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着自家大姐行禮,二格格也跟着行禮。
陳文心忙把二人親手扶起,又對着白露道:“你瞧瞧,大格格也忒懂規矩了。”
說句話兒就要行個禮,一進來到現在不知道行了多少個禮了。
“是啊。二位格格在鍾粹宮住着不必拘束,這兒離咱們主子的翊坤宮近着呢。主子會常常來看你們的,你們有什麼事兒,儘管派小太監來翊坤宮說。”
白露說着,向兩個格格福身行禮,“奴婢翊坤宮掌事宮女白露,格格有什麼事兒就找奴婢便是。”
兩個格格進宮之前都聽說過了,進了宮負責照顧她們的是勤嬪娘娘。
這位勤嬪娘娘深得皇上寵愛,又極通詩書和算學,被大學士們誇讚爲才女。
並且待人寬厚,對奴才都十分和煦,是個好性兒的人。
兩個格格聞此一說,也給白露行了個禮,口中道多謝姑姑。
白露側身躲開了,想着這兩個格格真是謹言慎行,看來在家中沒少受宮中禮儀的管教。
“你們剛剛入宮,方纔那些儀杖行程折騰得,一定累了吧?今兒先在鍾粹宮歇下,要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再來回我。”
陳文心牽着兩個格格的手,安慰了一番,便讓她們休息去了。
她又問道:“貼身伺候兩位格格的嬤嬤在哪?”
這一問,外頭涌進來八個嬤嬤,每個格格都有四個貼身的嬤嬤。
這八個嬤嬤,是從恭親王府帶進來的。
陳文心一看,嬤嬤們老氣橫秋的,看起來嚴肅厲害得很。
怪不得兩個格格戰戰兢兢的,行禮起來就沒完。
陳文心是最厭惡這些老嬤嬤的,老成了精的奴才,盡拿着主子的款兒欺壓小主子。
就像先前在四阿哥身邊伺候的那個唐嬤嬤一樣。
她自認爲自己年紀不夠大,壓不住這些老嬤嬤,所以身邊從來不放。
別說自己了,就連佟妃身邊的大嬤嬤,不也盡幹着背叛私瞞佟妃的事兒嗎?
她自己身邊的劉嬤嬤和鄧嬤嬤倒好,年紀不算老,比她母親鄭氏還小些。
又是皇上親自挑選的,辦事妥帖又不拿大。
陳文心心裡這樣想着,對這八個老嬤嬤就沒了方纔溫和的模樣。
“平時都是你們八個伺候兩位格格嗎?”
老嬤嬤們恭恭敬敬地行禮回答,“回娘娘,正是。”
“本宮瞧你們年紀也太大了,只恐照顧格格不見得力能從心。皇上讓本宮照顧兩位格格,本宮也不能疏忽。稍後,本宮再派幾個得力的來照顧格格吧。”
幾個老嬤嬤一聽這話慌了神,各自交換着眼神。
這一進宮,勤嬪娘娘就要奪她們的權嗎?
方纔見她和格格們說話那麼溫柔,還以爲真是個軟性子的主兒。
沒想到一轉頭見着她們,就這樣威儀了起來。
幾位老嬤嬤都有些驚恐,生怕陳文心不讓她們伺候格格了。
陳文心纔不管她們想什麼,撂下了這話就施施
然走出了鍾粹宮。
鍾粹宮到翊坤宮距離並不遠,陳文心慢悠悠地走着,只聽身邊的白露說話了。
“主子,您說再派人來照顧格格,打算派誰呢?”
陳文心只是下意識地對那幾個嬤嬤沒有好感,不放心把兩個格格完全交給她們。
至於派誰來照顧,她還真的沒有細想過。
白露又道:“兩位格格如今還沒有封公主,地位不夠,也不能派劉嬤嬤她們去照顧。要是派小宮女們去,只怕又要受嬤嬤們的拿捏。”
陳文心聽懂了白露的意思,“那不如就讓白雪和白霏去吧,她們兩也是翊坤宮的大宮女,想來能轄制住那幾個老嬤嬤。”
白露點點頭,又笑道:“主子方纔那樣說的時候,沒瞧見幾個老嬤嬤臉色多難看呢,生怕主子不讓她們伺候格格了。”
陳文心倒有些疑惑,“她們這樣老了,就算不讓她們在宮裡伺候格格,難道回恭親王府會虧待她們不成?”
豪門大戶裡,最在意奴才的年資。
那種世世代代在一個府邸裡做奴才的,是主子最喜歡的,叫家生子。
祖祖輩輩都是這家的奴才,自然比外來的不知底細的要可靠。
而像這幾個嬤嬤這樣老的年紀,在府裡都是極有地位的,可能兒子孫子也都在王府當差。
她們爲什麼偏要跟進宮伺候格格?
要知道,在恭親王府有體面的老人,進了宮這體面絕對是不如宮裡的奴才的。
就好像清華園的太監不如宮裡跟出去的太監尊貴一樣。
白露解釋道:“主子不知道,跟着格格、公主的這些老嬤嬤,油水可多着呢。”
“她們多半都是打小伺候小主子的,小主子什麼事兒都要聽她們的,比親孃還有威望些。等到這些小主子出嫁了,她們跟着嫁到夫家去,那就是老封君了。”
“二位格格是鐵定要被封爲公主的,大傢伙都心知肚明。公主下降駙馬,公主尊駙馬低。就連駙馬都要討好賄賂陪嫁嬤嬤們,才能見上一見公主呢。”
陳文心聽得翻了一個白眼,“人家小夫妻兩的事情,還要這些老貨來胡攪蠻纏!”
白露嘆了一口氣,“都說比起和親的公主,嫁在大清的公主是幸運的。可依奴婢看,嫁在大清的公主纔可憐。”
嫁到蒙古的公主,起碼不用受大清的規矩的過多管轄。
就算嬤嬤們想阻攔公主見駙馬,大清的駙馬能忍,難道蒙古王爺們也能忍?
這樣說來,倒是嫁去蒙古和親還好些。
自來沒有聽說嫁在大清朝的公主有子的,可嫁去蒙古的公主們,多半還是能留下子嗣的。
這些孩子因爲母親的地位尊貴,很有可能能繼承父親的地位。
這樣一代代傳下來,蒙古統治者的血液裡就融合着滿人的血液,直到真正成爲滿蒙一家。
這就是聯姻的意義。
而皇上不願意娶蒙古皇后也在於此,他忌憚蒙古,不願意大清的皇帝身體裡流着一半蒙古血液。
太皇太后是皇上的祖母,皇上的身體裡就有四分之一的蒙古血液。
陳文心搖了搖頭,“大清的公主都可憐,好像就沒有活路給她們似的。咱們要好生照顧着這兩位格格,讓她們度過出嫁前最後的美好時光吧。”
這時光不會太長,至多一兩年。
和碩溫宜公主就更慘了,至多幾個月。
“是,主子。”
白露勸着她,“主子也別太傷感,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哪裡人人都有主子的好福氣呢。”
她們說着說着走到了翊坤宮的梅園,陳文心便說到假山上那座亭子去。
白露一邊扶着她,一邊讓跟着的小太監回去取炭爐來。
假山頂上可冷得很呢。
陳文心站在上頭,朝着遠處眺望。
她喃喃道:“我若是不進宮,那纔是真真正正的好福氣呢。”
她若是不進宮,就待在陳家整日陪着父母兄弟們,其樂融融。
不用在後宮裡看那麼多污糟事。
“主子,這話可不能胡說。”
白露皺着眉對她連連搖頭。
陳文心在宮中最大的依仗就是皇上,她這話叫外人聽見了,以爲她不想伺候皇上可怎麼好?
“我還沒說完,急什麼?”
陳文心嗔着她,“若是當初不進宮,我們家裡怕是要餓死人了。也沒得現在這樣其樂融融,說到底,還是皇上庇佑纔有今日。”
白露也笑了,覺着自己小題大做了些。
“奴婢瞧着,主子和皇上的感情比從前更好了。”
皇上從前給她的是寵愛,現在給她的是實權。
寵愛是虛無縹緲的,一朝飄散,再難尋覓。
而實權纔是牢牢抓在手裡的,能夠保護自己的利器。
“現在宮裡也清靜多了,眼瞅着過年了,若是二爺回來了,那就圓滿了。”
白露見陳文心眺望着北方,便知道她是在想陳文義的事情。
陳文心噗嗤一笑,“不羞不羞,白露想漢子了。”
白露急得跺腳,“奴婢爲主子着想,主子又胡亂打趣人。”
她自然也想陳文義快點凱旋而歸,皇上必然要賜宴或是讓陳文心見家人,那她就能跟着自家主子見到陳文義了。
“上一封書信已經是半月前了,二哥說達忓爾王爺被皎月一槍射在面上,不治身亡。”
她沒想到,從宿遷偶然帶回來的一個無助的婦人,竟會成爲陳文義的一大助力。
白露也感慨道:“還是主子慧眼識人,隨便一救就救了一個未來的女將軍呢。”
皇上聽聞此事,便說要大力嘉獎她。
一個女子能在軍中站穩腳跟已屬不易,還能立下如此顯赫的戰功,真是令人欽佩。
當時在宿遷便覺此女子果毅非常,在見到自己丈夫的真面目後,就那樣選擇了離開。
她甚至沒帶走半件衣裳,半點銀兩。
連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子都能捨得下,還有什麼能難倒這樣一個女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