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將一棵大樹順利劈倒,就一定要先砍去它身上的那些枝枝蔓蔓,清除掉所有可能成爲干擾的障礙。所以,不管這個和貴人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都絕不能留。
和貴人在給了衆妃一個下馬威後,氣焰高漲了不過幾天,就有了些蔫的意思!
她進宮的第一晚,敬事房就按太后的吩咐,將她的綠頭牌上了出來,然而英宏當晚並沒有宣召任何人侍寢,之後的幾天,英宏也只宣召了兩次妃嬪,卻分別是安婕妤和瑛常在,就連我和瑾貴妃,都撂到了一邊兒了。
英宏的一反常態,讓宮裡衆妃全都摸不着頭腦,然而都是極聰明的人,全都能看得出如今宮裡的形勢風頭不對,於是,一個個除了每日例行的問安外,全都閉在自己的宮室裡,等閒不肯多說一句話。
新進妃嬪原本對於進宮日久,卻無一人得以侍寢而心懷猜忌和不滿,然而在看到那和貴人亦是同樣下場時,這八位頓時心懷裡暢快了許多,常珍珠那麼藏得住心事的人,這幾天也禁不住眉開眼笑起來。
宮裡這些變故我全都不去顧及,只將精神放在那和貴人身上,那日回來後,我就命人備了極重的禮,命蔣秀親自送到她的屋子裡去,並要蔣秀在言辭裡竭力做出謙卑巴結的意思,如此一來,那和貴人果然得意,賞了蔣秀一個差不多足足五兩重的金錁子,並道,“回你們娘娘,道她的心意我知道了,再別客氣了。”
蔣秀回來將那金錁子給我看,小茶咋舌道,“哎呀呀,隨便賞人就是這樣重的一錠金子,若是她要求人送禮時,該是多厚的禮啊。”
蔣秀笑了道,“她不過是要擺出這樣子來壓壓人罷了,你倒只會想美事的。”
小青也點頭,“是哪,媽呀,好在皇上將她壓了兩級,若是容華主子的話,那可真真是沒有人走路的地兒了。”
和貴人雖然只位居六品,也並沒有按規矩來給我們這些位分高的人請安,我卻也不提,見了她時依舊殷勤得彷彿她是娘娘我是小主般,安婕妤等見我尚如此,她們不由更加惶恐,倒當和貴人是天神般的敬着了。
英宏遲遲不召她侍寢,和貴人漸漸浮躁了起來,我聽得安槐告訴我,她竟然直闖清心殿,在英宏面前撒嬌賣癡,英宏卻是神色如常,面上絲毫不見半點的喜和惡。
當晚上綠頭牌時,英宏翻的是端嬪的牌子,如此一來,那和貴人不覺羞惱起來,先是在瑾貴妃跟前大哭了一場,又跑去榮壽宮,要太后做主。
太后自然是不好爲這事出頭,和貴人經這一遭兒,再見我們時,更是冷着臉兒不肯給人好顏色看,然而,她到底收斂了些,再不像往日般頤指氣使。
看着這一切,我終於篤定,英宏對太后已經心存了芥蒂,心下不由暗暗高興。
我邊和瑾貴妃姐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關係,邊暗暗的找着機會,時間過得飛快,這一瞬間,竟然就已經到了年下里了
。
看着窗外大雪紛飛,我心下黯然,睿兒若不死,此時已是滿一週歲了,該是正蹣跚學步的時候,嗯,小嫩牙應該長出來了,也應該能認得父皇和母妃了。
只是……
只是呵……
想到睿兒的死,我心痛如絞,銀牙咬得欲碎,眼裡卻再無一滴眼淚,我就那麼愣愣的站着,愣愣的站着,心灰如死。
蔣秀捧了一個碗進來,見我推了窗子站在窗口,忙過來道,“娘娘怎麼站在這裡,小心着涼。”
她關了窗子,扶我到暖炕上坐下,將那碗端起送到我的面前來,笑道,“娘娘,這叫梅花乳豆羹,是皇上命御膳房的人送來的,說是味道極好的,來的人還回說皇上說了,這個羹要乘熱吃下,若是涼了再熱過,就不好了。”
我默默的拿起小銀匙,舀了送進口裡胡亂的嚥下,蔣秀瞧着我神色不對,小心的試探,“娘娘?”
我擡起頭,“怎麼?”
她見我神情恍惚的樣子,欲言又止,我不耐煩起來,也不管她,將碗一丟,就去那暖炕上歪着。
她到底過來,輕聲道,“皇上今天翻的是和貴人的牌子。”
天氣開始涼了的時候,眼見宮內宮外流言怨氣多了起來,英宏就偶爾也開始翻新妃嬪的牌子,然而這次依舊和以往不同,新妃嬪在侍寢之後,並沒有按規矩晉級,就連和貴人,也沒有例外。
新進的妃嬪們眼見就連和貴人也沒有晉級,她們自然也就不敢再有什麼怨言。而和貴人,在她從原本該有的容華被降爲貴人時,就已經被人給看了笑話,如今侍寢後又沒有按規矩晉位,依她的性子,必是不能善罷甘休的,於是,滿宮的嬪妃無不在等着看好戲。
可是和貴人卻大出人意外,她竟然毫無反應,還訓導其他的新妃嬪,伺候皇上原本就是她們分內之事,萬不該整天心心念念一心只想着要晉級升位。
這一來,倒讓人大爲側目,個個稱奇起來,人人見了她,都會大大的稱讚一番,道她賢惠淑和。
同蔣秀說起這些時,我不過一笑,她這一次的作風和那日在榮壽宮裡表現的大不相同,然而只要稍一細想就會明白,上一次在榮壽宮裡是做給我們看的,而這一次,卻是做給皇上看的。
想來,這該是太后的主意,太后在剛選完秀的時候,突然召進這個侄女進來,無非是想要讓這位和貴人來抓住皇上的心,以鞏固她們家族的利益,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英宏已經對她心存了芥蒂,竟然在她懿旨親封容華後,英宏卻將她這個侄女連降了兩級。
太后何等聰明,經過梅貴太妃的事,她已經知道了跟英宏硬碰是不可能的,如此,在和貴人沒有被晉級後,她必定會要和貴人做出那樣賢淑的樣子來,以退爲進。
蔣秀見我冷着臉不作聲,不敢再說,收拾了碗悄悄的退了出去。我心裡翻騰起伏,想到這個和貴人,
我大是頭疼,這個和貴人平日裡防範甚緊,直拖到今天,我尚沒有找到機會下手,我原本想着,英宏是最不喜人無禮囂張的,按她原本的張揚跋扈,遲早會被我抓到把柄,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她卻一反常態起來。
太后的這一着也果然厲害,英宏不知是否真的爲之所動,竟然一反常態,對那和貴人一時竟親和了許多,這宮裡,除了我和瑾貴妃,就是翻她的牌子較多了,對太后和瑾貴妃,態度也漸漸有了回緩。
這一切看進眼裡,我怎能不心焦如焚,然而越是如此,我越是不能急,每次英宏過來,我都強忍着內心的焦灼,強顏歡笑着。
英宏啊英宏,難道說,你對我的情,已經到了快盡的時候了嗎?君恩淺薄呵!!!
冬日裡天短夜長,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小青蔣秀擺了晚膳來,我一點胃口也沒有,只草草的用了幾口,就撂下了。
看着蔣秀,我問,“你說,他今晚翻了和貴人的牌子?”
“是,娘娘。”蔣秀小心的看着我的臉色回答。
我心煩意亂,走到狀臺前,不待蔣秀過來,自己擡手撥下頭上的束髮簪環,懶聲道,“取水來,我洗洗就睡吧。”
蔣秀遲疑道,“娘娘才用了膳的,還是坐一會子罷,這會子就睡,怕積了食呢。”
我充耳不聞,只是愣愣的對着鏡子發着呆,小青見我神情黯然的樣子,只當我是因着英宏的緣故,過來我身邊,輕聲道,“小姐,皇上……皇上雖然去了和小主那裡,可……可並不是就將小姐您撇開了的,小姐您別多想。”
她哪裡能知道我的心事,看着小青,我擠出一絲笑意,“我不是爲這個。”
支了她們出去,我只留了蔣秀在身邊伺候,洗漱完了後,因着我體虛畏寒,蔣秀就睡在了我腳那頭,捧了我的腳在懷裡捂着。
然而我翻來覆去的哪裡能睡得着,蔣秀到底問出口,“娘娘在想什麼?”
我被她問得一停,乾脆就坐了起來,蔣秀忙過來拿小毛毯給我裹了,我看着她,幽幽道,“你說,皇上爲什麼突然又對她們熱乎起來了?”
蔣秀一愣,半晌才道,“奴婢不知。”
她擡頭擔憂的看我,“娘娘,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娘娘別急。”
“十年不晚,”我哧的冷笑,“這才幾個月哪,風水就快從咱們這裡轉走了。”
“娘娘。”
我默默看着蔣秀,突然哀哀一笑,道,“秀兒,你怕死麼?”
蔣秀先是一怔,轉而搖頭,極平靜的笑道,“奴婢的妹妹一個人在地下,想來已經找着奴婢的爹孃了,奴婢去了,正好一家團聚,奴婢怕什麼?”
我摸了摸她的臉,也吃吃的笑了起來,“只不知道我的睿兒在下面,有沒有遇到他的皇爺爺皇奶奶們,都說那下面極是黑暗幽冷,我若能去陪他,嗯,也是極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