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靜沒料到唐果兒會有如此舉動,即使再多幾拜她也完全受得起,可她仍然立即驚得站起,俯下身子去扶唐果兒。
唐果兒倔強着不肯起身,她紅着眼眶,目光卻堅韌無比。
“我出生之時,母親爲保護我,封印了我的靈力,導致所有的人認爲我是廢物。可前段時間,我的靈智在機緣巧合之下開啓了,我想修行幻術,我想傲立與天地,我想變得足夠的強大,不再經受任何人的背叛與欺辱,我需要您幫我!”
玄靜愕然,僵在原地。
她雖然剃度修行,不問世事,可並不是消息閉塞,對於漫天的流言蜚語,仍有耳聞。
當聽到唐果兒不貞不潔,如同發臭污水一般讓人退避三舍的名聲時,她痛惜過,甚至懊惱過。
可當她用幻術看透唐果兒內心的愛恨嗔癡,知道事實與流言完全是兩碼事時,她頹然的心,幾乎又瞬間活了過來。
即使唐果兒不懇求她,她也會將畢生所學毫無保留的交到她手裡,因爲她們身上流淌的是一樣的鮮血,是伽靈大陸僅存的馭獸師血脈。
唐果兒是唯一能將這血脈傳承下去的人!
玄靜回過神,驀然發現自己竟激動地落下了淚,她不容拒絕的將唐果兒從地上拉起,欣慰道,“好,好!這一身傲骨,不愧是我族的子孫!你要學什麼我都交給你,我族的子孫沒有廢物!”
在這一瞬間,唐果兒心底迸發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淡淡的綠色光芒自她身上散發出來。
她一雙幽深的眸子如墨玉一般流轉着盈盈光輝,霎時神采逼人,脣齒一動,她毅然道,
“我要幻術心法!”
“好,我給你。”玄靜說完,渾身的靈力再次濃厚起來,罩在二人周圍的淡藍色結界不知被她加厚了多少層,開始隱隱透着湖藍了。
玄靜的額上已沁出薄汗,顯然支撐這麼厚的結界耗費了她很多的靈力。
幻術秘籍是每個家族不外傳的秘密,而心法卻是幻術修行者從秘籍中自己領悟說得。
見此情形,唐果兒心知這心法定非比尋常,更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聚精會神等待着玄靜爲她講解。
玄靜並沒有立即開始傳授心法,拉了唐果兒就地坐下,驀然道,“你閉上眼睛。”
唐果兒溫順照做,又聽玄靜繼續道,“現在我要給你兩種心法,它們在我意念力已經連在了一起,我無法將它們分開,只能同時傳授給你。你凝神靜氣,細細分辨兩種心法的不同之處,爭取能將它們區別開來。切記不可心浮意亂,否則一旦心法混淆,日後你修習起來,會自損經脈。”
語落,不待唐果兒回答,一股暖意瞬間從額間涌進她的天靈處。
唐果兒連忙收起詫異和所有雜念,放空一切思緒,將自己丟到了茫茫虛無裡。
加諸在身上的暖意愈發灼熱,似一根根燒得滾燙的鐵絲,在腦海裡翻轉交織。
她的天靈跟着升溫,漸漸被暖意膨脹開來,就在她覺得似乎只要溫度再升高分毫,她的腦袋就會炸裂開來時,一股冷徹心扉的寒意陡然涌進,壓過灼熱瀰漫開來。
唐果兒狠狠打了個寒顫,渾身開始抖了起來,隨着她眉梢和睫毛上凝結的寒霜越來越厚,她渾身的顫抖也愈發劇烈起來。
“咬牙穩住,這只是開始,若你連這點痛苦都撐不過去,談何傲視天下?”
玄靜的低喝在唐果兒耳畔如同悶雷炸開。
唐果兒瞬間從痛苦編織的羅網裡掙出,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必須挺過去。
天靈處寒意冷冽,唐果兒緊咬着牙關,硬生生壓下了顫抖,漸漸從寒冷中適應了。
她剛想鬆一口氣,卻在驟然間,渾身緊繃如同一根被拉緊的弦。
眉梢睫毛上的冰霜立刻全部化成水,從她緋紅的面上淌下。
注入天靈的氣息再次變了,如火焰的熾熱的溫度,她整個人似被夾在火上翻來覆去的烤着。
時熱時冷的氣息,讓她如同在火焰山與冰川間來回穿梭。每輪番一次,那種痛苦都是前一次的百倍千倍。
她幾度覺得自己的身體要支撐不下去了,可憑着頑強的意志,她終究挺了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注入天靈的氣息消失不見。
那股氣息撤去,唐果兒當即軟綿的倒在地上,她睜大眼睛看着屋頂的橫樑,連眨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覺得每一寸頭骨都被敲碎了,然後重新組裝了起來。
玄靜臉色蒼白,見唐果兒安然熬過,神色鬆懈下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熬不過去的下場。
經脈盡損,靈智盡喪,成爲一個真正的不折不扣的癡傻廢物。
玄靜揮手撤去她已無法繼續支撐下去的結界,斂氣讓靈力在體內運行一週後,她慘白的臉才稍稍好轉。
她支撐着身子起身,望向軟綿無力躺在地上的唐果兒道,“你只需將兩股心法從天靈處引下,運起靈力,意隨氣走,便可慢慢參悟其中奧妙。”
“這兩套心法一套至陰至柔,一套至陽至剛,你若是無法一起學,可只選擇一種修習,若有什麼不懂,移開屋中牆角處的衣櫃,從密道走到底,來找我解惑便是。”
玄靜氣喘吁吁地說完,已沒有力氣去拉唐果兒起身,踩着虛浮的步子開門離去。
唐果兒躺在地上艱難扭頭,看着被打開又關上的房門,以及消失在兩扇門扉之間略顯單薄的身影,心底涌起一股從未曾有過的暖意。
那感覺,像一股柔軟的溫泉,緩緩淌進她的瀕臨乾涸的血脈之中,舒適得令她連指頭也不願動彈。
這世界,終於有一個親人是真心實意的對待她了!
唐果兒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接納心法,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現在的她就連從地上爬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索性就這麼閉上來了眼睛,以意識查看天靈處多出來的一紅一白的兩團念氣。
她以爲幻術心法會是一些口訣之類的東西,只需要記下背得,再靈活運用即刻。她沒想到,卻是以這樣的方式融合進了她的腦海中。
將秘籍煉成氣,必定要花費極大的功夫。只因她要,玄靜就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了她。
這一刻,唐果兒選擇真正去相信玄靜的話,沁涼的地因爲她心中泛着的暖意,竟也不冷了。
躺着,想着,她竟就在地上睡過去了。
再度醒來時,唐果兒渾身的力氣恢復得七七八八,她從地上爬起來,一時摸不準時辰,扭頭看了看門外的天色,才驚覺已是天光大亮。
她竟在地上睡了一夜!
這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現在她處在非常時期,不能在太后面前犯一絲的錯誤,不能讓太后察覺到她真正的想法和實力。
唐果兒當即換下被壓了一夜,變得皺巴巴的衣服,穿上同樣顏色淺淡的另一身素淨衣衫,拉開門,急急忙忙往禪房奔走去。
經過昨天的一番折騰,她已記得禪房的方向,連奔代跑,她終於趕在日上三竿的時候順利達禪房外。
唐果兒來不及爲自己第一次難得靈敏的方向感鼓掌,便推開了禪房的門,可看清房中的情形,她登時如同被人兜頭倒下一桶冰水。
禪房中懸垂着的大盤紫檀散發出嫋嫋煙,幽淡的清香充斥着禪房的每一處,卻空無一人。
唐果兒愣在原地,一時之間竟沒反應過來,她怎麼也沒料到,這個時辰虔誠信佛的太后竟會不在此處。
愣了片刻,唐果兒回過神,兀自搖頭笑了笑,自己太草木皆兵了。說不好,這個時辰太后她老人家還睡着呢。
少在禪房裡跪上一刻,就是少遭一刻的罪,她反倒喜而樂見。
不過,她卻不能失了該有的禮數,不管太后睡着還是醒着,她都得過去請安。
只是……誰來告訴她,太后的房間是哪一間,該往哪個方向走?
唐果兒在庵中如無頭蒼蠅亂竄了一通,終於誤打誤撞的抓到了一個熟人。
她瞬間換上了一副焦急苦惱的神色,迎着來人走上前,搶先開口道,“季嬤嬤,這雲頂寺的路實在太難分辨了,我轉悠了大半個時辰也沒找到太后住的房間,還好算遇上了你,你快帶我去向太后請安吧。”
季嬤嬤訝然,細看唐果兒的神色,見她不像是裝出來的,這才緩緩開口道,“想不到三小姐還有這樣可愛迷糊的一面。”
語落,她的神色卻一下轉變,如一根突然繃直的弦,眼底散發着深深的肅然,“三小姐,太后今日身子不適,過幾日估計纔會好起來。太后特地命我囑咐你,不必向她請安了,若是有事,會親自召見你。”
“太后怎麼了?”唐果兒頗爲驚訝地詢問道,神色間苦惱盡褪,眉目裡透着的擔憂,拿捏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季嬤嬤抱着懷中的藥膳,排斥之色已淺淡下來,言語之間卻仍透着顯而易見的責怪,
“昨日三小姐在禪房昏倒,太后以爲是讓你陪着跪久了的緣故,自責不已,你剛被玄靜師太抱走,太后自己也緊跟着昏了過去。太后不比三小姐年輕氣盛,只怕要在牀上養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