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雪苑。
位於西六宮最靠後清漪園角落,靠近冷宮,後宮幾朝無宮妃居住過。
優雅安靜,養病再適合不過。
魏貴妃算盤撥地真是響亮!
蘇紫陌提着自己隨行的包裹,跟隨內務府派來的太監,一路向昕雪苑走去,真真是越走越荒僻,走到最後,幾乎了無人煙,來往行走的宮女太監,也幾乎不見。
住在這裡,若不出意外,怕是一輩子都沒機會見到皇帝罷。
“小主,前面便是昕雪苑了,最近新後要冊封,皇帝得先去祈福,又有秀女們的大選,內務府實在是忙地撥不出人手,這昕雪苑也只能等過會兒個給您派遣來奴婢了,您再指揮他們給您清理。“
帶路的小太監一臉爲難模樣,說得是懇切無比,讓蘇紫陌不得不佩服這些常年在宮中打滾的宦官們演技高明。
宮中,不會有忙得騰不出人手一說,只有受寵與不受寵爲區別。
“如此,想必小公公此時也有事在身,且去忙罷。“蘇紫陌說着,從袖口中拿出二兩碎銀。
這公公一見,眼兒立刻眯得如彎月一般,朝蘇紫陌連連點頭,躬身道:“多謝蘇常在恩典,奴才小鐘子,蘇常在若有什麼難處,打發宮婢找奴才便可,奴才必盡心盡力。“
這話便是意思,若有事,銀子便接連送來,奴才來着不拒。蘇紫陌淡淡一笑,若收了銀子真能辦事,倒也值得。
站在昕雪苑外,蘇紫陌打量這居所,雖荒僻,但該有的也都有,畢竟是皇家宮院,門匾上一層灰將字蓋去一半,倒是有些符合這小院名字,昕雪。
站在院外不遠,蘇紫陌邁開蓮步,裙襬搖曳,沒幾步,一條涓涓而流的長河躍入眼簾,流水生生不息,蘇紫陌猜測着應是皇宮內河,水便是經過皇帝宮門後方,緩緩流向這邊。
若不計這地勢,傍水小院倒也略得蘇紫陌心思。
鏽跡斑斑的院門青鎖已經打開,斜斜掛在栓上,蘇紫陌拎起袖口,緩緩推着高大紅木門,伴隨咯吱聲聲,院內景象漸入眼簾。
綠色,滿眼都是綠色,明明是初春,但這裡卻到處都是綠色,只是一番風雨,一番狼藉模樣。
草倒長,苔侵路,樹彎斜,柱漆落。
將院中大小一掃,寬寬敞敞,四四方方,蘇紫陌倒心生幾分喜悅,這裡土質溼潤,光線恰當,正適合種植鳶尾花,若將那蒼樹修整一番,倒真是個清雅住處。
而屋內,蘇紫陌此時毫無興趣觀賞,必是層層飛灰,保不定桌倒椅斜,器具皆遭蟲蟻啃食一番。
瞧見院內放着一個大掃把,蘇紫陌便走上前去,拿着那掃把,清掃攔路苔蘚。
眼不見內務府派來的婢女太監到,蘇紫陌只能自己先這麼掃着,不知不覺,紅輪便已垂至頭頂,到了晌午時分。
蘇紫陌昨日驚了水,又走一路染了些風寒,四肢無力,清晨未用膳食便被清出儲秀宮,此時已經疲憊不堪,只得咳嗽着將掃把放下,回到找了個乾爽位置坐下,等候派遣的奴婢過來。
可千等萬等,相隔遠遠,還是無絲毫人影可見,蘇紫陌飢餓難耐,卻又了無所事,只能再次回到小院中,沿着不滿青苔劃痕的石徑,走至暗屋門前。
猶豫片刻,蘇紫陌推開屋門,一股沉氣順着門縫撲鼻而出,驚地蘇紫陌一陣咳嗽,待胸口嗆味消去,才又低着頭,將木門整個一把推開。
昏暗,屋外陽光明媚,適應屋外光線,乍一看屋內,竟是什麼都看不清。
蘇紫陌閉上雙眼,靜靜感受着迎面而來的沉味,告訴自己,這便是不得聖寵,所要面對的一切,有了恩寵,又怎會有如此待遇。
這屈辱,她必銘記在心。
但這裡,也是她的避風港灣,只有適應所有環境,在這裡呆的習慣,才能生存下去,靜靜思索,下一步棋。
睜開雙眼,入眼的,倒是比蘇紫陌之前預想的好上許多,工整小桌,掛着紗帳,窗幔素雅的牀榻,漆色完好的櫃幾,雖然蛛網密佈,滿是塵埃,但環顧一圈,所有物件,都是完好的。
尋找一圈,蘇紫陌在房屋一角找到一塊疊放整齊的棉布,撕成兩半,卻不曾從屋內尋到盛水的盆子,便到宮婢住的屋子裡,找了個鐵桶,朝院外走去。
各宮各院,水井的位置,都不會離主宮太遠,蘇紫陌沒走多遠,便找到一口水井,舳艫把手光亮,蘇紫陌倒是送了口氣,這水井是有人用的便好,否則真覺得自己已然與世隔絕。
艱難的將裝滿水的桶提上來,蘇紫陌不禁自嘲,她早已不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姐,此刻連一般宮婢都不如,若她是宮婢,就這手力,怕早餓死在宮中了。
搖搖擺擺,三五步一停,蘇紫陌不斷揉着胳膊,總算是將水桶提至院門前方,香汗順着白皙的脖頸流下,惹得蘇紫陌不得不掏出繡帕擦拭一番。
這時,才聽到身後一陣倉忙腳步聲而至,沒有回頭,便聽到幾個宮女太監們的聲音一同響起。
“奴才(奴婢)見過小主,小主吉祥。“
沒有回頭,蘇紫陌細細將手帕收起,繼續拎起水桶,朝院內走去。
“小主,您怎可做這些下人做的事情,快放下,奴婢們來。“
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蘇紫陌一時想不起來這聲音她在哪裡聽過,只是那婢女走至跟前想要接過蘇紫陌手中沉重鐵桶,蘇紫陌卻是置若罔聞,側身而過,蹣跚向前,終於將那水桶提至屋內。
見蘇紫陌不理會幾人,那幾個太監宮女們一時沒了主意,都互相看着對方,指望有人上前說兩句話,消了蘇紫陌的氣。
但終是,沒有人上前,有人怕,有人奸。
將桶裡的水倒入銅盆,蘇紫陌便又將院裡的掃把拿進屋內,高高舉起,將蛛絲一點一點挑起。
不知是由誰起得頭,幾個宮女太監們也不吱聲,默然清理起昕雪苑,匆匆忙忙。
不一會兒,蘇紫陌將蛛絲挑盡,屋內的器具們照着窗外射入的陽光,也露出本來面目,都是些紅漆木品。
玉指一捏,蘇紫陌提起裙角,慢慢走至門檻,向外而亡,雜草已大概清理乾淨,就是幾隻斜了頭的樹,還那麼站着,絲毫不介意旁人異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