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大班開出他那輛“獅跑”越野車,拉着蘇暢出了報社大門。天氣有些晦暗,稀薄的雲層遮住了熾熱的陽光,車窗半落,撲在臉上的風帶着一絲絲潮溼的溽氣,令人愈感壓抑。禹大班罵了一句,說北京可別下雨,晚上還有好戲要看呢!蘇暢一下子想起今天晚上焉雨亭會在“鳥巢”觀看開幕式,彷彿看到了她在雨中夾着兩肩瑟瑟發抖的樣子,心裡不禁一陣戰慄。
汽車繞過玉佛山,開到楊柳河南面的一片開闊地,迎面是九個抒樓高的鏤空鍍金大字:成吉思汗馬術俱樂部。蘇暢萎靡的心情爲之一振,知道禹大班把自己拉到跑馬場來了。這座跑馬場是省內最大的一家專業馬術訓練表演基地,投資方是香港英東集團。基地選擇的位置很好,依着玉佛山,面對楊柳河,周長十餘公里,地勢平坦而略帶起伏。經營方特地從美國引進優良草種,草場一年四季都不退化,春夏秋冬都可以舉行各種規格的馬術活動。蘇暢早就知道這座跑馬場,只是聽說這裡的消費水平高得驚人,像他這種靠工資吃飯的人根本不敢問津,所以從來沒動過進來一試身手的念頭。今天禹大班把他帶到這裡來,既令他看出了這位過去並無深交的新朋友出手闊綽,又爲他對自己的哥兒們義氣而感動。
精美的不鏽鋼圍網將整個跑馬場封閉得嚴嚴實實的,一面面方形長形多角形彩旗迎風招展,一尊兩丈多高的成吉思汗戎裝雕像威風凜凜地矗立在大門裡正中央,身後豎着一面繡滿蒙文的大纛。依着圍網,排列着大小不一一連十餘座蒙古包。禹大班顯然是這裡的常客,車子剛停下,身穿仿古將軍服飾的管事便朝大帳喊道:
“娜仁託婭,尊貴的客人到了!”
最大的那個蒙古包珠簾一卷,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閃了出來。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子,頭上頂着用野雉花羽裝飾的軟盔,身穿麂皮護胸,腰束銀光閃閃的飾帶,黑色箭衣,黑色馬褲,外裹嵌有銀釘的黑色綁腿,高筒馬靴也是黑色的,腕上懸着一柄綴有紅纓的馬鞭,周身通黑,像一個黑色的精靈。這樣“酷斃”的造型蘇暢還是頭一次見到,頓覺眼前一亮。
娜仁託婭左手撫胸,半躬施禮,口稱歡迎,聲音甜美,姿勢優雅。待她擡起頭來,蘇暢看見了兩汪清澈得似乎可以一眼見底的潭水,還有那雙長可入鬢的細眉,無與倫比的挺拔鼻樑,小巧朱脣,以及耳垂上微微晃動的精緻飾物。面對她那英氣四溢的火辣辣眼神,蘇暢忽然有些緊張,不由得瞥了禹大班一眼。
“我這小兄弟可是頭一次來喲,娜仁託婭,你要給他選一匹聽話的馬駒子!”禹大班笑着吩咐道。
娜仁託婭給蘇暢牽來一匹三歲口的慄青色牝馬。她幫着蘇暢穿戴好跑馬的行頭,把馬鞭交到他手上,然後牽着繮繩把他領到環形跑道上。自己駕馭馬匹在蘇暢還是破天荒的事,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用雙腳輕叩馬腹,訓練有素的慄青馬打了個響鼻,慢慢地沿着跑道向前碎步跑去。娜仁託婭把馬繮交給蘇暢,輕輕吹了聲口哨,慄青馬忽然加快了腳步。蘇暢連忙抓住繮繩,兩腿夾緊,慄青馬得到暗示,疾步奔跑起來,越來越快,很快就把娜仁託婭拋在了後面。
風兒在耳邊呼呼作響,漫天雲層似乎越來越厚,眼前如地氈一樣的茵茵碧草一望無際,隨着風波浪般前後起伏。蘇暢陡然間產生了馳騁在廣袤的克什克騰大草原上的感受,這一瞬間,他忘記了從昨天開始便壓在自己心頭的不快,只想放開嗓門迎着風高聲呼喊,讓“風吹草低見牛羊”一樣的波瀾壯闊沖刷着自己積鬱已久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