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了眼那朵妖冶的夢蓮,我又細細的將眉描成了遠山黛,因着一會兒要用早膳,我並沒有點脣的,只在兩頰上淺淺的浮了一層胭脂,就罷了手。
小青在一邊愣愣的看着我,半晌,她遲疑着道,“小姐,不曉得爲什麼,小青總覺得小姐這會子有些陌生。”
我笑了,“真是傻,我還不是這樣子麼。”
正說着,蔣秀回來了,回我道,“娘娘,安槐說,那封信已經交給國丈老爺了。”
我點一點頭,“安槐有說別的什麼沒有,那幾位小主,什麼時候進宮?”
“他說欽天監已經選好了日子,就在這個月的十八,太后一早兒已經下了旨,命揀精緻些的屋子收拾安排了,就等日子一到,那些小主們就接進宮來。”
小青忙問道,“那秀姐姐問他沒有,咱們宮裡安排人進來住不的?”
蔣秀搖頭,“各位小主的位分還沒有擬定,這些都還在安排裡,就算是安槐,這會子也不會知道的。”她想了想,又道,“只怕就在這一兩天裡就會有消息出來了,眼瞧着內務府這會子忙的那樣兒,我倒也不好多耽擱,也就回來了。”
想到那八位即將進宮的女子,我燦然而笑,道,“這宮裡頭,很快就又有好戲看了。”
我彷彿極平常的一句話,聽在蔣秀小青的耳裡,卻個個神色一凜,面露驚懼。
承乾十八年九月十八,大吉,京城裡處處張燈結綵,鑼鼓喧天,長德門到清和門的這一段更是熱鬧喜氣,這一天,新選的八位小主,都將經由這條路進宮。
然而皇城裡,除了小主們要經過的地方稍作了裝飾之外,就只有她們居住的地方掛了紅綢等物,以作新進之喜,其餘的地方,再不見一點喜慶的地方。
這一現象,讓衆妃很是不解,早上在錦元宮裡給瑾貴妃請安時,端嬪忍不住問了出來,卻被瑾貴妃好一頓呵斥,“皇太子歿了還沒有一年,皇上雖然沒有下旨要天下同喪,但到底宮裡得收斂着點兒,縱然新嬪妃進宮,可倒是她們重呢還是皇太子重?”
端嬪被她這一頓迎頭訓斥,嚇得趕緊起身低頭侍立,怯怯的不敢吱聲兒,我正端了茶輕抿着,見此情景,不由面色微微一黯,卻又忙帶出點淺淺的笑意,向瑾貴妃道,“貴妃娘娘暫請息怒,今天是新人進宮的大喜日子,太后和皇上都正高興着,皇太子……皇太子到底是已經去了的人了,可別因他擾了大家的興致纔好。”
看着端嬪,我又道,“端妹妹不過是見有新人進來,爲皇上高興,一時纔沒想到那上頭罷了,貴妃娘娘也看在她往日都是謹慎小心的份上,饒了她今日這一遭罷。”
端嬪忙低聲應道,“正是昭儀娘娘說的那樣兒,嬪妾是高興糊塗了,求貴妃娘娘恕了嬪妾這一遭兒。”
瑾貴妃冷着臉看了看端嬪,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不再理她,待轉過臉來對向我時,臉上已經
是溫和如春,道,“嫺妹妹總是這麼溫良大義,既然有妹妹你爲她求情,今日之事,也就罷了,以後再犯,決不輕饒。”
端嬪頓時如蒙大赦,至此再不敢吭一聲兒。
安婕妤在邊上看見,忙將話題扯開,笑道,“這次進宮的八位妃嬪,位份像是都不高呢,據說是皇上的意思。”
瑞貴嬪也笑了附和道,“正是,嬪妾也聽說了,這次新進的妃嬪裡,位分最高不過才人,皇上倒真是捨得呢?”
大家全都笑了起來,我冷眼瞧着她們每人臉上的歡喜笑顏,一個個彷彿真的很開心的樣子,心裡直覺得滑稽無比,新人尚未到,她們就已經打聽得如此清楚,暗地裡只怕早已經銀牙咬碎!偏面上卻又強要做出如此模樣來,可真真是難爲了她們!
瑾貴妃依舊笑得矜持,一副溫良仁賢母儀天下的樣子,明日她就要以皇后的身份,在錦元宮裡接受新進宮妃的覲見,想來此時她的心裡,必然是十分得意的罷?
皇后如今形同虛無,她後宮大權在握,上有太后撐腰,下有小公主掌着面子,她的地位在宮裡,已經是無人能動得了。
可是,看着她這樣的表情,我心裡卻總是按捺不住的要想起當初皇后的話,我是拿着仇人當恩人了?
我進宮以來,她對我所做的行爲如電般一一在心裡閃過,此時新人已經進宮,而英宏對我的憐寵不知還能保持幾天,看來,我不能再耽擱了。
我的臉上笑靨如花,卻在袖子裡暗暗的握緊了拳頭,寧錯一千,不失一個!
中午時分,新進的妃嬪已經全都在吉時進宮了,八名新人分別被分散了安置在各個宮室裡,當日第一個中選的那位常珍珠,被封爲才人,安置在靜延宮的木香閣裡。
木香閣位於靜延宮的偏西角兒上,是當初麗貴人所居的屋子,自從麗貴人死後,我對那個地方深感忌諱,每每經過時,我寧願繞着道兒走,因此,楊阿亮命人將那個地方封了起來,又喚蒔花監的人在那屋子跟前,挨着個兒的植了幾排高高大大的松柏,將那木香閣擋在了裡面,蒔花監的人爲了討我歡喜,更在是那松柏外面,又植起一層薔薇花架,這樣一來,倒將個木香閣收拾得分外清幽好看起來。
當內務府按照太后的意思,要在我宮裡安置一名新妃嬪時,我很是不耐煩,但是又不好說什麼,只好隨手一指木香閣,安槐見木香閣此時大爲變了樣兒,就這麼讓一個小小的才人住了,他反倒覺得可惜起來。
這一天,我們在錦元宮裡直耽擱到了近正午,方纔一一告退了回自己的宮室,我回到流雲殿裡,才扶了蔣秀的手下了轎,就見小茶忙忙的過來,輕聲回道,“娘娘,新進的常才人正在屋子裡侯着呢,說娘娘是靜延宮的主位,她得給娘娘請了安,方敢進自己的屋子去。都等了好一會兒了。”
蔣秀不由詫異,“喲,她倒是很知禮的呢?只是,倒也不用這樣
乾等着的吧,先回去自己的屋子,遲些再來也是一樣兒的啊?”
正說着,從偏廳裡已經迎面出來了一位淺色宮裝的女子,口裡叫着,“嬪妾見過昭儀娘娘,昭儀娘娘千秋萬福。”說着,就徑直款款的拜了下去。
正是常珍珠,只見她一身淺粉色宮裝,下面配同系的百褶裙,外罩白色繡紫花半繡長衣,頭上梳着朝天髻,帶着珠翠慶雲冠,又在鬢邊插了一朵秋芙蓉,一枝赤金步搖在額邊輕輕來回的晃着。
她的神色間滿是恭謙,舉手擡足間,很是得體有禮,一如,我當年的樣子。
我不禁有瞬間的怔神,扶着蔣秀,我矜持的伸手遙遙虛扶,笑道,“妹妹快起來,如今進了宮,都是自家的姐妹,不必拘着這樣的禮,”又命邊上的小茶,“快扶起來。”
小茶忙笑了道,“常小主快起來罷,奴婢早就跟小主您說了不必如此,我們娘娘平日裡都是最謙和不過的,再不願跟人這樣一昧的客氣生分。”
常珍珠靦腆的笑了笑,這才起了身,這邊蔣秀上前一步,向她彎了彎身子,叫道,“奴婢蔣秀,是靜延宮的宮女領事,給小主請安。”
常珍珠才站穩,一聽蔣秀的話,不覺嚇了一跳,忙緊跟着回了禮,道,“姑娘太客氣,我怎麼敢當。”
說話間,已經進了屋,我命蔣秀揀那好茶來沏了,又命蔣秀取了兩對金如意,兩匹蘇州絲緞,兩支玉簪子,用紅紙封好,送給她作賀禮。
她忙不迭的謝了,又坐着說了幾句話,我就笑了道,“妹妹一早兒進宮,這會子早該累了,也別在我這裡拘着了,你回去罷。”
她起了身立着,口裡謙卑道,“伺候娘娘是應該的。”
蔣秀過來笑道,“小主到現在都還沒進自己的屋子,進宮頭一天,事兒可多着呢,小主先去安置了罷,左右在一個宮裡住着,相見的日子在後頭呢。”
常珍珠這才告退了,我命蔣秀親自送了出去,小青瞧着她的背影,嘆道,“瞧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叫人瞧着倒心疼。”
說話間,蔣秀已經迴轉,她向我道,“娘娘,您覺得此人如何?”
“爲人行事太過小心,若不是太怯懦,就是太城府,”我端起茶來輕抿一口,淡淡道。
“啊,”小青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層,不由驚訝。
蔣秀也點了點頭,道,“奴婢也是這樣想,如今就在咱們屋檐下住着,倒不能太掉以輕心了。”
“就是這個道理,你多留心罷,”我放下茶碗來,對着蔣秀讚賞而笑。
當日無話,第二日一早,我身着按品宮裝,就早早的趕到錦元宮,安婕妤,瑞貴嬪等也全都身着品服大妝,一早兒就到了。
瑾貴妃的裝扮更是莊重,身上穿的雖然還是貴妃的禮服,但是在她的左手案几上,皇后所掌的中大寶,正巍然赫赫的擺放着,令人不自禁的心生懼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