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冤屈與憤恨如困獸一般左衝右突,幾乎要在心上刺出一個口子爆裂開來。頓時化作毒蛇猩紅冰冷的信子,牢牢地纏上我的胸前,蜿蜒其上。似乎是誰的手緊緊掐住了我的脖子,那樣用力,彷彿是恨毒了我一般,掐得我喘不過氣來,胸口似乎被鼓槌一下一下大力敲擊着,生生地如要裂開一般疼痛。疼得我大聲驚呼不止。
有倉促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有人大力地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搖醒。我輾轉醒過來,口中焦渴得發苦,連舌頭也彷彿黏連着牙齒。心跳沉沉地虛弱着,彷彿桌上一枝跳躍着的微弱火光明滅。衣衫盡被汗水溼透了,粘膩地附在身上。我吃力地伸手撫一撫額頭,緩緩直起身來坐着。
神思遊離的一個瞬間,唯聽見冷雨敲窗,淅瀝生寒。
睜開眼見到槿汐和浣碧關切不安的面容,才稍稍安心些,嘶啞着聲音道:“我沒有事。”
槿汐披衣坐在我牀邊,憐惜道:“娘子又做噩夢了。”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擺擺手。浣碧四處找不到安神的湯水,只得泡了一盅滾燙的開水,輕輕地吹着,慢慢給我喝下。浣碧憂心道:“小姐一直這樣夢魘不止,又沒有安神定心的藥可以吃,這樣長久下去,身子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呢?”
槿汐忙安慰道:“娘子初來乍到甘露寺,不適應周遭也是有的,未必是什麼要緊事,好好排解一番也就好了。”
臉上的淚痕猶在,大滴的淚水洇在枕上,仿似開了一小朵一小朵墨色的梅花,零星地散亂着。我伸手拂去,自己也怔了一怔,勉強道:“真如孩子一樣了,睡夢中也會哭。”
自入甘露寺以來的日子,我其實甚少哭泣。難過與悲憤一刻也沒有減輕,對爹孃與哥哥的思念與擔憂亦是與日俱增。然而眼中卻是乾澀的,如同一口已經乾涸的枯井,唯見青苔厚密十丈,卻無一點波瀾涌動。難過到極處,成日裡亦只是望着發黃的窗紙發呆,這樣呆坐着,往往就是一日的辰光。有時連浣碧也看不過眼,勸道:“小姐這樣憋着是要憋壞了身子的,不如哭出來痛快些。”
我只是緩緩搖頭,哪裡還有眼淚呢?而眼淚,又能改變些什麼。
偶爾來看我的,除了住持,只有那日送紅糖來的姑子。來了幾次,我也漸漸知道了她的名姓,她叫莫言。人是長得冷寂而瘦削的,高聳的顴骨有一點兇相,也不愛說話,總是冷淡着神情,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這個樣子,自然是與寺裡的姑子們合不來的,然而也沒有人敢去招惹她,不過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她,是被衆人孤立的。而我,自然也不甚有人來理會。
偶爾莫言來一次,只倚在門框上看我一陣,神色冷寂。我不過與她點點頭,繼續發呆或是睡覺養息。若她來時見我神情呆滯,總有些不屑一顧,往往片刻就拂袖而去,還要說一句,“都落飾出家了,還要爲男人傷心麼?當真是傻子。”
雖然她幫過我,卻是不熟識的,我何必告訴她,我的蕭索與傷心,不只是爲了男子的所作所爲叫人傷心。
莫言往往對我嗤之以鼻,“白天裡想着臭男人爲臭男人傷心,夜裡想着臭男人爲臭男人傷心,從前是,現在是。到底女人都是無用的,一輩子活着只曉得想着臭男人爲臭男人傷心。”
她口口聲聲一個“臭男人”、“臭男人”罵得利索而理所當然。我啞然失笑,這樣口氣的人,出家做姑子是再好不過的。於是對她道:“你出家做姑子是最好的了。你那麼厭憎男人,自然眼不見爲淨,尼姑庵裡是沒有男人的。”
她輕哼一聲,道:“你若想着臭男人始終放不下,那麼到處都是臭男人的影子在,與你在不在甘露寺做不做姑子有什麼相干。”
驟然想起我偶然聽見的旁的姑子對莫言的議論,“莫言好似跟男人有仇呢。”
我亦這樣覺得,於是只是一笑,懶得再與她分辯。
不過,莫言亦有讚揚我的時候,“你倒是個好氣性的。這樣放不下臭男人,倒不曾爲他掉過一滴眼淚。也是,咱們清清淨淨的淚珠子,能爲臭男人掉麼!”
我沒有落淚,然而我空洞的堅強與麻木,卻在睡夢裡全盤瓦解。我的眼淚,這樣肆無忌憚縱橫在我的臉上,彷彿爬蟲,橫行肆虐而過。
槿汐道:“浣碧去煮一壺熱水吧,等下給娘子擦擦身子再睡,這樣汗漉漉地睡着容易感染風寒的。”她把她溫暖的手心輕輕合在我的手背之上,輕聲道:“娘子若不困,槿汐陪娘子說說話吧。”
我無聲地點一點頭。
槿汐柔聲細語道:“娘子夢魘,可是爲了從前的事。”我以沉默相對,算是默認了。槿汐輕輕嘆息一句,“換了是誰,遭逢這樣的變故都是要傷心的。”她沉吟片刻,“娘子可想過要東山再起,爲家人報仇雪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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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的名字,於如今的我是十分避諱的,連“皇上”也不願意稱呼一句,只以“他”代之。
槿汐自然明白,我又道:“算計我的人早已設下連環計謀。先用純元皇后的故衣令我失寵於他,叫他眼中看來、心中認定,我是故意冒犯先帝后,膽敢與先帝后相較這樣不自量力、自取其辱。也叫我明白,多年寵愛,我不過是她眼中純元皇后的影子罷了。”我十指緊握,骨骼“格格”有聲,連指節也泛白了,心中的恨意與無奈都雪亮地反映着淚光簌簌,“設下圈套的人不僅思慮周詳細密,更深知我與他的性子。他若認定我冒犯,自然不會聽我半句解釋,連我後來要爲旁人爭辯什麼,也都成了虛妄之詞,不過是砌詞狡辯罷了。而我知曉自己在他心中不過是旁人的影子,又如何肯再與他相見、與他恩愛,甚至那人算準了我不會爲自己辯解一句了。那人心計之深沉可怖,遠在我意料之外,也因此牢牢控制我於她股掌之中。”
槿汐的烏翠的眉頭蹙得如羣山褶皺,似柳葉被狂風席捲。極度的沉默之後,她忽然仰頭,眼中有幽深寥落的光芒,幽幽如鬼火。她一字一頓,道:“皇后是後宮之主,又與皇上是多年夫妻,自然有這樣的謀算。”
我輕哼一聲,自嘲道:“最初我總以爲皇后仁善慈祥,後來隱約知道不是,卻也沒想到會有今日,我一向對皇后尊敬恭順,並未有任何不軌之舉。”
槿汐的嘴角微微揚起,道:“娘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娘子以爲聽命於皇后,對她恭順有加便不會讓她對您有殺機了麼。奴婢知道娘子與純元皇后容貌有三分相似,性情更有五分相似,皇后是純元皇后的親妹妹,又怎會不更加清楚明白。皇上對純元皇后又是何等的情意,娘子與先帝后相像,在她眼中,早已是必除之人了。何況娘子當時一門父兄皆在平定汝南王時立有大功,娘子素來得寵,此時家中又烈火烹油,顯赫難當,甚至比當年的華妃更不好對付。”她略想一想,“若在從前,奴婢也不過是以爲皇后略有城府而已,如今與娘子一同親身經歷,纔算曉得皇后的厲害。這些日子以來奴婢亦在思量不已,總算明白了些。其實皇后竟早已經是步步爲營,將咱們狠狠算計了。”
冷雨敲打在木格的窗櫺上“噔噔”作響,間或夾雜着寒風颳過,其聲如鬼魅呼嘯一般,驚心動魄。那雨氣的寒冷,隔着窗紙,亦鋒利逼上身來。
“朱宜修!”我的脣齒間凌厲迸出皇后的名字,字字誅心。“我以爲沒有妨礙她,在她眼中,我卻已經是個最妨礙的人了。”我看一看槿汐,心底驟然涌出一股軟弱與悲愴,“她最初,亦不過是利用我與華妃抗衡啊。自我入宮以來,早已步步處處在她算計之中,人爲刀俎,我身爲魚肉還不自知,又如何與她抗衡。她早就是佈下了天羅地網啊!”
槿汐微微低頭,她日漸清瘦的下頜在昏黃的燭火搖影中有淡淡堅定的弧度。微紅的燭光似水痕劃過,在她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投下頗爲妖豔的嫣紅,只是那嫣紅也如影子一般,有陰暗的暈色。她默默盤算半日,“不要說以今時今日,哪怕是從前,咱們一時也沒有能力與皇后抗衡的啊!”
槿汐說的是實情,我何嘗沒有仔細盤算過。在我矇頭昏睡的晨光裡,我在身體的痛楚中,並沒有完全沉睡過,無數次的痛苦,身體的每一根神經因爲疼痛的牽扯而愈發清醒而委頓。我再不甘心,亦只能承認,“在後宮中,多數嬪妃以爲她賢良淑德,往往知道她真面目的嬪妃都會有意外的橫禍發生,所以她面對後宮的笑容永遠溫和賢淑。更重要的是,連皇帝也這麼認爲。她是朱氏家族的女兒,太后的親侄女,皇帝的親表姐,純元皇后唯一的親妹妹,這是她母儀天下牢不可破的血緣力量。即便她沒有子嗣……”我冷笑一聲,彷彿黑夜裡悄然掩伏枝頭的夜梟的淒厲鳴叫,“不,從前愨妃的兒子已經成了她嫡嫡親的兒子了。她只消等着坐穩她皇太后的位子就是。”
“皇帝……”槿汐額頭上的青筋微微一跳,目光灼灼望向我。
她的意思,我如何不了然。悽苦的笑容悄無聲息地蔓延到脣角,如裂痕一般橫亙在我臉上。我靜一靜聲道:“懷着朧月後來那幾天,家中事發,變故橫生。我何嘗沒有想過,若肯委曲求全,或許能求他相信甄家的清白,然而他哪裡肯信,依舊是一道聖旨貶黜了我家人。其實是我當時想不明白,若他相信我,我自然不會因純元皇后的一件故衣而被禁足,在棠梨宮中受盡冷落苦楚,白白賠上了流朱一條性命,甚至連我有身孕也不得外出。我是前後想的明白了,才自求出宮修行。其實即便我還在他身邊,他還冊我昭儀。我如何能對着他強顏歡笑、忍辱承歡。他終究是皇帝呵,而我甄嬛,絕不是這樣的性子。”
槿汐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道:“其實甄大人、甄夫人和甄公子雖然南北兩隔,然而總算性命都保住了。娘子雖然要強,卻也不至於剛毅硬氣如瑞嬪小主,自殺明志、申訴冤屈,卻還落了一個脅迫君王的罪名,死不瞑目。只是可惜了甄少夫人和小公子。”槿汐沉吟片刻,終於還是問,“其實有件事奴婢一直想不明白,若安陵容恨的是娘子,只管對娘子或者娘子的至親下手也算有情由,怎麼會反而是甄少夫人和小公子慘遭橫禍。奴婢聽說,當時爲甄少夫人和小公子醫治瘧疾的,正是安氏自己身邊的太醫,實在是蹊蹺。”
這情由,以往若在宮中,我是半分也說不出口的,只得由着它埋在心中,任由它爛在肚子裡。然而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
我儘量剋制住自己的語氣,由激烈剋制成平淡,“女子的嫉妒是非常可怕的,尤勝於洪水猛獸。”我頓一頓,“尤其是男女之情。”
槿汐陡然一驚,立刻明白過來。她的吃驚不亞於我當年在入宮前一夜發現的陵容的眼淚悲泣。她怔怔片刻,容色稍稍恢復,道:“奴婢自問在宮中磨礪多年,也算見過不少人與事。雖然亦能體察出安氏些微的不軌之心,然而甄公子……安氏對甄公子,奴婢當時真真沒有看出半分來。”
我長長地嘆息一句,道:“何止是你。若不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連我自己也幾乎不能相信的。然而所謂孽緣,真真切切是有的。安氏心思之深沉細密,亦可見一斑。”我怔怔落下淚來,滾燙的眼淚幾乎燙傷到我的心智,“從前你旁敲側擊,亦提醒過我安陵容或許有二心,要我小心提防,是我自己太相信她,太相信所謂姐妹之情,才至於今日的地步,也是我大意輕信、咎由自取了。”
槿汐道:“這便是娘子的軟弱之處,太過重情了。其實在宮廷之中,不妨把‘情’之一字看得淡些,便如敬妃娘娘一般,或許要自在坦然得多。”
我哽咽着,將自己一直未曾想明白的心思一一道來:“槿汐,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待安陵容,雖不如對眉莊一般掏心掏肺,也算是盡心盡意。緣何她恨我至此,先以舒痕膠殺我腹中幼子,再依附皇后聯手扳倒我,將我踩至最底處,連我一家老少也不放過。我不明白,她怎會這樣恨我?”
槿汐的神色亦是複雜而迷惑的,然而她坦然一笑,卻是世故的明白洞悉,“人心的繁複善變,大約也在於此吧。”
“人心的繁複善變……”我喃喃反覆自語,“槿汐,如今我常常有一種癡心妄想。人生若只如初見……譬如陵容,只是我初見她時那般柔弱楚楚,眉莊姐姐也是那樣爽朗大方。而他,只是我初見他時的樣子……”我悽婉一笑,“漫天四散如雨的杏花中他含笑而來,那一個春天……可是春天,終究是要過去的。若時間只停在那一刻,沒有後來的種種糾結,該有多好。”
夜風從窗縫間貫入,帶着潮溼陰寒的氣息,似一口欲吐未吐的嘆息,晃得原本稀微的燭火跳躍明滅。槿汐伸手護住火苗,默然片刻,道:“秋風悲畫扇,故人心易變。世間的事往往如此呵。”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我緩緩吟誦完,夜雨霖鈴愁難當,我竟輕輕地笑了,道:“今夜竟也是寒雨霖鈴的時候呢。槿汐,你信不信?薄倖錦衣兒,這些日子來,其實他幾乎不入要我的夢來。只怕長久下去,我竟快要忘了他的樣子了。”
槿汐的笑有沉甸甸的溫和,安撫人的心,道:“他原本就是娘子決意要忘的人呵,不記得自然是最好的事了。宮中的日子從來最能磨礪去人的棱角,娘子入宮多年,對人事、對他,多是隱忍求全的。宮廷中紅牆朱影紛爭不斷,奴婢常常會覺得,娘子初入宮闈時的氣性都已經消磨殆盡了。直到那一天,娘子與他決絕拜別,決然吟誦‘錦水湯湯,與君長訣’,如此果決堅毅,一去再不肯回轉。奴婢才清晰覺得,這纔是娘子真正的本性。娘子之所以爲娘子,便當如是。只可惜,宮裡是容不下這樣的好氣性的。娘子能走得出來,保全自己也保全別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感激槿汐的通達明白,然而亦道:“即便我忘記了他,有些事、有些怨恨傷心,只怕也要很久才能忘記了。”
“雁過終究也留痕,何況是人呢?即便長久以後娘子真真正正忘記這個人了,有些傷痕到底也是抹不去了。人有心魔,娘子也要極力平復纔好啊。”槿汐勸完,笑容明亮而清澈,如水波搖曳,彷彿能照亮人的眸子,“那麼,其實算不算是娘子對他的情意也不是真正的銘心刻骨呢?所以怨恨傷心要比思念愛慕來的多。若是真正情意深刻而堅定,是不會輕易被仇恨怨念所遮蓋的。自然,宮中從不需要這樣的情意的。這樣的情意即便有,也經不得風吹雨打、種種陰謀詭計,總要消散去的。不過話說回來,若只是娘子費心勞力維繫這樣的情意,他卻猜疑揣測,這情意如何能長久,反而叫娘子落到傷心出去。這世上的好情意,必得是你有情我有意,你信我我也信你,方能真心相知,到長久裡頭去。”
我微笑道:“槿汐,你是否今年已年過卅五,是否真的自幼生長在宮中侍奉?”
槿汐微微驚訝,“這個自然。”
我笑:“那麼,爲何你懂得的竟比這世上萬千癡男怨女懂得的都要深切明白?”
槿汐也是失笑,“娘子取笑奴婢呢。娘子一向聰敏,怎不曉得大千世界之事,本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尤以情愛爲甚。若換做是奴婢陷於情愛之中,此刻也不過是個最最糊塗的人罷了。”
我微微頷首,“只是槿汐,你最最精明,怎會陷於情愛之中,有不能自拔的一天呢?”
槿汐是神色一個恍惚,反而是我覺得恍惚看錯了,槿汐如何會有這樣哀傷而多愁的一瞬流露,定是我看錯了。她很快笑道:“奴婢身世卑微只懂得服侍主子,又是卅五老女了,大半輩子早已過去,如何還有情愛之事,當真是說笑話了。”
我與她說話,心中煩擾已經減輕了大半,此刻也笑道:“是啊,這事的確是我玩笑了。只是如今叫我看來,無情竟是比有情好的多多了。”
槿汐只是笑,“是麼?若有一天娘子或許遇上真心待娘子,娘子又真心相待的人,恐怕娘子便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我啞然失笑,“槿汐,你是笑話果然比我打趣你的更過分了。我已在佛門之中,怎還會遇見這樣的人呢?”
槿汐服侍着我擦洗了身子睡下,只一味和靜微笑,“的確是奴婢玩笑了,引娘子笑一笑,能好好睡罷了。”
如此我復又睡下。窗外雨聲潺潺,風聲蕭蕭,本就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又牽動離情別恨,人世淒涼。我在長久的傾訴中不覺淚灑窗紗溼,亦稍稍得到平息,漸漸睡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