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驚鴻宛轉掌中輕

時光緩緩前移,雖然穆貴人偶爾耐不住性子依舊去景春殿鬧上一鬧,然而終究也沒鬧出什麼大風波,不過添了平常一點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我初理六宮之事,事事力求謹慎小心,又兼新年將至,手中大小事宜千頭萬緒,每每與端敬二妃一起商議,且要照顧一雙新生兒女,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宮中陪伴玄凌最多的便是胡昭儀、眉莊與灩貴人,次則爲周容華和餘容娘子,再次便是燕宜等人。皇后只笑言自己能偷閒幾日,素日也叫趙容華前去伴駕,因而趙容華雖則失寵良久,但“見面三分情”,又兼到底是舊人,曉得玄凌素日心腸,服侍得體貼,也漸漸分得些聖寵,臘月二十五那日皇后叫進了趙氏爲婕妤,我亦順水推舟請旨進容華周珮爲婕妤,德儀劉令嫺因護持貞貴嬪生育有功,也進爲正四品容華。如此,周珮往來柔儀殿愈勤,兼之她素性伶俐,比之往日,更得玄凌喜歡。

新年那一日,家宴便設在重華殿,宮中素喜熱鬧,更兼新添了兩位皇子,所以愈加操辦得花團錦簇,極盡鋪排。白日一整日的百戲自不必說,角抵戲、找鼎、尋橦、吞刀、吐火、獅豹、掉刀、蠻牌、神鬼、雜劇等各種雜技幻術引得素日養在深宮的嬪妃宮女們歡笑不迭,至黃昏時分,俳優調琴吹笙,樂伎聞歌起舞,笙簧琴瑟之聲悠揚不絕。

外頭下了三日三夜的大雪已停,窗外依舊是銀妝素裹的世界,殿外叢叢林木積着指餘厚的冰棱凝成水晶柱,如冰晶瓊林一般,在宮中豔紅燈火下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直似琉璃世界。

如此繁華之夜,應該是容不下誰的哀傷的。

酒過三巡,我微帶緋色醉意,略略傾斜了身子,輕輕啜飲着杯中的葡萄美酒,目光有意無意停駐在正與趙婕妤說話的皇后身上。華燈燦耀如星,萬千華彩中端坐於上的皇后一襲深青色挖雲鵝黃片金翟服華衣,難掩女子遲暮而無寵的寥落,亦透出幾分深深的沉靜穩妥。她的臉龐隱約在髮髻中重重疊疊的緋紅嫣紫盛放牡丹之下,璀璨的燈光下花朵一層層地渲染開絢麗的濃彩,連她的笑容的亦愈加迷離起來。

殿中鋪滿了紅絨錦毯,上有長几縱橫。玄凌正與岐山王把盞言歡,岐山王素無所好,唯喜宦養美貌姬妾,今日同來的一位側妃極盡妍麗,青春貌美。左側席後玄清自與玄汾閒話聊天,他的手指隨着音律緩緩叩擊在几上,氣度閒雅從容。身後幾枝條形疏朗的紅梅,恰好爲他的一襲青裘暖衣作了陪襯。

酒在喉頭有芳醇的甘甜,我坐在玄凌身邊,遙遙對上他偶然投注的關切目光,心中愧然,慌忙低下頭去。殿中供着紅梅被暖氣烘得香氣愈加沉醉,有瞬間的怔忡,憶起蕭閒館中的綠梅,一別經年,不知是否花開依舊。那般好花好景,哪怕只是一瞬的擁有,也能叫人在餘生裡自苦澀的心底念出一絲甘味。

我輕輕別過頭去,生怕往事的溫柔傾覆了我此刻的自持。酒至半酣,人人眉梢眼角都有了三分春意,皇后扶着剪秋的手緩緩行至大殿門前,凝望片刻,轉首寧和微笑,“皇上,大雪初停,外頭的景緻可不錯呢。”

胡昭儀明眸善徠,斟酒遞至玄凌脣邊,紅脣微潤盈盈嬌笑:“表哥,我好怕外頭冷。”胡昭儀本是眉不畫而自生翠的美貌女子,今日妝容精心描畫過,愈加顯得斜眉入鬢,發如遠山,比之皇后的清冷華貴更多了嬌美俏麗。

皇后低頭飲了一口酒,將剩餘半杯緩緩倒於地上,回望玄凌的目光隱然有了一絲淚意,徐徐輕嘆:“冬雪依舊,不知倚梅園中的梅花是否豔麗依舊!”

玄凌本欲應允胡昭儀,驀然聽得此話,手中的酒杯輕輕一顫,脣角含着的笑意似泯入水中的潔白雪花,悄然不見,神色倏然寂寂。

仰順儀失寵有些日子了,正欲尋機巴結玄凌而不得,又兼着尋釁陵容玄凌也不怪罪,此刻便大了膽子含笑上來道:“倚梅園的梅花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外頭天冷,皇上要看也可叫人折了來,龍體要緊。”她端過一杯酒,奉於玄凌面前,體貼道,“請皇上滿飲此杯,暖暖身子吧。”

玄凌聽她說完,眸中已含了森冷之意,看也不看她道:“你怎知倚梅園的梅花不好?”

仰順儀不知所以,只得陪笑道:“臣妾覺得梅花連葉子都沒有,光禿禿的,還不如水仙形似蘭花更美些。”

玄凌接過她手中酒杯,手掌陡地一翻,將滿滿一盞葡萄酒皆潑在了仰順儀面上,她從髮髻到衣衫皆被紫色的葡萄酒染了,溼發絞在她嚇得發白的面頰上,狼狽不堪。陡然生此變故,殿中一干人等不由驚得面面相覷,鴉雀無聲。我不經意地碰上胡昭儀瞭然的眼神,心下皆是瞭然。

仰順儀尚不知所爲何事,急忙伏在地上拉住玄凌的袍角叩頭不已,玄凌的聲音在驟然寂靜的重華殿裡聽來沒有一絲溫度與情味,“仰氏大不敬,廢去位份,着去花房培植水仙。”

穆貴人與仰順儀交好,見她驟然得罪,忙堆笑跪下求情道:“皇上息怒,臣妾想仰順儀不是有心的,今日除夕大喜,還望皇上寬恕順儀。”

玄凌眉毛微微一挑,冰冷道:“朕已廢了她的位份,你還叫她順儀麼?”

穆貴人一驚,面上血色漸去,勉強笑道:“臣妾不敢,姐姐雖有錯,也還請皇上看姐姐素日一心侍奉皇上的情分,稍稍顧念吧。”

玄凌沉默片刻,目光冷冷從嚇得癱軟的仰氏面上劃過,“也罷。若此賤婢能在盛夏種出水仙,朕便免她此罪。”

水仙本是冬令之花,盛夏如何能夠種得?仰氏一聽此話,已知不可挽回,當即暈了過去,被人拖出了重華殿。

我冷眼看着仰氏被拖出去,心中默然嘆息,今日的她便似當年的我一般無知,心中不忍,當下悄悄囑咐槿汐,“照顧她些,別叫她在花房吃太多苦。”

皇后對此變故恍如不見,雖然依舊含着端莊的笑意,然而語中悽然之聲頓顯,“當日皇上與姐姐親手種下倚梅園中數品珍貴的梅花,今時今日冬令又至,臣妾很想念姐姐。”

玄凌默默頷首,起身行至皇后身邊,牽過她的手道:“走吧。”他停一停,看向皇后身邊的剪秋,“皇后的手這樣冷,你去取件大氅來。”剪秋手腳輕快將一件香色斗紋錦上添花大氅披在皇后身上。玄凌溫和道:“天氣這樣冷,你也要當心自己身子。”

皇后感激地一笑,無限動情,“多謝皇上關懷。”

玄凌與皇后並肩出去,行了兩步驀然向我招手,柔聲感嘆道:“倚梅園是朕與嬛嬛初見之地,伊人已逝,你卻還在眼前,一同去吧。”說罷亦牽過我的手。

胡昭儀眸中一閃,已然笑道:“倚梅園的梅花是皇上與先皇后同植的,想來世間再無梅花能出其上,臣妾也很想一睹風采。”

玄凌頷首道:“難得你有心。”於是宮人隨行,浩浩蕩蕩一同踏雪往倚梅園去。

雪地溼滑難行,衆人亦不坐轎,嬪妃們皆是養尊處優嬌養慣了的,此刻踏雪而行,又冷又溼,十分難受,卻生怕如仰氏一般遭罪,只得硬着頭皮前去,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如此行了半個時辰,衆人俱是又凍又累,唯玄凌與皇后興致勃勃,依舊神采不改。

此時積雪初定,滿園紅白二色梅花開得極繁盛,清冷的暗香浮動撲面而來。梅枝舒展傲立,枝上承接了厚厚冰雪,與殷紅欲燃的紅梅相互輝映,更在冰雪潔白的世界呈出明媚風姿。

往日熱鬧繁華的紫奧城此刻在白雪掩映下顯得格外空曠而靜穆,唯聞風中梅枝上積雪簌簌碎落之聲。

玄凌輕輕喟嘆一句,含情望向我道:“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當日朕與你也是結緣於此。”

我盈然一笑,“皇上還記得。”

他還記得,我又何曾忘懷呢?何止是他,便是玄清……我剋制住想要回頭看他的衝動,紋絲未動。若時光能倒流,我情願從未踏足此地,從未認識眼前之人,寧願是棠梨宮中永遠稱病無寵的小小貴人。如此耗盡一生,亦遠勝於生平重重波折。

皇后清眸一揚,迎風吟道:“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橫笛和愁聽,斜枝倚病看。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她停一停,深深望住玄凌,“皇上可還記得,姐姐剛入宮時常常吟誦崔道融的這首《梅花》。”

我愕然,原來連這最初的一點溫馨記憶,都是這樣不堪的裡子。然而也不過一瞬,已然自嘲輕笑,我在玄凌心中原不過是她的影子,既然明白了這一點,又何須事事計較?於是目光眷眷看着玄凌,“原來純元皇后亦與臣妾一般欣賞梅花孤潔之姿。”

他的目光中微有歉意和安慰,握一握我的手指,淡淡向皇后道:“也不過那幾日罷了,柔則剛入宮,一切生疏難免憂心。其實她生性純真,並無那許多憂思情懷。”

我無聲無息地一笑,纔要說話,隱隱聽得有悠揚輕淡的絲竹之聲徐徐奏起,

東片紅梅叢中有一女子着柔嫩的鵝黃色輕絹衣裙翩然而出,衣裙上籠着粉色攢銀絲線繡的重重蓮瓣玉綾罩紗,如煙霧一般。金光爍爍的曳地織飛鳥描花長裙,裙襬綴有無數流光溢彩的細碎晶石,光輝璀璨。與她華麗奪目的衣衫相映的是滿頭參差不齊的水晶流蘇挽起的青絲,逶迤夜空裡如明月一般奪目飄逸。每一次舞動間,枝上的梅瓣與輕雪紛紛揚揚拂過她的雲鬢青絲,落上她的衣袖與裙,又隨着奏樂旋律飛揚而起,漫成芳香的雲,彷彿紅花與白雪都是出自她的呵氣如雲。寒夜裡,輕薄羅衣下纖纖嬌軀散發出的濃郁芳香沖淡了梅花的清馨,中人慾醉。

她身姿輕盈飄逸,婉如游龍,翩若驚鴻,柔美自如的舞姿宛若凌波微步一般。比之我當年的飛揚輕曼,她更偏於以纖柔的身姿舞出如醉的嫵媚之態。

玄凌目光被吸引,不禁如癡如醉。衆人看得又驚又愕,那女子驀然旋身秋波流盼,星眸欲醉直如勾魂奪魄一般。嬪妃中已有人忍不住驚呼:“安貴嬪——”

那女子如荷瓣一般嬌小的面龐上桃花玉面,耀如春華。她的體香芬芳馥郁,玄凌鼻翼微微一動,已然沉醉,不知不覺放開我的手去。

我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伸手攀住一枝寒梅,將雪白瑩透的白梅放在鼻前,輕輕嗅了嗅,只覺一股子清冽的冷香芬芳沁入心脾。倚梅園梅花清香如故,安陵容的舞姿雖美,然而遙想當年純元皇后的驚鴻舞姿,冰肌玉骨,大約更勝瑤臺仙子吧。

正遐思間,立於我身後的胡昭儀顯然驚後怒極,冷哼一聲,低低恨道:“狐媚!”

語不傳六耳,我輕輕道:“昭儀沒聽過東山再起這四字麼?”我停一停,看着玄凌沉醉的神色,嘆息道,“依眼前情形,不是以你我之力能阻攔的了。”

胡昭儀緩下急怒之色,只暗暗握緊雙拳,低低道:“只怪我當時心軟!”她驟然冷笑,“當日她病懨懨的憔悴支離,若無此怎能顯出今日狐媚之姿!其城府之深真是可恨!”

我悵然一嘆,幽幽道:“我年華漸老,又有子女牽連,不過空有淑妃之名罷了。安貴嬪素得皇后喜愛,想必今日之後皇恩更甚。”

胡昭儀柳眉輕揚,冷道:“淑妃太客氣了。紫奧城這麼大,人這麼多,本宮就不信無人鎮得住她!”

心旌神馳的玄凌身邊,皇后一臉端肅之姿,神態平和得沒有一絲破綻。我心底發涼,在玄凌與純元皇后恩愛相顧的倚梅園中舞純元皇后所創的“驚鴻舞”,果然毫無破綻。

陵容一舞方罷,靜靜佇立在原地,雪光映射着她滿身的晶瑩珠光,如從冰雪中破出一般,雖不十分美豔,然而那種楚楚之姿,我心中一動,不覺心神盪漾,忙定下心神平穩氣息。

陵容便這樣靜靜望着玄凌,安靜的,帶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玄凌怔怔良久,遙遙向她招手,“過來——”

他的聲音有一絲難察的哽咽,我轉臉過去,胡昭儀嬌俏的面龐如死灰一般冷寂。我看着陵容窈窕身姿,心底嘆息的同時亦在脣角浮上了一縷不易察覺的冷笑。

陵容盈盈拜倒,清越的聲音中有着一絲顯而易見的粗嘎,“皇上萬福金安,臣妾許久不見皇上,皇上體健如前,臣妾就心安了。”

玄凌攙起她道:“你的嗓子還沒有好麼?”

陵容的笑意無奈而失落,目光悠悠在胡昭儀身上一轉,終究還是未露分毫異色,“臣妾吃傷了東西,恐怕是不能好了。”

“手這樣冷。”玄凌握一握她的手腕,“身子沒好還穿得這樣單薄。”他回頭吩咐李長,“去取朕的貂裘來。”

純黑色的貂裘裹住她纖瘦的身體,愈加顯得她一張小臉瑩白如玉。領上的風毛出得極好,她每一說話呼吸,那柔軟水滑的毛就微微拂在她面上,煞是動人。

她臻首微垂,秋水含煙的眼睛在黑夜中如燦燦星子,“臣妾無福伺候皇上,乃是臣妾失德。一切都是臣妾的錯,皇上略加薄懲也是理所應當。今日能爲皇上一舞博皇上一笑乃是臣妾三生之幸。臣妾是不宜出門之人,舞已畢,還請皇上降罪,臣妾無怨無悔,自甘領受。”說罷又要跪下。

玄凌輕嘆一句,已經攔住了她,“雪地寒冷,可別凍壞了纔好。”他微微失神,“可惜你的嗓子……”

陵容垂首不語,皇后溫和道:“姐姐自小聲如天籟,皇上可還記得?有一年姐姐感染風寒聲音沙啞,也是如安貴嬪今日一般。”

玄凌一怔,望向陵容的眼神有深不見底的情意,“是。當年還是你親手配的藥才治好了她的嗓子,也是朕一匙一匙喂到她口中。”

“皇上愛重姐姐,姐姐每每進藥,皆是皇上親自喂的。臣妾亦很感動。”皇后眼中的眸光清冷似新雪,然而不過一瞬,已恢復了尋常的溫和親切,“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安貴嬪雖然損了嗓子,可方纔驚鴻一舞,當真唯妙唯肖。”

玄凌的手自陵容發上水晶流蘇緩緩滑下,情不自禁道:“舞姿雖似,然而柔則作此舞時素來不着華服,不配珠飾,白衣勝雪,純以意取勝,兩者是不能相較的。”

敬妃自出重華宮後一言不發,此刻方緩緩笑道:“當日淑妃於扶荔殿一舞驚鴻,亦是翩然生姿。”

玄凌凝視我片刻,悠悠道:“嬛嬛自成一格,雖具驚鴻神韻,然則舞步更似梅妃一派,各有千秋。”我與他相視一笑,也不多言。

陵容慌忙屈身,滿面恭謹道:“臣妾如何敢與先皇后相提並論,也不敢與淑妃姐姐相較。皇后的舞姿如天上鳳凰一般,臣妾不過是俗物罷了,斷斷不敢冒犯。”

見玄凌深以爲然,皇后吟吟含笑,“你倒很得大體。”說罷注目於她,“你的舞姿頗得先皇后昔年神韻,想是有幾年功底了吧?”

陵容朝我盈盈一笑,姿容嫵媚,“這還得謝謝淑妃姐姐。當年姐姐作驚鴻舞恍若天人,臣妾素與姐姐交好,心中神往不已。臣妾因此舞仰慕純元皇后仙姿,又不敢與姐姐並立,所以特特請教了宮中舞師,琢磨多年纔有此小成。”

皇后的笑意欣慰而深邃,頷首向玄凌道:“如此用心良苦,堪爲嬪妃表率。”

陵容一臉怯怯之色,彷彿不能承受皇后的讚譽一般,“能爲皇上分憂,即便吃苦受累臣妾亦甘之如飴。”說罷轉首向我,神色楚楚而懇切,“姐姐產後勞累,如今又爲皇后協理六宮之事,閒時切記要好好保養,莫勞心勞力傷了身子。”說罷欠身,“臣妾自知有罪,不敢再惹皇上生氣,臣妾告退。”

我心底一片滑膩溼冷的厭惡,直視她道:“叫妹妹費心了。今日妹妹一舞,本宮當真是又驚又喜。”

玄凌的睫毛微微覆下,沉吟片刻,口中更多了幾許溫柔憐意,“今日重華殿的歌舞甚好,昭媛你與朕同去觀看吧。”

此語一出,陵容熱淚盈眶,身後嬪妃無不變色,我縱然知曉此舞之後安陵容必定東山再起,然而玄凌不顧前嫌,當即進她爲從二品昭媛,又是除夕之夜親口晉封,不覺也是一怔。我觸到浣碧冰冷的手指,對她亦是對自己,輕輕道:“無論如何,忍着!”

李長唱一個“喏”,大聲道:“安娘娘雙喜臨門,今日既是除夕,娘娘又得晉封。”他環顧四周,目光含着深深的笑意從衆妃面上刮過,“各位娘娘說是也不是?”

胡昭儀再按捺不住,一步上前,道:“皇上,她是不祥之人,實在不宜晉封!”

此時陵容已被玄凌拉在身側,玄凌喁喁低語之聲格外溫柔,“你怎會來倚梅園?”

陵容嬌滴滴偎着玄凌道:“臣妾知皇上與先皇后情深,一爲來此伏拜先皇后,而且臣妾真的很想念皇上。雖然大雪方停,臣妾私心揣度皇上素重舊情,或許會來倚梅園,臣妾能遠遠看一眼皇上就心滿意足了。”

二人如此一言一語,把胡昭儀冷在一邊,胡昭儀面色漲紅,幾乎要沁出血來,不由揚了揚聲音,“表哥——”

玄凌這纔回頭,微微笑道:“淑妃與燕宜都已安然生下皇子,你既這樣說……”他停一停,向陵容溫言道:“淑媛生產之前,容兒你別去她的棠梨宮便是了。”

陵容微帶委屈神色,口中軟軟道:“臣妾謹遵皇上旨意,只是臣妾與淑媛姐姐同日入宮,一向情好,卻不能親去照拂了,實在心中有愧。”

我眉頭一蹙,心頭有激烈的恨意涌起,額頭滾燙似焚。有風乍起,梅花上聚着的一小團雪吹落在白狐披風上,慢慢化成雪水,冰冷蔓延入脖頸中,不由狠狠打了一個激靈,心頭遽然平靜下來,慢慢浮起一個篤定的笑容。

皇后含笑提醒道:“昭媛乃是從二品,皇上可選個日子行冊封禮,也好叫昭媛名正言順。”

玄凌擁着安陵容漸漸去得遠了,唯聽一句話遠遠從風裡傳了過來,“二月初一是個好日子。”

我隨衆至重華殿中,眼見二人情好,亦不願再看,託辭要照顧一雙孩子,便早早告退了。這一日的歌舞到何時方休我並不知曉,踏入柔儀殿中,浣碧正在焚香,雙手顫顫,緊咬着嘴脣,那香點了幾次,竟都點不起來。

我只留了槿汐,合上殿門,我按住她的肩,輕輕道:“我曉得你恨!”

浣碧的肩膀微微抽動,終於落下淚來,“小姐太心慈手軟,當日就該殺了她!”她淚眼矇矓地看我,“早知今日,不必糾纏給她零碎折磨受,把她一刀兩斷還來個痛快!”

心中的暗恨如潮翻涌,激得我心口微微發痛,“當日她失寵受辱,我卻未趁機動手,你可還記得?”

她含着淚意淡淡道:“小姐自能假手於人。”

我頹然坐下,拉過她的手靜靜道:“我要叫她生不如死,一來我容不得她一死了之,二來我不能讓她死——”我停一停,看着她道:“不是我不肯,而是以我之力還做不到。她雖失寵,然則——祺嬪不得力,皇后還未視安陵容爲棄子,槿汐曾見剪秋在她失寵後還深夜出入過兩次景春殿。我若耐不住氣性動手,便是被人握住把柄自毀基業。”

浣碧默默良久,凝神一嘆,終於止住淚意。她的指尖漸漸有了暖意,我的聲音溫和而堅定,“你放心。我不能遏她復寵,卻能扼她來日。”

三十五熊咆龍吟殷巖泉第7章 雲破月來花弄影五十人生長恨水長東第5章 如意娘四十四落花時節又逢君第1章 浮雲蔽白日第7章 冰心誰問第9章 未央舊客四十五天教心願與身違第42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上)第15章 燕雙飛第17章 殺機初現(上)第9章 花籤五十人生長恨水長東十九芳歲歸人嗟轉蓬第7章 負卻當年鸞錦書第30章 寒鴉(下)四名花傾國兩相歡十二玉樹瓊枝作煙蘿下第4章 支離笑此身第22章 藍田日暖玉生煙(上)第23章 聞喜第16章 貴嬪第1章 雲意春深四十五天教心願與身違第8章 浮舟第20章 麗貴嬪第18章 空翠孤燕一花落人亡兩不知第19章 花落人亡兩相知第22章 清河第21章 夜雨第21章 花落第15章 偶遇六奼紫嫣紅開遍第26章 碧玉小家女第23章 聞喜第5章 榮華第42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上)第24章 驚鴻(上)第18章 睡起莞然成獨笑第28章 秋夕(下)第22章 漁翁三十九西風愁起綠波間第7章 雲破月來花弄影推薦好看的小說第12章 安得朝陽鳴鳳來(上)第3章 寥落悲前事第13章 珠胎第25章 清平調第8章 春遇第14章 慶嬪周珮三十九西風愁起綠波間第9章 花好風嫋一枝新四十六忍把平生話斷腸第28章 示情第12章 蟬鳴逐風來第2章 夕顏第16章 遲遲鐘鼓初長夜(下)第19章 驚夢第11章 桃花流水去第27章 曾是驚鴻照影來第43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中)第44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下)二十三前盟今約共宜休第16章 情牽五十二換香餘恨人斷腸第31章 北遊第9章 風生轉第2章 憂來思君不敢忘十八花動拂牆紅萼墜下第10章 杏第21章 欲將心事付多情第26章 靜日玉生煙第18章 殺機初現(下)第30章 金風玉露(下)第15章 嬛嬛第24章 驚鴻(上)推薦好看的小說第25章 驚鴻(下)第26章 東窗第12章 成璧第22章 清河第13章 傾落第39章 顧佳儀第13章 霜冷匝地起第10章 杏第20章 風箏誤推薦好看的小說四十九瓦礫明珠一例拋第25章 長門菱歌起七風送宮嬪笑語和第4章 支離笑此身第1章 卻教移做上陽花第42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上)第2章 暗香微度玉玲瓏第21章 不悟尋時暗銷骨第3章 溫儀第19章 君心半夜猜恨生三十四惱亂層波橫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