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宏此時的臉色,已經逐漸的發青,放在御案上的拳頭緊緊攥着,我知道我那一連聲的“巧合”已經起了作用,他的情緒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我又作出極委屈的樣子,“前日皇上發怒,我還在勸皇上說姐姐必定是冤枉的,沒想到那奴才竟然是那樣兒的,我着實替姐姐你惋惜,卻萬沒想到,姐姐你竟然如此待我?”
說着,我不由掩面而泣,似傷心到了極點。
良昭儀此時的神情宛如鬼魅,她死死的盯着我,眼神裡惡狠狠滿是兇光,她亦是極聰明的,忽然,她終於像是想起了什麼,指着我,一個字一個字定定道,“我知道了,香露……就是那香露,就是你送我的那瓶子香露招來了那些蜂兒,那天,我就是灑了你送的那瓶子香露的,我說你怎麼那麼好心,原來如此……”
她一迭連聲的“香露,”讓英宏的臉色大變,瑾貴妃也忙擡起頭來,驚訝的看着我們。
“什麼香露?”英宏的語氣裡此時已經是寒氣逼人。
我滿臉驚訝的樣子,很不相信的緩緩搖頭,“姐姐,你……你……”
我轉向英宏跪下,哀哀道,“皇上,良姐姐所說的香露就是皇上曾經誇讚過的那個,因着皇上喜歡,臣妾日常也用着,沒想到衆位姐妹見了也都說好,於是那日早上,臣妾勻了一些出來,一瓶送給了貴妃娘娘,一瓶就送給了良姐姐,可是如今良姐姐又說是那香露害了她,皇上,臣妾和她無怨無仇,臣妾實在不明白,良姐姐爲何一直……”
那邊瑾貴妃忙道,“回皇上,確有此事,臣妾因爲是稀罕物兒,都還沒捨得用一次呢。”
我淚如雨下的向前膝行兩步,“臣妾用了許久,並沒有什麼不妥,就在此時,臣妾的身上亦是用了這個的,若是不信,皇上只管聞聞,”
英宏此時已經再沒有了耐心,向良昭儀冷聲道,“你實在是可惡,死到臨頭還非要攀扯上別人,也罷,既然你說是那香露,那就取來一看,也好讓你死心。”
說着,向安槐擺了擺手,安槐領旨出門,瑾貴妃忙命李德也跟着去,將我送她的那瓶香露也帶來。
我頭上有傷,又哭得極是傷心的樣子,英宏看了大爲不捨,命一邊的劉喜攙了我起來坐了,我臉上既哀又痛,然而我的心裡此時暗笑連連,那香露早被小木頭調了包,往日在說此香露時,我有意不說叫什麼名字,如今宮內無人認識,又怎知其中的玄妙,不過是白忙一場罷了。
不多時,那兩瓶香露全都取來,英宏拿過去撥開蓋子一聞,就皺了皺眉,當下也不說別的,命喚過兩名宮女來,分別將那兩瓶香露灑在她們身上,命她們站在那院子裡去。
良昭儀的神情很是緊張,兩眼死死的盯着窗外,瑾貴妃亦留意起來,兩眼不時的向窗外瞄上一眼。
我看在眼裡,卻只做不知,只凝然看着英宏
,眼裡有着無盡的悽婉以及――楚楚可憐。
英宏擡眼看見,不動聲色的從御案底下伸過手來,輕輕的覆在我的手上,眼睛裡有着信任,以及鼓勵。
他手心的溫度讓我的內心頓時一熱,忽然間就覺得,有他如此待我,我當真是什麼也不用怕了。
過了大約有兩柱香的時分,安槐進來回稟道,“啓奏皇上,兩柱香過去了,並不見一個蜂兒飛過來。”
“啊,”良昭儀頹然倒地,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再次將求救的眼神投向瑾貴妃,然而瑾貴妃此時正扭頭看向英宏,似並不曾看到她。
到此時,良昭儀是真的絕望了,她哀哀的看向英宏,連話也說不出來,她的眼裡有着無盡的不甘和憤恨,亦有着無盡的悽楚和愛戀,這樣的眼神看在我的眼裡,倒有些微微的心酸起來。
我本不願如此待她呵,我總也想不明白,無怨無仇,她爲什麼要那樣對我,就如她也不明白,我到底對她設下了怎樣的一個套兒。
英宏的臉上再不見一點溫度,他冷冷的一擺手,道,“帶她下去。”
良昭儀面如死灰,也不掙扎,任憑着太監們將她拖走,臨出門時,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我發現,那眼裡滿是滿滿的哀傷和絕望。
英宏臉色陰沉,久久不發一言,我和瑾貴妃也不敢吭聲,大殿裡寂靜無聲,人人都彷彿被這種沉寂鬱悶的氣氛壓得動彈不得,難以翻身。
雖然將良昭儀如願扳倒,然而我的心裡卻並無半點歡喜,我的頭漸漸的暈了起來,身子也忍不住的搖晃,纔要向英宏告退時,冷不防那邊瑾貴妃突然開了口。
“安槐,宮裡居然有太監沒有淨過身,你這個內務府的總管是怎麼當的?”瑾貴妃的語氣此時咄咄逼人,森冷裡透着嚴厲。
只見安槐的身子猛的一哆嗦,撲通跪倒,連連磕頭,“奴才該死,奴才知罪,奴才該死……”
瑾貴妃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轉向英宏,道,“皇上,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內務府實在是難辭其咎,安槐罪不可赦啊。”
安槐被她這一句罪不可赦嚇得魂飛魄散,額頭上立時冷汗一片,抖嗦嗦的連求饒都出不了聲兒了。
瑾貴妃此時猛不丁的將矛頭突然轉向安槐,讓我很是意外,我冷眼看去,只見在門邊兒上侍立的李德臉上滿是得意的淺笑,雖然那日因爲打死宮女的事被英宏責罰,然而沒過多久,瑾貴妃就以李德已經很是痛悔改過,自己又是使喚慣了的爲由,將他重新升爲錦元宮的太監領事。
看着他們主僕此時的表情,我心念一閃,頓時明白,原來,瑾貴妃今日的這步棋,是下在了這裡,除去安槐,將李德扶上內務府總管之位,可一直都是瑾貴妃惦記的事兒。
她或許是想保良昭儀的,因爲如果要保住良昭儀的話,勢必就得讓我栽下去
,然而她亦是極聰明的,若是我設下的圈套,那必定是精心安排了的,讓我栽下去的可能極小,如此一來,不如,就抓住了這個機會,除去安槐,內務府總管的位置從此由李德取而代之,從此,整個後宮乃至整個內務府,就全都在她瑾貴妃的掌握之中,相比之下,一個區區的良昭儀,實在是沒有整個內務府的分量來得重,也難怪她的態度前後變化的那樣快。
她大約是覺得,經過了這樣的事,安槐再無翻身的理,雖然此時面色嚴肅端正,然而眼裡已經隱隱有了得色,瞄着安槐的表情,就好像已經是看着一個死人般。
英宏看着安槐,也不禁皺起了眉,然而他亦有些猶豫的樣子,遲遲不開口。
見了這番情景,我不禁有些急了,安槐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先不說失去他對我有多大的損失,若整個內務府落進了瑾貴妃的掌控之中,只怕,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我了。
雖說她曾經救了我,然而到了如今,我越來越懷疑她當初的目的,那件事實在是讓她佔盡了便宜,想着她平日的爲人,還有皇后跟我說的話,以及,她和良昭儀之間的這種似無若有的默契,讓我再也不敢認爲她對我有什麼善心?
那邊安槐已經面如土色,頭也不敢擡,這個在宮裡浸淫了許多年的老太監,面對這樣大的罪名,亦只剩了哆嗦,甚至,不敢擡頭用眼色向我求救。
我心裡急如閃電,忽然想起一事,乘着英宏的這一猶豫,我忙裝着不經意的樣子開了口,緩緩向安槐問道,“那個太監是什麼時候進的宮?又是誰經的手?安槐,你可記得?”
安槐一怔,忙回道,“回娘娘的話,那個何管祥,並不是由內務府派去霓霞宮的,是……”說到這兒,他瞄了一眼英宏,猶豫道,“是……是當初良娘娘……由誠王府進宮時帶進來的。”
“什麼,”英宏一愣。
瑾貴妃驚疑起來,然而她很快又語氣嚴厲道,“就算是當初由誠王府帶進來,那也是你內務府選送過去的人,你也還是脫不了關係。”
各王府裡伺候的宮女太監,向來都是內務府選送,內裡的人出了這樣的事,確實乃是內務府的大失職。安槐一時語塞,我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正着急的時候,英宏一擺手,道,“既是這樣,倒也怪不得他,朕當初尚是誠王時,他還只是父皇身邊的一個太監領事,自然不知道這裡頭的事兒。”
說完這些話,我分明看見他竟然就像是狠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我心下愕然,怎麼英宏竟似有保安槐的樣子?
這樣想着,我心裡立時一鬆,若是如此,瑾貴妃想要奪內務府大權,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然而我臉上是極安靜鎮定的,淺淺一笑,向英宏道,“皇上英明,又是這樣寬仁,實在是我大肅朝萬民之幸事。”
說着,又向安槐道,“還不快謝皇上隆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