珠的背叛已經讓我不堪一擊,而玄熵如此冰冷冷靜的目光更是讓我心痛的不能自己。腳步有些虛晃;差一點便摔倒在地。

“皇上。”淚水順着我的臉頰不停地往下流,苦澀的淚水經過我的嘴角,直直地流進我的心裡,“熵,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搖搖頭,臉上被痛苦包圍着,我突然睜大了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地說道:“我真的沒有騙你。”

玄熵的身體微微地有些顫抖,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這是他在假山中跟我說的話,那次我沒有信任他,懊悔不已。而今日,我希望,我真的希望,雖然希望渺茫,但是……

玄熵驀地轉過身,冷峻的背影不給我一點解釋的餘地。

大殿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想在看好戲一樣看着我和玄熵。

“呯——”而我的心,徹底地碎了,彷彿再也補不回去碎得滿地都是,碎得我疼痛不已,碎得我想就這樣沉睡過去。

永遠都不要醒來。

對,就這樣睡過去,遠離後宮,遠離這個是非之地。我渾渾噩噩,眼睛裡卻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原本懈怠的神經在一瞬間又繃緊了,我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這一切,真像是個錯覺。這一切,真像是天跟我開的一個大玩笑。“不——”我大聲地叫着,連腳痛都渾然不覺。三步並作兩步便朝着玄熵跑去,大腦根本沒有多加思考,身體便已作出了反應。像是天生的,從一開始就存在在我的身體裡。

紅紅的,源源不斷地流着,血啊,鮮活的血,會流動的血,將我紅色的錦衣紅色的羅裙染得更加的紅。我慘然一笑,這一切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

我註定是天生沒有翅膀的小鳥,傷口不會凝結,汩汩涌出來的血會染紅我的身體,染紅我的思想。而我的臉,我的心卻變得更加蒼白。

玄熵緊緊地將我摟在懷裡,絲毫不顧那流出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裳。他的眼裡滿是驚意,黯然流動着什麼。“姬妁,你爲什麼,爲什麼會……來人,傳太醫。快給朕去傳太醫!”他朝着身旁的人怒吼着,而手卻溫柔地特我擦去額頭上不停冒出來的冷汗,眼睛緊緊地盯着我的胸膛。

那裡有一個洞,洞上有一把刀,而鮮血就是從那裡不停地涌出。刀光血影中,倒映着姬嫣驚慌失措的臉。

“姬妁,二姐,怎麼會是你,爲什麼,爲什麼……”她嚇得跌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無彩,臉色蒼白,而嘴裡還在不停的呢喃着。

爲什麼?該問爲什麼的,是我吧?爲什麼她會去行刺玄熵?爲什麼她會趁着大家都晃神的時候,突然閃出了一把刀,向着玄熵背後刺去?爲什麼?她要這麼做?

若不是我,現在倒在血泊中的應該是玄熵。爲什麼,她要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姬嫣……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從一……開始……就問過……過你。若是你……你不願意進宮,那……那我自……會替額娘……說說,替你找……戶好人家。可是……你現在爲什麼要……這麼做?”我突然擋在玄熵面前的時候姬嫣是愣住了,而她想要收手卻來不及了。而傷口並不是很深,血卻流得很多。而我,連疼都不會疼,連痛都不覺得痛了。

只是胸口好悶,好悶,像是有什麼東西埋在了那兒,呼之欲出。

“來人哪,快把這個妖女給抓起來——”不知道是誰大聲地叫喚了一聲,原本發愣的人都清醒過來了。

“不——不——”姬嫣臉色如紙般蒼白,眼神如死灰一般,“二姐。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好羨慕你,好羨慕你有一道傷疤。因爲你的傷疤醜陋,所有你不必沾染醜陋。你的心甚至可以一直這樣純潔,純潔下去。進宮時我下了決定,不動心。我告訴自己,不準動心。可是現在我的心還是愚蠢地動了。我等不了了,以後我就下不了手了。這樣也好……”突然,姬嫣不知道又掏出了什麼,直直地向着我的胸膛刺來。

“啊——”所有人都驚呼道。

一道白光從我的眼前閃過,我再一次霍然地睜大了眼,嘴啓了啓,卻是什麼都吐不出。心中一驚瞭然,卻脹得痛。寶儀、姬嫣她們都是如此。

而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

“來人,讓太醫院那幫傢伙都給朕滾過來,皇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統統都拉去斬首!”玄熵像是發怒的獅子,“姬妁,朕給你說明白了。朕不准你死,不准你死,你一定要挺着,不要閉眼。這是聖旨,聖旨!”玄熵怒吼着,而語氣裡卻有着淡淡的乞求意味。

我的嘴角彎起一道淒涼的微笑,玄熵,我還想說一句違抗聖旨的話。聖旨是死的,而人是活的。縱使有再多的聖旨,又怎麼能換回這珍貴的生命呢?

你是不是在爲我擔憂?你是不是也對我有一點點的感覺?不是出於愧疚,不是想要補償,就那麼一點點的感覺?

可是我,等不及了。我強烈地感覺我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地冰冷下去,而眼神也越來越模糊了,心跳彷彿隨時隨地都可能停止。

可是,如果能這樣死去,如果能在他的懷裡死去,我願意。

“熵。我……我沒有……騙……騙你。我……愛……”千言萬語擠到了喉嚨口,吐出的卻只有這麼一句話。那個“你”字僵硬地在喉嚨處止住了,吐不出也咽不下,而我的眼驀然地放大,頭慢慢地靠在了玄熵的懷裡。

“姬妁——不——”玄熵哽咽的叫聲震響了整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