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讓人摸不着頭腦,冬古靖此時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這御宴一直到亥時,大臣們有些已經七葷八素了,皇帝也有薄薄的醉意。太后命人扶他下去,自己也攜着皇后站起身對着衆大臣道:“你們也都散了吧,今日就到這了。”
衆大臣恭送着太后與皇后的身影出了保和殿纔敢起身。義父與平西伯候及一些漢官呆在原地,只等滿軍的幾位王爺散了纔敢動。心裡暗暗的猜想,這一朝爲官卻也是暗地裡分着等級的。
這時候一個武將打扮的將軍從滿軍陣營中朝我們走來,他弓拳道:“恭喜侍郎大人。”
“哦,冬古兄這是兵部副都統多羅大人,他的兒子便是鎮南大將軍多羅福,這可是咱們金朝第一功臣啊。哈哈哈”平西伯候向義父介紹道。
兵部副都統是正二品,比義父的從二品官大半級,他出入金廷如何敢怠慢:“下官冬古靖多謝都統大人,往後還請大人多多提點。”
“誒,好說好說。冬古兄,請。”說着多羅大人與義父一起朝殿外走去。滿人的官員此刻已然散的差不多了。但是一些滿族的女眷還在身後,她們個性粗狂,仗着自己是親王貴族的女眷便瞧不起這些前朝漢臣的家眷,而我貌色出衆,自然是不被她們所容納的,一個滿族女人道:“你們瞧啊,有人想仗着美色勾引咱們皇上呢。福晉,你說咱們滿人的皇帝會愛上他們漢人的女子嗎?”
“我說不會,漢人像羊一樣,我們是狼,這狼和羊怎能共處。”另一個女人在那道。
“即便硬要在一起,那羊最終也只有被狼生生撕爛的份了。天性如此。”另一個女人嗓音極尖厲,“你們都少說一句吧,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大福晉。”之後她們便安靜了下來,這些話聽得我心裡針扎一樣,我與他之間不單單是隔着名份,還隔着一重難以逾越的大山,那便是民族。
第一次入宮便感覺到四面楚歌,滿軍陣營中不用說了,就是一些前朝的漢官家眷也沒有一個和我攀談的,皇帝后宮本就是佳麗三千,已經是是非的所在了,如今我這漢軍的女子入宮後豈不是要孤立無援了。到時候她們聯合對我,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出了保和殿我回頭一望,只瞥了一下那位大福晉,大約三十出頭的樣子,溫柔的報之以笑。
回到京中府邸,一晃數日過去了,義父已經上任禮部侍郎,每日入朝議事,因他新官上任,往來恭賀的人也不少,有些是舊相識,有些則是新交。滿官中倒有一些相好的官員,但基本都是四品以下的閒職,因此對於義父的仕途並沒有什麼裨益。
上次端坐着的是,輔政親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管兵部、吏部、刑部、禮部、戶部、工部等六部,手握大權,曾經是戰功赫赫的滿軍第一勇士,軒轅宏烈。他是皇帝的親叔叔,曾經輔佐先皇一生,是先皇臨終的託孤大臣之首。一直以輔政的名義擅自干政,頗有功高蓋主之嫌。
他們軒轅一族纔是滿軍的正根,如今
的皇帝軒轅天佑七歲登基,到十七歲的時候便收復塞外數十個部落,統一了滿族的塞外天下,在他叔父們的協助下,滿軍的勇士們挺近了中土,將萬朝的天子趕出了皇城。想想一個七歲的孩童便坐擁千軍萬馬,變成如今的天子,如果不是他鐵一樣的性子如何能捱到如今呢。
數日過去了,皇城中沒有半點動靜,義父漸漸的失去了耐心,也不愛看到我,多是嫌我不中用的緣故。他免了我去請安,反倒落得清靜。
這一日見莫才一路小跑從打別院的角門跑來道:“小姐,宮裡來人傳旨,王爺在正堂等着您去接旨呢。
眼前有些跳動的眩暈,心道不好,這是來宣判我一生的,這一天終覺還是到來了。
整個前院跪滿了奴才,莫才快步走到義父身後跪下,莫影和幻月跪在我的身後,這個時候一個小內監笑眯眯地道:“侍郎大人,現在開始吧?”
“有勞公公。”義父深深的彎下腰。
“禮部侍郎冬古靖、其女冬古宛兒接旨……”尾音讓人聽着很是不舒服。
他接着唱到:“奉天承運皇帝召曰:禮部侍郎冬古靖之女冬古宛兒,端莊淑睿,風姿雅悅,靜容婉柔,麗質輕靈,風華幽靜,深得朕心,秉承皇太后懿旨,特封爲貴人,賜居漪紅閣,三日後進宮行冊封禮。欽此。”
“臣,冬古靖”“臣女冬古宛兒。”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我和義父齊聲謝恩,接着是三跪九叩的大禮。義父起身後接過聖旨,滿眼的歡喜。
“大人,小人給您道喜了。”來傳旨的內監對義父拱手賀喜道。
“同喜同喜,請公公一定留下吃杯喜酒纔是。”義父這邊拉着內監往門外走去。
而此時的我只是呆呆地立於原地,莫影將聖旨奉與匣中擱置好,也下去了。幻月最瞭解我的心思,她扶着我坐下,端過一碗香茶道:“小姐,這事已至此,您也無需多慮了,早晚是這個樣的,當初在金陵就已經知道的。別再傷神了,白白地傷了自己。”
“早晚是這個樣,只是沒想這麼快就到了。”遙望着堂外的蒼穹,“今日入宮去就沒有再出來的可能了,縱然是滑爲灰燼也是在那紅牆之中了。”
幻月聽我說這樣的話,也掉下眼淚道:“小姐好端端的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做什麼。”
“你是我的貼身丫鬟,但我不想勉強你,若你不願意隨我去那是非之地,我可讓義父放你出去,這世間之大你實在不該陪我耗費你的大好年華。”這話是發自肺腑,我的一生沒有了自由,我實在不願意幻月和我一樣。
“小姐!”她一下子跪下了道:“您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掛念了,奴才說一句不自量力的話,雖然您是小姐,我是丫鬟,但在奴婢心中您早就是我的親人了,您在那高強之中,這世間再大幻月也不願意去,只願意陪着小姐。”
俯下身子細細地瞧着她掛滿淚珠的面龐,她也不過才十八歲,論年紀她還是我的姐姐,
“好,幻月快起來吧。今後你就在我身邊,一生一世我們都不分開。”
在義父的安排下,由莫影和幻月隨我入宮。另外還置辦了價值不菲的嫁妝並封了三百兩白銀與我,爲了進宮後的開銷。十套冬夏兩季的宮裝,各色名貴的翡翠瑪瑙首飾,上好的絲帕,絕頂的胭脂香粉最好的墨黛。大大小小有十箱不止。
三日後,我仍舊是天不亮便起來浸浴更衣,粉飾焚香,穿戴綾羅,絕代風華。不多時,冊封官就到了府門外宣旨,我穿着絳紅的吉服跟在冊封官身後,走出正堂,款款地走向正門。
“臣冬古靖恭送貴人小主,願小主歲歲安康,福澤綿長。”義父跪倒在地,恭謹地對我道。
無論如何,今日是他跪着對我講話了,看也不看他,跟着冊封管揚長而去。出門是絳紅繡鴛鴦的八擡軟轎子。冊封管騎在高頭大馬上,前面的儀仗用清水潑街,周邊的老百姓早就退避三舍。
“雖然沒有鑼鼓齊鳴,亦沒有炮竹震天,但好在是坐上了八擡的大轎了。還有這御前的冊封官親自迎您,清水撒路,這樣的陣勢總是不輸給尋常百姓家的。”幻月跟在轎子外小聲嘀咕着。這樣的日子她是怕我想起齊清遠心裡難受,故意寬我心的。
“你說的極是。”我在轎子裡道。
仍舊是三個時辰左右,但這次不再是東華門而是由神武門進入,下了軟轎後步行至順貞門外。貴人以下的嬪妃是無需在太廟行冊封裡的,只需按照禮數到中宮行大禮即可。
沿着順貞門經過御花園一路朝皇后的宮中走去,幻月已經隨着老嬤嬤們去漪紅閣了。莫影則在旁邊陪着我,這皇宮真的是極大,若不是有老嬤嬤們帶着肯定是要迷路的,從順貞門足足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到了鳳鸞宮外,這座宮殿氣勢磅礴,四面各一座偏殿,十餘處房屋,明黃的瓦片,硃紅的欄杆,正中間的宮殿寫着“鳳鸞宮”。
這後宮的女子是不敢用鳳字除了皇后,就像如今的我不能穿正紅色一樣,因爲那些都是屬於皇后一人所享的。她是這後宮的主人,是統領三千佳麗的第一人,如果她存心要發落誰即便是皇上也是無法。
這鳳鸞宮與皇上所住的乾清宮最近,之間只有一個交泰殿。皇后此刻便端坐在鳳鸞宮中,從那次侍宴開始她就不睦我,這個赫赫巴族的女子是入關的第一個皇后,既無絕色的美貌也沒有超人的才情,除了依仗太后的庇佑,我相信她統領後宮一定有她自己的手段,我初來乍到,又是漢女,皇帝是那樣的冷言冷語,也不知道能不能依靠,而太后看來是與皇后一個鼻孔出氣,那麼只要討好了皇后我便可以在這後宮中暫時立足了。
想到這裡心下多了一分打算,正在這個時候,從鳳鸞殿中出來一位宮女,她溫婉地對我笑着道:“請小主進去,皇后娘娘及各宮主子已在裡等候您多時了。”
我福身還禮道:“多謝姑姑,有勞了。”此刻的我絕對不能再有敵人了,哪怕一個宮女也要以禮相待,謹慎小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