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擺手命小福停住,剪冰顫着身子回稟道,“是……是皇后……是皇后命奴婢這樣說的,是皇后……”
“那,錦元宮那邊呢,就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嗎?”我見她到現在還是說一半兒留一半兒,索性挑明瞭問她。
她的身子微微一顫,連忙道,“沒……沒有……沒有的……”
聽了她的話,我轉首看向蔣秀小青,點着頭道,“你們瞧瞧,還在拿咱們當傻子呢!”
蔣秀到此時,一點也不含糊,上前“啪”的一耳光,“你胡說,之前明明是錦元宮的人來跟娘娘爲難,你倒說你跟他們一點關係沒有麼?”
小青道,“別跟她囉嗦了,兩板子一掄她就老實了,還是打罷。”
小泰小福一聽,立刻舉起了板子,就要接着往她身上招呼,剪冰身子一軟,再撐不住的往地上一癱,哭叫道,“我招,我招啊……”
剪冰此時真正的崩潰了,她絕望的嚎啕起來,身子一抖一抖的匍匐在地上,喊道,“娘娘,您饒了奴婢吧,奴婢都招了……”
她抖着身子,喘了半天才緩過氣來,哆嗦着道,“上次是錦元宮的雲琴逼着奴婢說的,”說到這裡,她哭得尤其傷心,“奴婢有次去浣衣局取衣服時,不小心撞倒了她,雲琴就逼着奴婢替她們暗裡監視娘娘,說奴婢若是不從她,她就讓貴妃娘娘將奴婢發去暴室,奴婢害怕極了,她又說,若我從了她,等發落了娘娘您,她們……她們就放我出宮回家去,奴婢……奴婢想回家啊……”
“那你剛纔爲什麼不說?”
“是……是李總管囑咐了奴婢,說貴妃現在跟娘娘您交好了,若娘娘要審問奴婢時,只說皇后的事,之前的事再不許說的,這樣,方可保得奴婢的性命……”剪冰竹筒倒豆子般,一一說出。
雖然是我早料到的結果,但再聽她親口說出,我心裡依舊有些微微的傷感,我看着她血跡斑斑的身子,除了怒其不爭,更是哀其不幸,她也不過是這寂寞深宮裡的女人們用來爭權奪利的一顆棋子而已!
我的聲音輕柔了許多,“那麼,你這次到底是受皇后的指使,還是受瑾貴妃的脅迫?”
她此時已經虛弱無力,“這次是……是皇后……皇后和那個小禮子都這樣說了,奴婢……也……也就不敢不說的……”
蔣秀冷靜,道,“可淺梨殿這麼多人,怎麼皇后卻單找上你,她怎麼就曉得你知道那些事的?”
剪冰被問得一愣,半晌,無力的搖頭,哀求道,“娘娘,這個……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只怕你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我命小泰拖她坐起,道,“咱們到底主僕一場,如今這樣兒,念你是被逼的,我也不再爲難你,只是你回去後,那李德問起你時,你就咬定只回了是皇后的吩咐就罷了,也省得他們不饒你,我這裡,也是不說的。”
小青氣得跺腳,
嚷道,“小姐,你就是這樣心慈的,這種賤婢,值得小姐你這樣麼?”
我只作沒聽見,揮手命將剪冰帶走,剪冰被拖到門口時,陡的猛然一掙,掙脫了小泰小福的手,迴轉身子向我重重的磕了個頭,哽咽道,“奴婢這樣對不起娘娘,娘娘卻對奴婢如此寬宏大量,有句話,奴婢沒臉也要說,奴婢謝娘娘這兩年來的照拂,有對不起娘娘的,來世做牛做馬了。”
說完,她又重重的磕下頭來,砰砰兩聲,直直的砸在我的心上,我啞然說不出話來,就那麼看着她踉踉蹌蹌去了。
屋裡復又靜下來,只有炭火間或“劈啪”的一聲,濺起火星落在邊上的一盆雪白的梅花上,“嗞的”一聲,淡淡的青煙挾着嫋嫋香氣,在屋子裡四下蔓延開去。
蔣秀端過一杯熱熱的茶水,遞到我的手裡,見我默不作聲,低聲道,“娘娘可是不忍心了?”
我擡頭看她,“你知道了。”
蔣秀點頭,“娘娘的臉上都寫着呢!”
我輕聲嘆氣,“剪冰,她也是一個可憐蟲罷了!”
蔣秀搖頭,“她是自作孽,娘娘不值得爲這樣人勞心。”
我看了看外面天色,喃喃自語,“正午了呢。”
蔣秀撩起簾子看了看,“是呢,才皇上命人來問娘娘怎麼樣,外面楊總管機靈,說娘娘起來吃了些東西,又歇下了,這才走了。”
我歪在暖炕上,自那花盆裡折了一枝梅花在手裡玩着,蔣秀拿了小毯子蓋在我的腿上,又道,“趙嬪主子和瑛常在,命人來了幾次了,問娘娘好些沒有,她們要來見娘娘呢。”
想起她們兩個,我心裡不由一陣暖意,然而我此時一門心思想的就是怎樣爲我的睿兒報仇,這個時候跟她們若再像往日般親近,將來若有了什麼,只怕要牽累了她們。
我搖搖頭,“若是再來,就還說我病着,謝她們的心意了,改日我好了,再請她們來。”
蔣秀點點頭道,“奴婢已經這樣回了。”
我讚許的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於是轉了話題,問她,“你說,李德會上當麼?”
她的神色一凜,“有胡嬤嬤的鏡子,只怕他不會生疑的。”
聽了她的話,我心裡一陣矛盾,神色亦跟着黯然了下來,蔣秀勸道,“她進了那個地方,左右是活不了幾日了,若不是爲太后病着,又是年關下的,皇上又哪能讓她活到現在,娘娘實在是無須自責。”
我知道她說的對,當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蔣秀見我疲累,替我攏一攏毯子,悄聲的退了出去。
我聽到小青在外面輕聲的問着什麼,沒說幾句,就埋怨起什麼來,只聽蔣秀道,“青妹妹也別惱了,你哪裡知道娘娘的打算,那個賤婢,左右活不過今兒晚上了。”
小青向來天真單純些,聽她這樣說,很是不明白,連聲
的追問着,蔣秀“噓”了一聲,將她拉了開去,漸漸遠去了。
我並沒有睡着,聽着她們的腳步漸遠,我緩緩的睜開眼睛,愣楞的看着暖炕前桌案上的鶴嘴香爐發呆,,在我危急關頭,雖然是瑾貴妃挺身救的我,但是我從來不信瑾貴妃是良善之人,如今種種跡象表明,瑾貴妃只是利用了我,如今皇后倒了,後宮之中,除了太后,就數她最爲大,在這場腥風血雨,爾虞我詐的後宮爭鬥中,下手的是皇后,受害的是我,得益的卻是她,卻是她呵!!!
皇后說,她被人利用了,她只是棋子,她的話頭直指瑾貴妃,若是往日,我定然以爲她是在推罪,雖然事實上她確實是。然而今天,她說的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所以,我去永巷時處置胡嬤嬤時,李德一出現,就引起了我的警覺,我留心觀察他的反應,果然如當初處死麗才人時一般,不肯讓那胡嬤嬤開口說話的,我又故意的留下那胡嬤嬤的命,就是爲了等着看她的反應,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日胡嬤嬤就死了,滅口,是的,她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反而還會有可能泄漏他們的秘密,此時不滅口,更待何時?
今天,我又故意的帶了剪冰過來問話,更讓剪冰在李德面前不提她已經全部招認的事,讓李德他們認爲,我只認定了皇后一人,再無懷疑。
我就是想等一個結局,想等着看剪冰能不能活過今晚!
對剪冰。我多少有些不忍,然而只要想到我慘死的睿兒,我的心就又狠虐起來,雖然我不敢肯定這件事裡有瑾貴妃的手段,但是今時今日,我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對我心懷叵測的人,蔣秀說的對,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然而還沒到晚,小泰就來報,說剪冰死了,自己吊在暴室偏屋的橫樑上。我一陣沉默,半晌才問他,“那你有沒有留意,她回去後有什麼人去找過她的?”
小泰點頭,道,“有的,在她死前,錦元宮的李總管去過,過了一會,就有人發現她上了吊的。”
果然不錯,我不由深噓一口氣,半晌,方擺手命他出去了。
蔣秀和我對看一眼,輕聲問道,“娘娘心裡可有數了麼?”
我無力點頭,“只是,我卻想不起來,她到底做了什麼的?”
“不急,咱們慢慢的查探,如今最要緊的,是娘娘快些把身子養好,”蔣秀遞過來一小盅人蔘燉烏雞湯,不緊不慢道。
我接過湯,嘆了口氣,“也只有這樣了!”
第二天,天氣竟然晴了,太陽熱烈照在皚皚白雪上,晃得人眼花,乘了這好天氣,小青張羅着命人拿了日常用的褥子在院子裡翻曬着,我興致也稍有些高,想起那日裁雪說御花園裡的梅花開得好,就命人備了鑾轎,到那御花園裡選了一處背風的地方,坐着賞花,御花園裡的梅花品種甚多,但此時映了白雪看時,卻數那紅梅最爲妖嬈,潔白瑩潤裡,一兩點嬌紅隱約其中,剎是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