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雪拭一拭臉上的淚,勸道,
大家就聽小主的罷。大家都知道這宮裡是個什麼地方兒,好不好的都多少眼睛盯着呢,別再讓人抓了短兒去,平白的害了咱們小主。
楊阿亮等人這才點頭應了,裁雪又喚進中午領回來的那兩個小宮女,分別叫作喜玉和喜珠的,道,
今後淺梨殿裡關了門。我們就全是一家子人,從今以後我們一心只爲小主,生死不變,你們如果做不到,我這就送你們另擇高枝兒去。
喜玉和喜珠兒慌忙跪下,
從前在小主身邊伺候時,滿宮的姐妹誰不羨慕?道小主最是慈悲性子的,只要做奴才的盡心做好了事兒。再不擔心會無辜挨打受罵遭陷害。再自在不過了,如今小主雖然……雖然已經不是皇貴妃,可是溫和憐下的心定不會變,奴婢們能重回小主身邊,無異是老天爺眷顧,也是奴婢們的福氣了,奴婢們再不想着去別的地方的,
說完,一齊深深的磕下頭去。
這幾天的人和事,皆按着我和英宏所約好的方向發展,心裡不是不歡喜的。然而錢彩雲的死卻彷彿是塊石頭,沉沉的壓在我的心底,那日常珍珠命春杏來尋我,無非亦是爲着此事。我只命裁雪帶了一句
以不變應萬變,別輕易有所行動,落了口實給人
的話給春杏,讓她這樣回了常珍珠,接下來的日子,常珍珠果然沒有再找我,每日裡去錦元宮請早安時,竟也安靜恭敬了許多,別人心裡怎麼想我不知道,在我的眼裡,卻絕不是殺人後心虛的表現。島共豐血。
她的眼裡,分明只是忐忑和不安。
只是喜珠兒卻告訴我,宮裡衆妃如今暗底裡全都在議論和我有關的事,在她們的眼裡,一個原本已經如被打入深淵的宮妃,原該太后慧妃眼裡必欲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如今竟又莫名的被太后和慧妃一步步的擡舉起來,太后慧妃縱然大度寬容,卻依舊擺脫不了這件事的詭異。
我
哧
聲而笑,隨即,卻又默然,我和周家姑侄的恩怨,宮裡衆妃知道的極少,她們只看見我彷彿潮水般的起落伏沉,誰也不知道這背後藏了怎樣的風雲詭秘,我如今已如是赤足在刀鋒上走路般的,稍不留神,最先血濺當場的就是我自己呵。
喜珠兒見我默然不語,她的臉色有些惶然,
小主,奴婢……奴婢也只是聽了別的人在傳,這個……也未必是真,小主別放在心上。
就見裁雪過來冷聲斥道,
你進宮也不是一天了,宮裡的規矩不知道麼?竟然就在背後胡亂的傳話嚼舌起來。
我忙擺擺手,
她留心這些事,再回來告訴我,也沒有什麼大錯兒,你別怪她了,
回頭向喜珠兒道,
只是在別人面前,你要記住少說少動,不然哪天遭了禍事兒,可不是能後悔得了的。
喜珠兒點頭,我甩一甩衣袖命她退下,這才向裁雪道,
那個叫做嬌鳳兒的,你可打聽到如今在哪裡了麼?
裁雪搖頭,
奴婢暗地裡問了很多人,全都說不知道,只是,奴婢心裡還有一疑,
她邊說邊將我杯子裡已冷的茶水換上熱的,
那個錢彩雲在錦元宮裡叫了婕妤娘娘救命後,慧妃娘娘明明問過她叫的是哪位婕妤娘娘,而錢彩雲也明明很明確的說是要找常婕妤的,怎麼……怎麼……?
她的疑惑也是我的,錢彩雲指明要找的是常珍珠時,瑞貴嬪等人全在,太后那日興師動衆的叫了英宏去,也明明就是衝着常珍珠去的,怎麼事到臨頭竟然又不把這一幕說出來,更將事情扯到了安婕妤的頭上,而我,當時腦子裡亦不知道在想什麼,竟將這一幕也給忘了,出頭替她們打了圓場,這……?
這樣一想時,我心裡突然就驚了起來,慧妃或許單純些,可是太后卻決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她們這樣做,是爲了什麼?
裁雪見我臉色不對,忙問,
小主,您怎麼了?
我咬一咬牙,
裁雪,咱們要小心了,太后和慧妃在擡舉我的時候,很可能同時也是下了套兒的,
袖子裡,我的拳頭漸漸握緊,
我只是不知道,這個套兒,是衝着常珍珠呢,還是衝着我,抑或是,衝着皇上……?
後一種可能讓我禁不住一身冷汗,如今英宏正在全力對付靖海王,而太后亦正是依仗了靖海王方纔能夠挾持住英宏,雖然她亦無心真讓靖海王當皇帝,可是那到底是她手裡的一支王牌令箭,太后老謀深算已久,英宏的一舉一動間,難保沒有落入她的眼?
一想到這個事很可能關係到英宏的大業,我再也沉不住氣,吩咐裁雪道,
你速去蒔花局找到長昆,我要見皇上。
裁雪顯然並不知道我心裡到底想到了什麼,只是見我臉色十分難看,急忙點頭答應了聲,
是,
轉身急急去了。
當晚自然又是我侍寢,才進清心殿,英宏滿眼笑意的湊過來,在我耳邊促狹的輕語,
想我了是嗎?
我臉上騰的一熱,強忍住心裡的戰慄,我輕輕的推開他,
宏,我有事跟你說。
英宏卻笑嘻嘻的不以爲意,只顧着將頭埋進我的頸子裡不停偷香,他的脣微涼,點在我的肌膚上,卻又分明如火燎原般的,讓我禁不住陣陣顫慄,我聽見自己發出了嚶嚀的呻吟,這一聲無異於讓他更加的激動起來,微喘着道,
凝霜,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我心裡微嘆,伸手樓住他的頸項,將我的脣印在他的上面,他的吻纏綿而又緊密,連綿不絕的纏上來,我身上的披風不知何時已被扯落,他月白色繡着四喜如意的褻衣半披半掛,將我輕輕放到榻上,他俯身上來,輕而動情的道,
凝霜,你知道嗎,你好美,滿宮滿天下的女子,全無你半點的美……
他極少用這樣誇張的言語對我,我心裡暗笑,卻又甘甜如蜜,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他緊緊抱着我,纔要說什麼時,猛的就聽外面突然有喧鬧聲,一個女子尖利的聲音刺過清心殿寢宮層層的帷幔直穿進來,
大膽奴才,你敢攔本宮麼,本宮要見皇上,本宮今天一定要見皇上……
本宮?
我和英宏全都一愣,祖宗定下的規矩裡,除了皇后和正一品的皇貴妃外,任何位份都不能自稱本宮,如今宮裡能用本宮稱呼自己的,就只有執掌中宮令的慧妃,執掌中宮令的人,相當於是皇后呵。
只是,慧妃在太后的提點下,一心要做出謙和自律的樣子,從來都不肯自稱
本宮,
並且,三更半夜無端的來皇帝的寢宮前吵鬧撒潑,她既沒有這個膽,也不會這樣做?
我和英宏對視一眼,正愣着,就見劉喜急急進來,隔着帷幔輕聲的回,
皇上,蘅香院的婕妤娘娘在外面,說有急事一定要見皇上。
常珍珠?我不覺奇怪,正想着她怎麼會這樣大失常態的做出這樣事時,就見英宏已經毫不掩飾的皺起了眉,冷冷道,
她說是什麼事了麼?
劉喜語氣裡帶着惶恐,
回皇上,婕妤娘娘不肯說,只說一定要見皇上。
英宏渾身霎時迸發出一股威脅的氣息,
混賬,朕是她想見就見的麼?
帷幔外劉喜不語,這一段日子以來,英宏將常珍珠直捧去了天上是滿宮裡誰都看得見的事兒,就算是貼身伺候的劉喜,也未必能知道英宏心裡真正想的。我怎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唯恐英宏遷怒劉喜,忙輕聲在英宏耳邊安撫,
或許她真有什麼事呢,皇上就見見她罷。
英宏斷然搖頭,亦是將脣貼在我的耳邊輕聲的道,
朕不但不見她,還要將她申斥,如此,消息傳去了榮壽宮裡,那老婦纔會覺得擡你起來是有用的。
說着,他拉過被子將我裹住,自己也不管還光着身子,一掀帷幔向劉喜道,
傳朕的話,只問她,宮裡的規矩是什麼?再者,以她的位份,幾時竟能自稱本宮了,讓她回蘅香院裡好生反省去。
劉喜一聽忙點頭,應了聲
是,
轉身就走,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面劉喜高一聲低一聲的說話聲,然而緊接着就聽見
啪
的一聲脆響,常珍珠的聲音高亢而又尖硬,
瞎了眼的狗奴才,竟敢假傳聖旨麼,皇上知道是本宮來,怎麼可能不見本宮?
聲音傳到屋子裡,英宏不覺大怒,
賤人,當真就拿自己當那枝頭上的金鳳凰了麼。
我雖然心驚常珍珠爲何此時竟像是得了失心瘋般的,卻也趕緊一把拉住英宏,
皇上就見見她罷,或者,真的有什麼急事呢?
英宏擰着眉想了想,於是點頭,他溫柔的將脣在我的額頭上一點,道,
等着我,
我臉一紅,忙推道,
快去罷。
英宏披上衣服,掀開帷幔出去,不一會兒,就聽外面有常珍珠嬌怨裡帶着委屈的哭聲,聲音卻低了下去,諾諾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