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央宮中皇后與衆嬪妃飲茶聽戲。這裡離着太后的樂壽堂不遠,只隔了一個大戲臺。這會子戲臺子上面的戲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伉妃笑着道:“果然是到了暑天了,才坐了一會身上就出了許多的汗呢。”她一面說一面用摺扇扇風。
毓嬪也到:“正是呢。咱們滿人不習慣中土的夏季。昨日瞧着太后也瘦了一圈,看來是夏季裡辛苦呢。”
皇后點頭,“皇上也清減了許多。不知道是朝政繁忙還是因爲時氣所致。越發叫人擔心了。”
齊佳貴人又道:“皇后娘娘明見,皇上接連數日不進後宮。一個人宿在仁壽殿裡,想必也是忙於政事。只是身邊總沒有人照顧,難免飲食坐臥都不舒適的。”
淑貴人笑着道:“皇上忙於朝政,咱們做后妃的不能分憂,自然就要在飲食上照料皇上身子,只是時常又不好去叨擾皇上,總怕誤了皇上的正經事呢。”
皇后又看着我道:“往日皇上倒是愛去妹妹那裡,幾乎十日裡有九日在妹妹的宮中,這些日子也不見皇上過去。妹妹有沒有去看望過皇上呢?”皇后溫柔的笑着。
她的笑容一直叫我不舒服,總覺得背後長滿了芒刺一樣,我淡淡道:“皇上卻是有日子沒來臣妾的蘭香水榭了。臣妾也沒有去打擾皇上。”
葉貴人笑着道:“妹妹倒是沒去,可昨兒聽皇上身邊的李公公說,這幾日元格格都在仁壽殿伺候皇上筆墨呢。”
衆人一聽到元格格的名字,瞬間都安靜下來,看着皇后的表情。皇后原本尷尬,最後笑着道:“哦。元格格一直體貼謹慎,有她服侍皇上筆墨很好。咱們也能放心些。”說着又聽戲了。
齊佳貴人與嵐嬪悄悄耳語,然後都朝着我的方向笑着,她們一定在笑話我這麼快就失去皇上的恩寵了。我也只是淡淡的,看着戲臺子之上的風景。
戲散了之後,皇后看着天氣還好又道:“這會子太后娘娘想必也已經午睡起來了,不如咱們過去樂壽堂與太后說說話。人多也熱鬧。難得今日的天氣也好的很。”
衆人誰敢推脫呢,都應聲說好。太后正在梳頭,元格格在身後服侍她簪花。太后見衆妃嬪都來了,也很高興。
“人老了就懶怠了,越發貪睡了。到了這會子纔起來。難得皇后和你們孝順,這會子外面暑氣正盛,怎麼就過來了呢?”她看着鏡子中自己的容顏,摸着鬢邊的絨花,笑着道“元兒這些時日不在宮裡,哀家着實想她的手藝,獨獨她給哀家梳的頭最好看,無論是步搖還是絨花,金鈿到了她手裡佩戴出來的都是與衆不同,顯得哀家倒像是年輕了好多的樣子。”
元格格笑着道:“太后娘娘本來就越來越年輕麼,怎的關乎元兒的手藝了?不信您叫皇后娘娘看看,看是不是真的?元兒不敢哄騙太后的。”她說完笑着看向皇后。
皇后正在飲茶,聽了她的話,只是淡淡的笑着道:“皇額娘越發年輕了,精氣神采不減當年,似乎比臣妾還要精神呢。臣妾自愧不如呢。”
太后笑着扶
着元格格過來坐在皇后的身邊道:“這便是胡說了,哀家再怎麼年輕硬朗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哪裡比得你們?正是大好的時候呢?”
然後看了看衆嬪妃,最後又看了看我:“冬古貴人身子可好嗎?暑天養胎還辛苦嗎?”
我站起身福了福身子笑着道:“臣妾一切都好,勞太后娘娘記掛。”
太后又道:“皇上朝政繁忙,總有許多顧不得的,皇后這裡呢,又要管理着六宮上下,難免也有不周到的,你宮裡短了什麼或者哪裡不舒服儘管叫人來回,這個時候不能委屈了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知道嗎?”
“是。臣妾知道了。皇后娘娘……很關心臣妾,臣妾什麼都不缺的。”我看着皇后,又這樣說着。
太后笑着道:“皇后賢德,有她打理六宮事宜,哀家很放心呢。你們有緣,同是皇上的后妃,她自然肯多多的關照你。”
太后喝了一口六安茶,然後對着皇后道:“哀家聽人說,皇上接連有近半個月沒有進後宮了?可有此事嗎?”
果然還是驚動了太后,她的過問叫皇后不敢有任何隱瞞,只好如實回答:“皇上確實這些時日宿在仁壽殿裡。每每都是批改奏摺到很晚。”
太后嘆氣道:“皇上肯在朝政上用心是好事,只是身子重要。平日裡有多少時間去看奏摺的?又有多少時間批改的?非要這會子用全力嗎?倘或熬壞了身子豈不是得不償失?”然後太后看着皇后又道:“皇后也不知道規勸皇上嗎?”
毓嬪道:“皇后娘娘也是十分擔心皇上的身子。奈何使不上力氣。”
太后笑道,“使不上力氣?內務府的奴才可有日日叫皇上翻牌子嗎?”
皇后道:“送去的,每日都送去。只是皇上每每都不肯翻牌子,或是叫人給退了出來,或是把皇上罵了出來,總之都是這樣退回來了。皇上就是不肯進後宮,臣妾也無法了。”
太后皺眉道:“這還了得?皇家福澤就依賴於後嗣了,皇上不肯進後宮,談什麼皇家的後嗣呢?冬古貴人腹中還不知道是皇子還是公主,哀家眼下就只有凌俊和凌拓這兩個皇孫,先皇雖然早逝,可在皇上這個年紀也有好幾位皇子了,可皇上纔有幾個?這樣下去還了得嗎?豈不要我軒轅一族絕後嗎?”
“太后娘娘莫要焦急,咱們皇上只是進來朝政忙不得脫身罷了。”芬吉姑姑在一面寬慰着太后,她是太后身邊的老人,太后對她不像對待一個下人一樣,更像是對待自己的姐妹一般。
太后道:“你去把皇上給哀家找來!”太后對芬吉道,芬吉無法,只好諾了一聲往仁壽殿去了。后妃之間面面相覷,都感受到眼下的情形不妙了。
皇后先一步道:“皇額娘何必動氣呢?到底是臣妾和各宮妹妹無能,叫皇上不願意進後宮半步。臣妾這幾日也想着,這會子倒有一言不知道可不可行。”
太后道:“只要是爲了皇上好,爲了咱們皇家的子嗣好,皇后但說無妨。”
“臣妾覺得皇上不肯進後宮,到底是皇上身邊沒有一個可心
的人。先前皇上對夢貴人倒是很好,也時常願意叫她侍寢,可是夢貴人……”皇后說到這裡不免假惺惺的留些眼淚,又道“後來皇上對冬古貴人倒是很上心,眼下貴人又有了身孕,愈發不能伺候好皇上了。一時看六宮裡也是人越來越少了。雖然距離大選還有一年,但臣妾以爲可以在滿朝的滿軍旗中挑選適齡女子其中容貌姣好,秉性淑德的送進宮來,爲皇上充實後庭。只有後宮充實,皇家後嗣才能綿延。”
“好孩子。”太后拉住皇后的手道:“難爲你有這樣的心思,這一點你倒想到哀家的前面了,皇上的後宮中確實人不多,先帝的後宮當年比皇上現在的三倍還多呢,是時候給皇帝的後宮充些人了。”
彼時,芬吉姑姑引着皇帝前來,他先看到坐在下手的我,眼睛陡然一亮,我冷冷的看着他,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幾步走到上位坐下,太后打量着皇帝道:“皇帝越發黑瘦了,哀家就是不放心你的身子才叫人芬吉找了皇帝過來。”
皇帝笑着道:“叫皇額娘擔心是兒子的不孝。兒子很好,夏季難免消減,朕的身子強壯,這些不算什麼的。皇額孃的身子可好嗎?”
“哀家很好,原本前些時日有些咳嗽,幸而輔政親王又叫人送了丹蓮冷香露,那東西極好,喝了就不再咳嗽憋悶了。今日飲食上也越發進的多了些。再者元兒近日在哀家身邊侍奉,每每服侍湯藥,又逗哀家開心。身子越發比先前清爽了。可見身邊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才行呢。”太后的話裡有話。
皇帝笑着道:“皇額娘是最有福氣的,朕身邊的李德福也很好,他每日伺候朕飲食穿衣沒有不盡心的。”
太后擺擺手笑着道:“李德福終歸是個男人,哀家說的知冷知熱的人必得是女人。”太后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道:“女子的心細,又知道如何照顧人,用心伺候。若是皇上身邊有個可心的人哀家也能少操心些。”
皇帝笑着道:“朕的六宮裡都是這樣的人,皇后就對朕很用心,皇額娘何出此言呢?”
“哀家說的是皇上可心的。”太后冷冷的道。
“朕何嘗不可心呢?她們各個都溫柔體貼的……”
太后又冷冷的道:“既然她們可心,皇上爲何近半個月不進後宮半步呢?”
皇帝終究無言以對,太后擺擺手道:“哀家一把年紀了,到了還爲皇上的後宮操心嗎?這樣的事情原本不該哀家過問的,可是咱們大金不能在皇上這裡絕後啊。江山社稷要穩固必須龍嗣有人可繼啊。皇上不理後宮,六宮沒有皇帝的雨露怎麼綿延後嗣呢?”
皇帝垂首,看着他那個樣子,想着方纔皇后的提議,我的心裡又控制不住的埋怨自己,可是昨夜皇帝與元格格的身影在仁壽殿裡晃動,那一幕我卻實在忘不了。
太后又道:“難得皇后賢惠,她提議在前朝滿軍中選擇適齡的好女孩送進宮來,爲皇上充實後宮。哀家想着也確實該添些人了,不必等到三年大選了。”
皇帝纔要分辨,太后道:“這一宗皇上就依着哀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