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起夏玉瑩,我心裡多少有些猶豫,然而蔣秀的一句話,就打消了我欲放她的念頭,蔣秀說,“娘娘可千萬不能心軟,她是祥嬪的表妹,宮裡嬪妃之間相處,平日裡無事也要生出百般的恨來,更何況有了這個事,她和祥嬪又有這樣兒的關係,若是今天娘娘一時心軟放了她,只怕倒成了來日的隱患的。”
蔣秀的話讓我的心裡立時再無歉意,嗯,若要怪,就只乖你的運氣不好罷,什麼時候去榮壽宮不好,偏是今天去,更又偏偏撞到這個刀口上來。
更要怪的就是,你爲什麼偏偏是祥嬪的表妹!
想到這裡,我微微點頭,嘆道,“也罷,這也是她的運道了!”
我看向蔣秀,誇讚道,“秀兒,你倒是聰明得緊呢!”
蔣秀淡淡一笑,道,“奴婢也是一時心思到了那裡而已,原本咱們設下這個局,只是爲了讓江常在自食其果,倒沒有想到,祥嬪竟然自己撞了上來,她平常又是極爲刻薄的一個人,如今正好,一起就懲治了,倒省事了呢!”
蔣秀冷冷一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若後悔也沒用。”
她的話讓我微微的發愣,是呵,後悔也沒用了!
我最後悔的事兒,該就是那封信了,若不是那封信,皇后又怎能有理由將我定罪?原本只想平息禍端,卻原來,這纔是禍端之首呵!
睿兒,我的睿兒,因了我的一個念頭,平白的送了他的一條小命。
我的眼裡黯黯的有淚垂下,蔣秀見我神情不對,細細看時,吃了一驚,“娘娘,您怎麼了?”
我黯然搖頭,不想告訴她我心裡的事,我換了話題,問道,“皇上沒有疑心罷?”
今天的事,從前到後,全都是一個局,我心知江敏心胸狹窄,我幾次戲弄於她,她必定心存怨氣,只要找到一個出口,她立時的就會發泄出來。而我的心痛悲慼,說真亦假,說假亦真,真真假假,連我自己亦難分辨,我佯裝昏迷,佯裝被傷得神情恍惚,然而,我到底是清醒的,只是,我不能,也不便仔細的去揣摩英宏的神色和言行,這一切,必須得問身邊的人了。
蔣秀笑了,“雖然說是咱們設下了這個局,可是,也是她們自己配合,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們自己也無法狡賴,皇上怎麼不信呢?”
說完,她突然緊緊的盯着我的眼睛,沉聲問道,“娘娘,您是怕了嗎?”
她這一句話,立時讓我怔住了,半晌,我才驚恐的發現,原來,我的神情竟然是緊張不安的,身上亦早已經汗溼衫袖了。
這到底是我第一次設下局去算計別人呵!怎能不心虛慌亂,蔣秀的眼神竟有如此銳利,瞬間。就讓我無所遁形!!!
她見我驚愕,過來伸手輕撫我的手背,聲音輕柔卻又冷硬,“娘娘,這宮裡不是能有良善的地方,您只想想可憐的皇長子罷!”
她
放開我的手,緩緩後退,語氣森然道,“娘娘,您是退無可退的!”
我緊咬了脣,堅定的點頭!
因了白天的事,英宏當晚還是留在了流雲殿裡,我偎在他的懷裡,哭得很是委屈,道,“今日的事,其實倒也不怪她們,皇上對臣妾恩寵有加,如今衆姐妹心裡生怨,說到底,也是臣妾的不是,皇上……皇上以後……還是別來了罷……”
英宏一皺眉,想要說什麼,半晌,卻又嘆了口氣,撫一撫我的長髮,無奈嘆息道,“凝霜,朕若不是皇帝,該有多好!”
他身爲君王,這句話極爲不妥,我萬想不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當下激靈靈的一個冷戰,忽的掙起身子,驚聲叫道,“皇上,您在說什麼?”
他定定的看着我,細緻,深情,又夾雜了幾許莫名的情愫,半晌,他將我拉進被子裡,他的下巴頂在我的額頭上,無力道,“欲往東山尋隱境,人間無處不喧囂呵!凝霜,朕若不是皇帝,就可以拋了這惱人的皇權身份,丟開這纏身的宏圖大業,只管帶了你,去尋往那東山隱境而去了!”
他的話裡有着無盡的無奈,似在竭力的掩飾着什麼,又像是想要竭力的說明些什麼,聽到我的耳裡,我竟是癡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瞬間,我的腦子裡,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一句極爲纏綿的詞兒!
“皇上,臣妾斗膽問一句,臣妾無德無能,皇上緣何對臣妾青眼有加,臣妾實在……惶恐,”這是我心內最大的疑惑,我真的不明白他爲什麼如此寵愛我?我好像……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
他頓了一頓,繼而將我抱得緊了一些,“凝霜,你還記得那天你進宮第二年的端午後,你病了。”
我心內突的一跳,我怎能不記得,小青後來告訴我說,迷糊裡中我曾對英宏說:我不要呆在這個地方,我讓他帶我到天邊兒去……
英宏將下巴蹭在我的額頭上:“凝霜,你知道嗎?那次你病得昏昏沉沉,對朕說你不要呆在宮裡,你要去天邊兒,其實,朕也有一個東山隱境的夢,可偏生落在這帝王家裡,那天聽了你的話,朕很心疼,也不知道是心疼你,還是心疼朕自己?”
“皇上。”我驚呼。
“再後來,我發現你跟其他妃嬪真的不一樣,你淡泊無求,心底善良,你要的也是朕想要的,我只有在你這兒,纔可以真正的清淨放鬆自己,我越來越喜歡到你這裡來,也越來越喜歡看到你笑,我知道,如果朕沒有了這天下,不再是這皇帝,肯跟我走的人也唯有你,”英宏摸着我的頭髮,“我後來有在想,我是不是愛上了你,卻越想心裡越慌,但後來我就不想了,我告訴自己,我就是喜歡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想要對你好,我就是想讓你高興,那麼我就這麼做好了,又何必去管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感情呢?”
我眼裡慢慢有淚滴了下來,“所以,你就對我越來越好,
甚至,不顧宮規帶我回家見娘?”
他低頭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親,擡手拭去我眼角的淚,“是的,不過,就在你家的那天晚上,你抱着我說,只要君心不變,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真的是愛你。”
“皇上……”我眼淚更重,他卻笑了,“噓,不要說話,你的心,我明白的。”
我的心,他明白的!
他的話讓我暗暗的嘆了一聲,英宏,我的心,你真的明白嗎?
但到底,我不再說什麼,只將自己更緊了偎進了他的懷裡,寒風凜冽的冬夜裡,他的懷抱,分外令我留戀!
待我幽幽睡醒時,英宏已經上朝去了,小青小茶服侍着我起身,小青拿過一件繡了雙尾鳳的霓彩宮服來,送到我的面前,道,“小姐,只是內務府才送來,明兒個除夕年宴上穿的,小姐這會子要不要試試?”
我細看那件禮服,全是用五彩金線繡成,更是綴了無數的寶石珍珠在上面,竭盡奢侈和絢麗,我遲疑道,“錦元宮的是什麼樣兒的?”
小青愣了愣,“這倒沒問呢,只是聽內務府的人說,這件禮服,是過了皇上的眼的。”
我想了想,“雙尾鳳向來是一品以上的宮妃方能穿得的,你還是退回內務府去罷!”
小青不解道,“小姐這是作什麼,皇上讓穿的,誰敢說什麼呢?”
我搖頭,道,“樹大招風啊,此時我就是宮裡那棵最大的樹,而我唯一的依靠,就只是皇上的寵愛,可是,到底,自己還是要低調些纔好,更何況,明日的晚宴,太后和各家的王爺王妃,各府的誥命等,全都要參加,我又何必自己去露了那眼,平白送了把柄在人手裡。”
小青聽我這樣說,這才領悟,點頭道了是,“也是呢,那,我去送回去了。”
小茶不由的吐舌道,“往日只知道,得了皇上恩寵的人,就是上了天了,從此就是享不完的福了,可哪裡想得到,竟然是站得越高,就越險了呢?”
我聽她說得這樣感慨的樣子,心裡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原來到了這裡,再單純善良的人,也會覺得到那份兇險了。
因着太后有旨不必再去請安,我很是安閒了一個早上,小茶知道我月子裡腳受了寒,就扶我坐在暖炕上,端了一盆浸了草藥的熱水給我泡着腳,暖熱的湯水浸得我渾身微微的起了汗意,小茶的手綿柔中透着勁道,就着熱水,不停的幫我揉捏着。
我正舒服得眯着眼睛打盹,小青從內務府回來,回稟道,“小姐,安總管正煩惱呢!”
我懶懶的睜眼,“他怎麼了?”
“說是那邊的一直在找他的碴兒呢,前些天,內務府的一個小太監往那邊送東西時,數目岔了,那邊就將他找了去,很是訓斥了一頓,”小青指着錦元宮的方向說道。
“只是訓斥,這個他也受不了?”我依舊懶懶的不當回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