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小陛下豔福不淺呦
回想完畢,我仰頭看着天,對着下棋的玄璣和清濁緩緩言道:“瞧,烏雲要過來了,你們看會不會下雨?”
李銘傳也擡起頭,定了定神色後插嘴回答:“陛下,萬里無雲,春天要來了。”
我側頭對視,李銘傳的老臉誠懇堅定地天地可鑑。
可是我,的確看見了烏雲。
玄璣將圍了清濁的黑子一顆顆的揀起來,動作緩慢帶着幾分優雅,正如他小時候那樣,總是含柔帶靜,看透不說透是他的一貫品性。他只是對我笑笑,但那笑容還取代不了驅除陰霾的作用。
沈清濁耷拉着眼皮,神情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吞嚥一口茶水後呲起牙,“玄璣啊,這小半生我與你共下棋十幾場,從沒贏過。今日依舊如我所料的輸了。我很憂鬱。”
玄璣將黑子放入棋簍,遞給清濁,“憂鬱的日子總將會過去。”
這句淡定的安慰對沈清濁來說無異於冰雹,茄子頓時蔫死了。
蔫死的茄子臨了迴光返照了一下,對我言:“陛下,他們都在路上了,不出十日就能趕到都城,回窩呆着的朝臣們我挨個監視好了,稍有異動我就殺。”
我搖搖頭,“別激動,那些大臣如今也是在觀望。”
攝政王想方設法從我身邊趕走的那些人,也都要回來了。就跟民間盛傳的一樣,懷遠女帝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筆筆爛帳罷。
忙碌了這些天,我確實感到些疲倦,折斷玄揚的激動時刻已經過去,我突然非常想念良辰的懷抱,遂打算前去溫鸞殿找他。
我寫了道聖旨,親自琢磨好久,是賜予良辰實實在在名分的聖旨,可見我內心確實是想要將他綁在身邊,期待我們的日子遠離折騰。
可到了溫鸞殿,我就皺了眉,煙兒收到示意去問打掃衛生的小宮女:“景公子仍沒有回來?”
小宮女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說:“回煙兒姑娘的話,還沒回。”
煙兒趕緊扶住我安慰:“陛下也別擔心,景公子不一定是拋棄了您,說不定是被馬車碾了出車禍死了呢,放寬心放寬心。
“……”
難道我看上去真的就像長了一張時刻擔心被自己侍郎拋棄的臉??
這個世道果然是不同了。
接下來的幾日,我白天跟着玄璣他們商量政事,分配他們即將暫時擔當的職位以及要處理的事情。
夜裡我就去溫鸞殿,雖然景良辰還沒有回來,但我卻能感受到他處處留有的氣息。他在這個桌前搗過藥,他在那個窗前看過書,他捏着我的鼻子和我打鬧,他環着我睡的那幾夜。
是挺想的,不過,我的良辰就要回來了。
稍微閒點的時候我就開始刺繡,帕子上繡的是兩隻交頸鴛鴦,雖然煙兒第一眼看的時候就百思不得其解的自言自語:“陛下爲什麼要繡兩隻脖子打了結的鴨子呢?”
沒有沉浸在愛裡的女人,果然是沒有想象力的,鑑定完畢。
我要將我的心意送給良辰,等他回來肯定會了解我等了他多少天,並且一直在念着他。這個樣子又持續了幾天,我夜夜留宿溫鸞殿,自己的寢殿幾乎要長草。
猥瑣幫成員回來了多數,沈清濁在都城給他們分別安置宅子。大家的口味依然挑,依然重,攀比貧嘴鬥得不亦樂乎,一如往前。
那幾人也進宮看了我一回,我笑得像一朵小菊花一般迎風招搖。
兒茶穿着扎眼的袍子,拿着扎眼的扇子,伴着春風扎眼得一晃一晃,然後用扇子一點我,笑罵道:“小陛下,你還是那麼會裝腔作勢,老王八們當時都要逼宮了,你還笑得美豔,有什麼用?有什麼用!斷不能用笑容擺平羣臣啊,要立威懂嗎,閒了由兒茶給你好好上一回表情課——”
兒茶的嘴被杜仲塞了桃子堵上,“就數你廢話多。”
商枝一身清華立在一側摸着下巴,“讓我瞧瞧,小陛下有什麼變化。”
兒茶咬了一口桃子,審視一番,從上打量到下,搞得我就像一隻蘆花雞,而他們是存着口水在挑選的看客。
看客們集體發話,七八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把我剖析得淋漓盡致。
“我看,除了頭髮長了,哪都沒長。”
“和姦臣沈在一起呆久了,估計腦子和心智也沒怎麼長。”
“……”
奸臣沈在一邊淚流滿面,我求助地看了他一眼,他暗示我坦然受死,他也不好過。於是我屏氣繼續聽。
“這幾年的傳言很犀利吶,小陛下豔福不淺呦。”扯到私生活上了,本王有點後悔招他們來了,請問現在可以全部誅九族嗎?
“我聽消息說小陛下還去少林了一陣,當時我在米安國吃酒,嚇得鎮定不能,還以爲是要出家,還以爲是被衛……”
提到那個名字,大家突然一陣沉默,杜仲戳了說這話的人一胳膊肘子,“你‘還以爲’的太多了……”
猥瑣幫成立之初,我們都還年幼,自那時起,衛昀就是全幫人攻克的目標,沒想到衛昀這口辣喉的老薑卻勝過我們數人之和。短短几年,衛昀就將以玩鬧爲宗旨的猥瑣幫粉碎殆盡,唯剩下威脅力小於等於零的沈大閒人留在本王身邊。
李銘傳看着眼前這一番事不關己的熱鬧,抖動了一下鬍子,然後閃到一邊準備逗鳥。兒茶一把將其撈住,語調激動:“哎呦喂,這不是那誰,那誰?!我知道你,等着讓我好好想想……對了!娶趙花嗣那個老頭兒,穿一雙洗的發白的官靴就把才女妹妹娶走的暴虐慘事!!”
李銘傳眯了眯眼,“哦?你是說老夫的九娘子啊,現在約莫着在家下面條呢吧。往這看,新的。”李銘傳人老脾氣怪,指着自己的官靴認真開了。
其他人一陣唏噓,對剛認識的人致以無限的崇拜,對兒茶致以崇敬的問候與撫慰。
兒茶自小愛才女。
話題終於岔開了,我吐了口氣,瞬間鬆弛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