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忙拍拍我的手,笑道,“好孩子,你在宮內好好兒的,就是給我最大的禮了,爲孃的,哪裡還要什麼呢!”
這樣說着,孃兒三個,不由笑作了一團,我想了想,又道,“那,二姐呢?”
一提起她,大娘立刻就有些惱了的樣子,往地上呸了一口,道,“別提那小蹄子,真真是氣死我了。”
我不由愕然的看向娘,娘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她啊,前年原本就已經說了人家,可是,自從你去年春回去時,她見到了皇上,就……”
我驚訝的張了張口,立時想起我們臨走前,她裝作捨不得我的樣子,貿然的衝出來,並對着英宏眼波流轉,眉眼傳情,難道,原來……
大娘啐道,“就她那樣子,哪裡能入得了皇上的眼,真真是丟死人,”說到這裡,大娘卻也嘆了口氣,向我道,“自從見過皇上後,雖然男方几番派媒人來催娶,可是你那不知羞的姐姐,硬說皇上喜歡她,對她有意,死活不肯出嫁,非要參加今年秋天的大選秀,唉……”
我不禁愣了,半晌,方道,“難道,父親竟然就由着她?”
“你父親倒不肯由着她,卻禁不住她尋死覓活的,又怕她現在這個樣子,如果硬嫁她到夫家去,只怕要丟乖露醜,因此,也就只得先找了藉口將婚事先拖延了,唯盼着大選秀時,她落了選,也就死心了,”孃的語氣裡滿是無可奈何。
“父親糊塗,已經有了夫家的女子,又如何能讓她再參加大選秀,如此一來,咱們家豈不是成了背信失義之人,”我聽到這裡,再忍不住心裡的氣惱,語氣亦重了起來。
娘和大娘的神情亦凝重起來,面面相覷,我直覺得頭有微微的眩暈,將身子靠在風枕上,連連的揉着額頭,半晌,才幽幽道,“咱們大肅朝的規矩,凡女子過了十七歲,如果已經許了人家的,可以不參加大選秀,請轉告父親,此時萬萬不可由着她的性子。”
娘和大娘恭敬起來,唯唯的應了,我這才發覺我的語氣重了,心裡不由歉然起來,復又笑着揀好的事情說了,她們這才又稍稍歡喜了起來。
然而經過這件事,今年九月的大選秀就成了我心頭的一塊病,它久久的壓在我的心上,如石頭般沉沉不去。
娘和大娘回去沒有幾日,就有父親的信進來,信上只淡淡幾句,說我顧慮的事已經消除了,要我再不用擔心。
我看着信有微微的疑惑,我困惑了許久的事,怎麼父親只用了幾日就解決了,然而我想想又釋然起來,相比於父親,我到底年輕不知事,這樣的事,想必在父親的眼裡,並不是什麼難辦的事罷。
父親信上又說,二姐此時不宜出嫁,但也不讓她參加大選秀就是了,叫我不必煩惱惦記,我心裡這才一鬆,說真的,雖然二姐跟我不親,但到底也是骨血相連的一家人,我怎麼忍得下心看着她進來這樣的地方,況且,她那樣的性格,只怕用不了多久,
就得爲自己招來禍端了!
然而想到二姐的性格,我又是一陣黯然,我這樣的爲她打算,但只怕她是不會領情的,尚不知,她會怎麼樣的恨我呢?
將信放在鶴嘴香爐裡燒了,我緩緩起身在屋子裡轉着,蔣秀進來見我這樣,奇怪道,“娘娘,怎麼了?”
我溫婉一笑,道,“沒什麼,只是身子好了些,心裡也高興了些。”
想了想,我對蔣秀說,“嗯,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蔣秀有些遲疑,“娘娘,您的身子……”
我皺起了眉頭,不悅道,“怎麼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成了奶媽子了。”
蔣秀和小青對看一眼,頗有些無奈,然而她們是知道我的性格的,當下就由蔣秀扶着我,也不乘轎,出了靜延宮,順着靜延宮後面的一條小石子路慢慢的走着,只是小青到底不放心,吩咐了幾個宮人遠遠的跟在後面。
我也不去管她們,只管和蔣秀一路說着話兒,一路看着路兩邊的花草,覺得疲累了,就在那假山石上坐一會兒,小半個時辰下來,我倒並不覺得累。
蔣秀見我這樣,這才稍稍的放下心來,興致高時,隨手扯了幾根柳條兒編了個小籃子,一路摘了些我喜歡的花兒草兒的,放在裡頭,倒也好看。
正高興着,突然一陣帶着草澀的煙味隨風嗆來,我連聲的咳嗆了幾聲,忙用帕子掩了鼻,顰眉問,“什麼味兒?”
蔣秀側了頭一嗅,笑道,“娘娘不知道,這大概是薰艾的味道,就快端午了,滿宮裡都薰這個來驅邪氣的。”
“可是,這怎麼跟我往日聞過的不一樣?”我依舊皺眉。
蔣秀笑着解釋道,“娘娘自然不知道,這主子娘娘們住的地方,用的艾草都是用香料浸過的,而這裡大概因不是什麼重要的屋子,所以就直接用艾薰了,娘娘這會子聞到的這個味兒,就是艾草本來的味兒了。”
這樣說着話的時間,正走到了一處偏殿前,猛不丁迎面竄過一個人來,沒頭沒眼的一頭撞到跟前,我不及防備,眼見着他撞了過來,一時竟愣了。
蔣秀眼尖,慌忙的往我身前一擋,口裡喝道:“什麼人………你……”話未說完,只聽得“咣噹”,“哎喲”,倆人撞翻成一團,那小太監手裡的一捧東西也被撞落,剎時一片飛灰撲了滿地。
“秀兒,”我驚呼出口,這時那邊偏殿裡又追出一個太監,口裡猶自罵罵咧咧,見了我,猛的一收腳,站在了那裡。
我也顧不得他,忙拉了蔣秀起來,蔣秀一身的紗衣裳哪裡經得起這一折騰,已揉得不成樣子,頭髮也散了,滿身滿臉的灰。
用帕子拭着臉上的灰,蔣秀不禁又急又惱,看了仍在地上癱着的人喝着:“放肆的東西,你沒長眼嗎?沒頭沒臉的你亂竄什麼?”
說着忙又來細看我的身上,口裡猶自擔憂連問,“娘娘驚着沒有?”
我搖搖頭,只
盯着地上的人看,那小太監十一二歲的樣子,此時已嚇的話也說不出來,渾身哆嗦着,驚惶得竟是忘了規矩,只用眼睛死盯着我們。
蔣秀又上下察看我了半天,見沒什麼礙的,方纔噓了一口氣,轉頭又斥道,“你是哪個宮裡的奴才,這會子驚了娘娘,你就等着死吧!”
“奴才該死,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那小太監這纔回過神來,忙撲在地上沒命的磕頭,眼淚鼻涕和了剛剛撲在臉上的灰,愈發的狼狽。
我心裡一軟,柔聲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要是撞壞了人,該受罰了!”
那小太監沒想到我如此和氣,愣了愣,才抖着聲音回道,“奴才的……師傅……要打奴才……奴才……奴才……”
師傅?我皺了皺眉,這纔想起邊上還站着一個太監。
見那太監還站着,蔣秀喝道,“好個奴才,娘娘在這裡,怎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那太監忙撲通跪下,卻並不服氣的樣子。
我問他,“你爲什麼要打他?”
“回娘娘,這小崽子偷懶,既是歸了奴才管教,奴才就打得!”
他竟仍然是滿臉的倨傲。
我惱上心頭,“他還是個孩子呢,有什麼事兒只教了他就是,作什麼打他?”
那太監低了頭不答話,蔣秀冷了聲音,“他做錯了事,要打要罵自有主子吩咐,哪裡就輪得到你來伸爪子?”
這時,後面跟着的宮人們已經慌慌的趕了上來,見這個太監頗有些囂張的樣子,領頭的宮女上前就給了那太監兩耳光,喝道,“昭儀娘娘在這裡,容得你放肆麼?”
那人一聽是昭儀娘娘,這才驚得魂飛魄散了,咚咚磕頭,連聲求道,“昭儀娘娘饒命啊,昭儀娘娘饒命……”
見他前倨後恭的樣子,我有些納罕,然而我亦不屑與他多囉嗦,只轉頭溫言問那小太監,“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主子宮裡的?”
那小太監戰戰兢兢的道,“奴才叫小木頭,是……是……是霓霞宮的……”
“霓霞宮,”我和蔣秀不由對看一眼,蔣秀仔細的看了看左右,這才發現,我們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霓霞宮的後宮門這裡了。
原來是良昭儀的人,我心裡有微微的奇怪,怎麼她平時爲人很是溫婉的樣子,手下的奴才卻如此囂張,明明聽到蔣秀稱呼我爲娘娘,他卻依然不懼。
這宮裡如今能被稱作娘娘的,除了他的主子,也就是我,安婕妤,和瑾貴妃了,忽然,我恍然大悟起來,我今天衣着簡單平常,他定是將我當成了無寵的安婕妤,因此,縱然知道我是三品以上的宮妃,他亦不怕的。
凝神看了看他,我心裡奇怪起來,看他的模樣表情,他也該是一個有些身份的,怎麼卻不識得我和安婕妤麼?
皺了皺眉頭,我向身邊的人擺了擺手,“罷了,看良姐姐的面子,饒了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