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擺擺手命他坐下,卻又沉吟了不說話,安槐小心的窺着我的臉色,試探着問,"娘娘,您……"
我很是無力的擡起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昨兒個早上,我和皇上在榮壽宮裡時,太后已經說了,命赦了瑾夫人,皇上已經答應了,聖旨會在正月十八下來。"
安槐吃了一驚,"什麼?"
他頓時皺起了眉頭,"娘娘,這可是大不妥啊,她若是被取消了禁足,這……,這……"
我不由心煩意亂,恨聲道,"也是我窩囊了,她被禁的這大半年裡,我竟就沒法下手。"
安槐忙寬慰我,"娘娘可千萬別這樣說,都是榮壽宮裡牽制的緊,錦元宮裡的防守又全都是太后的心腹,她雖然出不來,咱們卻也進不去呵!"
他停了停,卻又道,"其實,她如今被赦了,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兒,咱們要找茬子也方便些了,娘娘您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仔細一想,卻果然是這個道理,她在錦元宮裡禁着時,就算想抓錯也抓不到,太后又防得嚴,如今她縱然出來,卻已在我之下,早已是形勢非昨了。
這樣想着,我頓時露出了笑意,然而我還是警告他道,"她這一出來,必定是要反撲的,咱們可得加倍小心了。"
安槐垂頭應了,我想了想,又問,"寧瑞宮那裡安排得怎麼樣了?"
"回娘娘,奴才已經按娘娘安排的跟寧瑞宮的交代了,寧瑞宮那位說了,只要娘娘說話算數,她就唯娘娘馬首是瞻。"
聽他這樣一說,我這才放下心來,於是笑道,"如此說來,太后倒是幫了咱們一把,她不赦了瑾夫人,咱們的計劃倒還無法進行呢。"
安槐也笑了,道,"天佑娘娘,娘娘就放心吧,接下來的事兒,必定是水到渠成的。"
我此時已是心情大好,命蔣秀取了一串沉香木雲香珠來,笑道,"尋常東西定是入不了你的眼的,這串香珠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做成,據說常年帶着,可以百病不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留着罷。"
那雲香珠其實倒也真真是價值連城了,上面一顆顆的珠子都精雕細刻,上用金玉鑲嵌,再用天魚絲串成,端的是金光流燦,貴氣逼人,安槐慌忙推卻,"這樣的好東西,哪裡是奴才能使得的。"
我不以爲意,"其實忎它再好的東西,也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咱們又原本就是一樣的人,再別說誰使得,誰使不得。"
命蔣秀送了安槐出去,我舒服的靠在軟枕上,不一會,蔣秀笑眯眯的進來,"娘娘,妥了麼?"
我笑着點頭,蔣秀高興的道,"很好,只要咱們接下來運轉得當,一場狗咬狗的好戲可就要上演了。"
我不由白了她一眼,"什麼狗咬狗,說的這麼難聽,"然而我自己也忍不住撲哧笑了,"也虧得皇后肯跟我合作,如今錦元宮又出來了,嗯,是下手的時候了。"
想到皇后,我不由冷笑出聲,她也太天真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是怎樣殘忍的將護甲劃在睿兒的臉上,縱然她是被人下了套,然而睿兒到底因她而死,如此深仇大恨,我又怎麼可能和她一筆勾銷,而她想必也是這樣想的,什麼吃齋唸佛,不問世事,糊弄鬼去吧。
到了晚上時,風雪卻一點歇的意思也沒有,小青皺着眉道,"怎麼年都過完了,這有這樣大的風雪,難不成是要下到夏天麼?"
蔣秀撲哧笑了,佯嗔道,"鬼丫頭胡說什麼,若是下到夏天,這老百姓可還怎麼活呢?"
小青不好意思起來,轉了話題問我,"小姐是現在就用膳呢,還是要等皇上?"
我放下手裡的書,笑罵,"小蹄子,你怎麼知道皇上就會來的?"
小青一撇嘴,"罷了,這還用我知道嗎?這滿宮裡誰不曉得,皇上每日不是在清心殿,就是在咱們的靜延宮,這兩個地方哪一日皇上不來回個三五趟的。"
我笑着丟下書,指着她對蔣秀道,"秀兒,快去撕她的嘴,瞧這話兒說的,要是傳出去了,還不得羞死。"
蔣秀心情好,於是也就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笑着走過來對着小青挽袖子,小青慌忙躲避,一邊躲還一邊嚷,"人家不過說的是實話,怎麼就要撕人家的嘴,小姐不公平……小姐……"
正笑鬧成一團的時候,突然就聽外面有人尖着嗓子拉長了聲音高唱道,"皇上駕到。"
屋子裡的笑聲頓時嘎然而止,小青擠着眼睛小聲笑道,"可不,這就來了。"
我沒好氣的看她一眼,起身理了理衣服,就往外迎去,纔到門口,就見簾子撲的一響,竟然被掀到了半空裡,一個身影裹着雪花閃了進來,我猝不及防,頓時被嚇了一跳,"啊"的一聲向後摔去。
只見那人影忙伸手一拉,啞聲道,"凝霜。"
我忙忙的正住身形,擡頭看時,頓時驚得叫了起來,"皇上,您……"
英宏只着了一身常服,滿頭滿身的雪花,他的身子微微的顫抖着,臉上悲憤難抑,深邃的虎目裡隱隱的全是淚,這一來不由嚇得我魂飛魄散,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顧不得見禮,一把揪住他的袖子,顫着聲音急叫道,"皇上,發生什麼事了?"
英宏的臉不由一陣抽搐,他一揮袖子,蔣秀等慌忙退下了,我見此情形,心知必有原因,忙親自去掩了簾子,過去扶了他坐到暖炕上,小心的問,"皇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英宏愣愣的看着我,突然,他一把抱住我,身子不停的抽動,聲音迷離暗啞,"原來是真的,原來……是……真的……"
我如霧水矇頭,"是……真的?什麼是真的?"
英宏艱難的擡頭,"梅貴太妃的事,是……真的。"
"啊,"我這一驚非小。
"當年的那位宮人,朕剛剛見過了,"英宏說着,從袖子裡摸出一件帶血的帛布出來,徐徐在我面前展開,卻是一件已經泛黃的白色褻衣,上面斑斑點點的幾個血寫大字,“蘭妃奪我子,蕭萍兒。”
"這……這……,"我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原來,那流言竟然是真的,英宏的身世竟然真的如此撲朔迷離!看着英宏痛不欲生的臉,我哆嗦着說不出話來,這……可是天大的事啊,他,他想幹什麼,難道,他要……
陡的,我一聲驚呼,撲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道,“不,皇上,您不能,您要是那樣做了,難保不會被有心之人見縫插針,興風作浪,如今皇上雖然政權全都在握,然而,然而皇上的嫡堂兄靖海王可是一直都在邊上虎視眈眈的呵,皇上您三思,皇上您要三思啊!”
我說不清楚爲什麼,我就知道不能讓他將這件事捅開來,雖然,雖然我費盡了心機來離間他和太后的關係;雖然,現在這情形一直都是我所盼望的;,雖然,我甚至有想過暗裡請父親下手讓那位宮人在英宏面前說這樣的話。可是真的到這地步的時候,我卻發現,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所預料的範圍,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國家安寧,或許,真的會因爲這件事,就大起風雲呵!
若如此,我就真真是那千古的罪人,狐媚君王的妖孽了!
英宏點點頭,緊跟着又搖搖頭,“凝霜,朕知道,可是,朕真的……真的是……”
“皇上,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裡面或許真的是有什麼誤會呢?”然而我的語氣是那樣的無力,因爲事實已經在眼前,已是再無那樣的可能了!
英宏緩了緩心神,慢慢的告訴我,當年梅貴太妃尚是宮女時被先皇看中,蘭妃很是大度,乾脆就將她給了皇上,在她有了身孕後,蘭妃緊跟着有孕,當時皇上只道是萬千之喜,卻萬想不到,內裡竟然另有蹊蹺。
當年有幸離宮逃得性命的宮女告訴英宏,她當時和梅貴太妃一起,都是貼身伺候蘭妃的,自從梅貴太妃因先皇寵幸有孕,被冊爲才人後,蘭妃貼身就只有她和另外一個宮女伺候,她和當年的梅才人向來關係好,梅才人有孕後,並不以身份上的懸殊而疏遠冷落她,倆人還是常相來往,對於梅才人能有今天,她是很替梅才人高興的。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這位宮女無意中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她在一次收拾蘭妃貼身換的小衣時,竟然發現蘭妃的褻褲上面有血跡!廣斤斤巴。
她當時只以爲蘭妃的龍胎有損,可是就在她急急的要向正沐浴的蘭妃稟告時,透過門縫,她吃驚的發現,正在穿衣的蘭妃,竟然腹部平平,並無身孕。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然而她到底也是在宮裡浸淫了許多年的老宮人,深知後宮裡的蹊蹺奧秘,她輕輕的退了出去,不聲不響的將那件帶有血跡的褻褲又放回原處,自己躲在一邊暗暗觀察,不一會,就見蘭妃從家裡帶進來的貼身宮女青穗兒急急的出來,鬼鬼祟祟的將那件衣服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