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情理之中,有些事情卻發生的始料未及。皇帝自從元格格前往千佛寺便終日鬱鬱寡歡,每每白日裡都是自己悶在養心殿裡寫着什麼,我猜測他的紅漆小匣子裡必然又添了新的字條子。皇上思慕元格格的心事一定又變成美麗的詩句或者古人的典故,被皇帝小心翼翼的書寫了,然後看上一千遍一萬遍,之後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想着皇帝的那個細緻和癡迷的樣子我就會莫名的心痛。齊清遠照常來請脈,他看我在窗戶底下認真的思索着什麼,而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不遠處牆角里衣裳架子上搭着的那一件貂毛大氅。
“貴人吉祥。”他請了安,然後按着規矩跪倒替我診脈。
“小主近日可有什麼憂思勞神的事情嗎?”他正色的問道。
“並沒有啊。”我收起眼神,然後淡淡的看着齊清遠“難道本小主的身子又有異樣嗎?”我已然被後宮的爾虞我詐和陰險手段折磨的有些疲憊不堪了。
“啓稟小主,您的身子沒有什麼異樣。只是隱約從脈息上看,小主近日心中苦悶,時常憂鬱難安,自是有愁苦之事了。所以臣才由此一問。要知道病皆是由心而生的,心裡憔悴,身子也便越發不能受用了。自然時時勞神煩惱,金剛之身也不要多時就虧損了。”
“哪裡有你說的這樣嚴重了呢?”我淡淡的道“我心中也沒有什麼苦悶的,實在是大人的脈象錯了。”
“小主說沒有自然是沒有了。臣也不過是白擔心了。您是貴人,所有的憂思今日也是爲了皇上。微臣與您往日有些舊交,今日見您在宮中處處活得辛苦,不免替您擔憂,別的臣是不會了,只是守護好小主的身子比什麼都要緊。”
“你能有這份心思也是難得了。我很好你放心吧。”然後我淡淡的笑着。
這邊齊清遠一心爲我調理好身子,那邊軒轅天佑也待我比從前親近些。我和軒轅天佑有這一層薄如蟬翼的小小曖昧。只是沒有任何機緣讓我倆去捅破這曾紗一樣的關係。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情,它讓軒轅天佑和我都再也坐不住了。
多羅福再一次派人八百里加急回來稟告皇帝,多羅的部隊將於三日後抵達京城。也就是說他們凱旋迴朝了。
“不是說要一兩個月才能回朝嗎?從現在到上一次送捷報來也不過短短的半個多月啊。”皇后掐指一算對皇帝道。
“是啊,哥哥的部隊腳力好快啊,半個月竟然就從西南邊陲回來了。看來是戰事很順利。”多羅晴柔一聽自己的哥哥班師回朝,又是接連打了勝仗,替皇帝分憂了,她便也得意起來。
“戰報上說多羅福的部隊所到之處敵人聞風散膽的,戰況也比先前預料的要好,所以提前回朝了。如今西南亦是我大金的土地了,周邊部落也都歸順我大金了。說到底都是多羅福用兵有方。到底不辜負朕對他的期望。朕打算這一次他回朝好好的嘉獎他。”皇帝笑着道。
“這是自然了,多羅將軍屢屢爲皇上立功,真是戰功赫赫呢。論理是該好好嘉獎的。不僅多羅將軍,皇上可到底別忘了咱們皓哲貝勒先前的請求,只怕近日還有的喜酒吃呢。”皇后也是笑着對皇上道,其實皇
後一直很遺憾自己母家赫赫巴草原沒有在朝廷裡能立功的猛將,每每多羅晴柔藉着哥哥的功勞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時候,她都恨得牙根緊咬。
“朕想着他的這一宗事呢。等他回來朕自然要給他指婚了。這一遭便是大金的第二個喜事了,輔政親王雖然與朕素日不和睦,但他到底是先皇的託孤大臣,又是朕的皇叔,他的兒子中皓哲是他最疼愛的。如今皓哲自己也肯爭氣,此次隨軍出戰也是立了不少戰功,所以他娶親朕是必然要交給禮部好好操辦,同其他王爺是一樣的。朕還要封他郡王的爵位,賞賜他良田千傾,府邸一處。自然叫他和福晉安居樂業,好好過日子去。”從他的話便可以看出,皇帝是多麼重視這個皓哲貝勒,竟然待他和自己的親弟弟一般。君王身邊少有兄弟情誼,軒轅天佑登基早些,所以縱然沒有和手足廝殺過,但是因爲先皇的孩子少,所以直到現在他身邊能說些話的只有天賜和天民,而天民又是個不懂事的的性子,越發只有天賜能親近了。而皓哲則算是第二個皇帝比較倚重的弟弟了。
雖然皓哲貝勒的父親是輔政親王,但是他卻一點也不像輔政親王的性子,爲人不緊寬和有禮,而且對皇上更是少有的支持與擁護。
“皇上要給皓哲貝勒晉封爵位這是應該的,本來他是老親王的兒子,有立功了,自然多賞賜些也沒有什麼。只是不知道皓哲貝勒所要的是哪一位大人的小姐,若是早一點知道本宮也好早一點備下些綢緞古董一類的送去,到底是皇上的心意呢。”皇后笑着溫婉至極。
“皇后真是愛操心的,皓哲貝勒眼裡的小姐必然是大家閨秀,朱門繡戶的,那嫁妝不要太多了,還用得着皇后給張羅嗎?”多羅晴柔譏諷着道。
嵐嬪道:“此番勝仗到底是多羅將軍勇猛,才所向披靡,既然三日後便可回朝,那皇上必然又要與他們將士樂一回了?”
皇帝點點頭,然後看着多羅晴柔說道:“你哥哥打了勝仗,你阿瑪又是兵部的副都統自然也是功不可沒。朕暫時不打算大張旗鼓的宴飲,爲他們接風洗塵只在朕的乾清宮,一來沒有外人都是你多羅家的父兄,二來皓哲也是朕的臣弟。其他人也不必列席,只是皇后與柔兒在就可以了。你想來也很久沒有見過你兄長和阿瑪了。正好一家人一處說說笑笑。權當是家宴了。等到朕晉封多羅福的時候,並給皓哲賜婚的時候咱們在一起樂樂,兩下和在一起還能省些事情。又節儉些。”
皇上的安排有誰敢說一個不字呢?都巴巴的稱讚說皇帝想的周全,這面多羅福和軒轅皓哲的隊伍又接連趕了兩天的路途,這面多羅晴柔早就開始在浴凰宮裡準備上上下下的封賞和自己迎接哥哥凱旋的服飾。皇后自然也是忙於打理六宮的事宜。少不得又過了幾日。
“聽說皇上親自往金水橋去迎接多羅將軍?還御賜了多羅將軍馬褂呢。”幻月憋着嘴道“這下子那個柔貴妃不知道又要怎麼囂張呢。她素來依仗孃家有功勞就處處拔尖不讓人。這下可好了,走起路來都是仰着脖子的,恨不得踩在人的頭上呢。越發連皇后都不放在眼裡了。”
“幻月姑娘,小點聲吧。仔細叫人聽見了,又給小主惹禍。”然後夏菡
指了指旁邊凝翠閣的方向。自從多羅福一仗打勝了,不僅多羅晴柔跟着高興就是這個齊佳貴人也越發的得意,每日裡在自己凝翠閣哼着小調,進進出出來巴結討好的小常在小答應小更衣絡繹不絕,都指望着她能跟柔貴妃面前替自己說上幾句好話。
“今兒多羅的部隊已經回朝了嗎?”手裡正拿着一根細小的銀針,爲飛蘭縫補着先前雪褂子上被樹枝子弄的刮痕。
“一早就到了,皇上下了早朝帶着衆大臣親自去迎的。這會子正在乾清宮說話呢。中午就要在乾清宮用膳了。”夏菡詳細的說明着。
“飛蘭總是這樣不當心的,才做的,就叫她給颳了,少不得有我替她補一補吧。”然後我微笑着滿足的看着那一件雪褂子上縫縫補補的痕跡,又從遠處細細的打量“饒是這樣細緻了,還是能看得出痕跡了。”
夏菡端起一碗燕窩,走到我跟前,“破了就是破了,哪裡能掩蓋的住呢?一如人心一味強行壓抑着只會適得其反。”
她的話似乎有些深意,我只道不解,然後繼續手裡的針線,莫影端了一盆淨水進來,玳曼爲她掀開棉簾子,她放在我面前的小方几上,又從多寶格子裡取出香餅,用剪子剪了一些放在博山爐裡,然後細細的用銅香勺撥弄着。
“小主洗洗手把,等一會在縫吧。一會燕窩冷了再熱就不好了。”夏菡勸着。
我笑笑推開,然後揉了揉脖子,“罷了,罷了。就這樣吧,混湊合着也就算了。到底不像人家針功署的,我也不奔命了。”
幻月看着飛蘭的衣裳笑着道:“小主這樣已經很好了,又不是這衣裳原本的絲線,哪就能原模原樣呢?”
玳琴又從外面進來給地龍裡填些銀炭,“這一個冬日裡都這樣被火烘着,整日裡被棉簾子捂着,都要發黴了。再過兩日立春了少不得就把簾子換了,用往年春日裡綢緞就是了。”我看着外面的天氣,手裡握着暖暖滋潤的燕窩。
“是了,再過幾日天氣也該暖和了。”莫影看着外面淡淡的道。
夏菡到底把大紅祥雲捧珠的靠墊給我放到腰後,有拿了大紅的小被來給我蓋住膝蓋,“到底還在冬日裡,小主也該好好養着。先前體內有紅花,好在太醫發現的及時,女人家越發不能貪了涼。”
看着她時時刻刻都爲我的身子操心,心裡對她也有無限的感激不能言說。
忽然這個時候小海子進來回話“啓稟小主,外面皓哲貝勒求見。”
衆人皆是一愣,他此刻不是原本應該在乾清宮裡與皇帝坐着說話嗎?怎麼反到我這裡了?
“小主,例來後宮中與男子私下見面都是大忌。更不要說在小主的宮裡。雖然大金不太在意這些的,叔嫂之間也都不太避嫌。只是似乎仍舊不大妥當。”夏菡規勸着。
我知道她擔心什麼,她一直覺得皓哲對我有情,總是替我煩心。可是念着皓哲待我很好,且想到他已然要指婚了,便不以爲然,何況人家親自求見,又是皇帝倚重的弟弟,凱旋歸朝的將軍,我避而不見似乎不合禮數。
於是便微笑着對夏菡道:“無妨。”然後對小海子道:“請貝勒爺正殿坐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