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榮壽宮方向,我問羅東林,
榮壽宮那邊。皇上有沒有交代你們什麼的?
羅東林想了想,搖頭道,
只說嚴格看護榮壽宮,不許人進不許人出,並沒有說別的什麼的。
不許人出?
我看着亮如白晝的榮壽宮,嘴上慢慢溢起一絲冷笑,難怪周玉漪在那裡指手畫腳,想來一定是她們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形,卻苦於出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空氣中凝固的硝煙血腥太過濃烈,看着榮壽宮。我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我身子激烈的顫抖,可是我卻越來越興奮,我突然覺得我留在宮內不走,好像並不單是爲了英宏,更多的是爲了現在這一刻的。
我的腦子裡無比的清醒,示意羅東林靠近些。我在他耳邊細細的吩咐,雖然是黑夜裡。然而就着午門城樓上的燈光,我依舊能看出羅東林的臉色越來越驚恐慌張,他等不及我把話說完。脫口而出,
啊,假傳聖旨,這……不……不行……
我就那麼冷冷的看着他,
事情辦完後,我一定能保得住你平安無恙,可若是你不辦,那麼你這輩子也別見她了,
說完。我決然的轉過身子,不再看他。
我自然不能將英宏和太后之間的嫌隙冤仇說給他聽,我自然只能用端嬪來逼迫,而我也自然說到做到,能保得住他平安無恙。
我深信,英宏知道後,一定不會怪我。
端嬪果然是羅東林的軟肋,我不過稍亮了亮刀子,他就軟了下來,對我道,
小人這就去辦,
說完,他招手喚了幾個侍衛,指着一身男裝打扮的我道,
拜託各位兄弟,替我好好的保護他。
那幾個侍衛雖然有些奇怪,卻也點頭了,我向羅東林點點頭,
快去吧,利索着點兒。
羅東林又看了我一眼,就轉頭匆匆下了城樓,我死死的看着榮壽宮,嘴角滿是森冷的笑意,我沈凝霜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有恩必報,有仇亦如此。
羅東林的動作果然是快,不過兩盞茶的功夫,就見榮壽宮裡出現了火光,正是夏夜天乾物燥的時候,那火很快就升騰起來,呼呼的直躥屋頂,遠遠看去,就見榮壽宮裡人影晃動,驚叫哭喊聲亂成一片,煙霧火光中,分不清誰是誰,我死命的閉了眼,轉頭不肯去看榮壽宮裡的慘狀,縱然累及諸多無辜,我也顧不得了,這世上若真有阿鼻地獄,我也情願去下。
是的,這把火是我讓羅東林去放的,城牆上殺聲震天,我若此時火燒榮壽宮,回頭對外只說是叛逆潛進來所爲就是,那榮壽宮地處雁心湖邊,是單獨的一座宮苑,雖有些樹木亭臺,可是若防備得好,火光是不會向別處蔓延的,這也是這樣天乾物燥的天氣裡,我敢讓羅東林放火的緣故了。
榮壽宮外一時喊聲一片,大火映照着手忙腳亂忙着救火的侍衛宮人們,可是若有心的人細細留心就會覺得,他們都只在榮壽宮的周圍忙碌,力保火勢不蔓延而已,壓根兒就沒有一桶水是澆在榮壽宮的瓦礫上的。
我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就見羅東林急匆匆的回來了,他看了一眼火光沖天的榮壽宮,向我回道,
回主子的話,依照主子吩咐的,小人事先請見了太后,只說是皇上的意思,爲了嚴加防守榮壽宮,凡是榮壽宮裡伺候的奴才們全都到榮壽宮外守護,太后倒也不懷疑,小人待榮壽宮內的奴才們出來得差不多了,這才放的火。
說到這兒,他到底一嘆,
只是可憐了太后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唉……
榮壽宮火光越大,有風吹來時,一陣陣的熱氣直撲我的臉上,手早已握成了拳頭,我唯有讓指甲深深的掐進肉裡,藉着這股痛意讓自己不心軟,許久,我咬牙說了一句,
都是命!
轉過頭去,我遠遠的看向城牆,城牆上的火把愈發的多,來回晃動得更加的急促起來,突然,我猛的想到一件事,這件事彷彿是針,狠狠的戳在我的心上,我一下子驚出了冷汗,回頭顧不得男女有別,一把抓住羅東林的手,
不好,快帶我去皇上那邊,快……
主子,
羅東林被我一驚,也嚇了一跳,聲音不由得提高了。
不遠處的幾位侍衛頓時全聽見了,齊都轉頭來看,我卻顧不得,
快,快……
說話時,我的手激烈的顫抖着,羅東林感受到我的驚恐,他也有些急了起來,忙對那幾個侍衛說,
備馬。
急急下了城樓,我是不會騎馬的,然而我此時已全然不能再顧什麼男女有別清譽會損之類的顧忌,被那幾位侍衛扶我上馬坐在羅東林的身後,一路飛奔,直向南城牆而去。
英宏在那裡!
短短的半口茶的功夫,我卻像是過了多少年般的,果然,半路上就遇見往皇宮方向的快馬,我讓羅東林趕緊叫住他,
回去,宮裡沒事兒。
那人狐疑的看着我,羅東林向他點頭,
我們正從宮裡來,快回去稟告皇上,真的沒事兒。
那侍衛看看我,又看看他,我急得眼裡噴了火,索性一把扯下頭上的頭盔,拉開發帶,任一頭長髮水泄而下,他頓時大瞪了眼,我喝道,
你趕緊去回稟皇上,就說淺梨殿沈氏的話,宮內平安無恙,大火另有原因,我隨後親自向他回稟。
聽了我的名號後,他這才猛的一轉繮繩,如飛的在前面去了。
有那人先去了,我的心纔多少有些回落,此時羅東林也知道我是爲什麼急了,當下也嚇了一跳的樣子,
還是主子想得周到,若不及時去告知,城牆上的兵將咋見宮中起火,定是要亂了陣腳,動搖了軍心的。
我只
嗯
了一聲,催他快走。
方纔急着讓那個侍衛去傳信,我甚至顧不得問他一聲英宏的安危,宏,你怎麼樣了,你平安嗎?
快馬急馳,很快到了南城門下,我推開羅東林來扶的手,急切的問一個士兵,
皇上呢,皇上在哪裡?
呆腸找劃。
那士兵向城樓上一指,
皇上在城頭。
不等他再說下去,我轉頭急向城頭上奔去,奈何我身薄力軟,短短的一段階梯,我卻爬了有幾百年那麼久,好容易上了城頭,迎面一副明黃色騰?大旗迎風招展,只是一剎那,我就已淚流滿面……
踉蹌着朝大旗下那個金盔金甲,身着明黃色戰袍的英武男子撲了過去,我喉嚨裡彷彿被堵了棉花,想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
他卻已發現了我,我看見他皺了皺眉頭,想說什麼卻又停住,待我到了跟前,他伸手一攬就將我攏入懷裡,我的長髮被風吹着,和着淚纏繞住我的臉頰,看他的目光亦被模糊,終於,他像是深深的嘆了口氣,擡手拂開我臉上的髮絲,輕聲無奈的問了一句,
不在宮內呆着,你怎麼來了這裡?
原來,他是知道我沒有出宮的。
是呵,大敵當前,他的身邊憑空裡多了一個面生的侍衛,他怎能不知道。
不顧邊上許多的將士,我雙手死命的抱着他,一聲聲的喚,
宏,宏……
眼裡的淚還在洶涌,我心裡卻歡喜起來,只覺得只要兩個人能這樣在一起,縱然立時死了,也無憾了。
他輕輕的拍着我的背,語氣溫柔,
別哭,我沒事……
我卻不管不顧,只彷彿要將一生的淚都在此時流出來,只到有將士過來請示戰況,我才放開他,轉頭看時,我們身處之地盡是刀劍齊出的侍衛兵將,火光映在雪刃上,絲毫掩不住利刃上的寒光。
我想看看城下的情況,才擡腳往前時,被英宏一把拉回,原來他雖然在跟大臣將領說話,目光卻一直都在我身上,將我帶回跟前時,他的眼裡有了讓我膽怯的怒意,低吼道,
別動,我被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他,他的語氣溫柔起來,
刀劍無眼。
我咬了咬脣,強忍着又要落下的淚,微笑着向他點頭,這樣的時刻,我確實不該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地,從而令他分心的,於是,我乖乖的退到他的身邊,有侍衛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了。
待回話的將領退去後,英宏問我,
宮中怎麼起火了?
我坦然的看着他,不打算欺瞞矇騙,
是臣妾假傳聖旨,命人火燒榮壽宮,
說到這兒,我臉上溢起如花的笑來,心內卻分外淒涼,
皇上,您可怪臣妾?
他像是很吃驚,許久,才道,
你知道我也不想她活,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又道,
只是……,
他的目光閃動,不再說下去。
我拉過他的手,慢慢的將臉貼過去,
太后死後,皇上可將臣妾緝拿處死,到時候,天下百姓和朝中大臣們跟前,皇上也就有個交代了,到時只求皇上想法護着臣妾家人的性命無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