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晚秋,楓葉正紅。
在秋天,要欣賞最好的景緻,就是去楓林看紅葉,所以,一到秋天,楓林裡的遊人總是很多。
要想去楓林看紅葉,就得必須途經楓林渡,然後擺渡過河,才能去往對岸的楓林,因爲,這片楓林,三面瀕臨灤水,一面傍倚龍山,於是,楓林渡,也就由此得名。
楓林渡,一個方圓不足百米的小渡口,地面上鋪着水泥磚,早已破敗不堪,車痕,足印,錯落重合,印證與記錄了人車頻繁的過往。四周用松木木欄圍起,圍欄上,爬滿了蔬秧,成一個農家院似的的宅院,宅院的東北角處,有兩間用青磚建起的平房,房頂上已是雜草盈膝,緊閉的門窗上,漆痕早已駁落,彷彿很久無人居住的樣子。
平房門前,居然豎立着一根高約十幾米的不鏽鋼材質的旗杆。顯得格外醒目。旗杆頂端,垂下兩根蠟旗繩,一直連接到旗杆下端的一個鐵箱子裡。旗杆前約兩米處,還擺放着一張小木桌。
平房後二十幾米的地方,便是河堤。灤河水微波盪漾,波光流閃,宛如一條藍色的綢帶,環繞着對岸的楓林。
河面上,停泊着一條木船,一條拇指粗的呢絨繩,一頭鎖住木船,另一頭繫着一個像貓爪形狀一樣的鐵鉤子,(船家稱之爲船錨)船錨勾在了河堤上一塊長八米,寬兩米的水泥墩上的一個鐵環內。
這塊水泥墩,便是楓林渡的一號碼頭,也被遊客稱作:紅軍碼頭。
然而,木船空停泊,不見擺渡人。
灤河對岸,便是楓林。隔河遙望楓林,彷彿燃燒得正旺,秋晨的陽光下,有如一片火海,烈焰燎空,映紅了半河灤水。
秋晨的淡霧早已散去,溫暖的陽光,灑滿了這家農家小院。緣是有涼爽的秋風習來,吹走了盛夏的火熱與炙烤,才送來了秋日的清爽宜人。
宅院的大門口處,一股強勁的秋風吹起,揚起了幾片枯黃的落葉。
一輛銀灰色的箱貨駛進了小院,緩緩的停在了距離旗杆不足五迷的停車位裡。
車門開啓,郭樣跳下車來,習慣的點燃了一支香菸,吐出一股濃稠的煙霧,那煙霧彷彿挽攜着郭樣從花海留香到楓林渡口這一路上的顛簸,在宅院的空中嫋嫋升起,瞬間消散無痕了。
大黑也跳下車來,繞過車頭,來到郭樣面前說道:“小樣,咱們啥時候卸車,卸在……”,郭樣沒有等大黑把話說完,已將另一支香菸插進大黑嘴裡,說道:“先不着急卸車,你守在這,我去看看有沒有船”,郭樣說罷,擡腿就要向河堤走去。
平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從房子裡走出一位六旬上下的老者,那老者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裝,頭戴一頂軍帽,軍裝與軍帽早已破舊褪色,但軍帽上的那顆五角星,卻依然紅亮,帽沿下,一張古銅色的臉上,寫滿了滄桑,鬚眉亦早已花白。
老者雙手捧着一個紅布包裹,用軍人的正步走到小木桌前,將紅布包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小木桌上,又轉身折回屋裡,少時從屋子裡拉出一條早已陳舊灰白的電線,那電線的一頭安裝着一個插排,插排上的指示燈泛着點點紅色微光。
老者將插排放在了紅布包裹旁,隨後繞過小木桌,伸手打開旗杆下的鐵箱子,從鐵箱子裡掏出一條帶有插頭的電線來,又繞回小木桌,將插排插頭放在了一起。
郭樣就站在旗杆下的兩米遠處,那老者居然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郭樣只好上前,高聲說道:“老伯,打擾了,我們想坐船去二號碼頭,請問您是……”
“我在升國旗的時候,不允許有人打擾,討厭!”老者怒目虎視着郭樣說道,而且,聲音冰冷。
老者的話,威嚴乾脆,像定身法一樣,讓郭樣怔在了原地。
老者稍稍整理了一下軍裝,正了正軍帽,這才緩緩的打開了紅布包裹。
果然,一面鮮豔的五星紅旗,舒展開來,紅豔的光輝,映照在老者的臉上,彷彿又喚回了他軍旅生涯中曾經戰鬥的勇敢與豪情。
老者將五星紅旗平整的掛在了蠟旗繩上,擡手將插頭插進了插排裡,接着便是一個乾淨利索的軍人立正,軍人敬禮,一氣呵成。
旗杆下的鐵箱裡,頓時傳出了那首雄壯高亢的國歌聲:“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伴隨着國歌響起,五星紅旗亦在秋晨的旭日下冉冉升起。
老者仰望着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乾澀的雙眼,已是淚水充盈。
是的,一面國旗,一首國歌,在老者,甚至是他們一代人的心裡,永遠都是熱血激情,鏗鏘鬥志,因爲,那是一種高尚的情懷,亦是一種無尚的信仰!
郭樣也站在了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下,傾聽着悠揚的國歌,看着老者那崇高的軍禮,郭樣也心潮澎湃起來,彷彿忘記了自己與大黑爲什麼要來楓林渡了!
國歌結束了。
五星紅旗,已然升到了旗杆的頂端,獵獵飄揚。與對岸的楓林紅葉,遙相輝映,給這座農家小院似的楓林渡,平添了無限聲氣。
郭樣忽然想起,聽遊客傳言,楓林渡的擺渡人,是一位老紅軍,那一定就是這位老者了,郭樣想至此處,悔痛了自己剛纔魯莽的打擾,見老者禮畢,這纔敢走上前來,高聲說道:老伯,您是擺渡的船翁吧?
那老者剛剛將插頭放回鐵箱裡,正想走回平房裡,聽到郭樣的問話,轉過頭來,這才仔細的打量一下郭樣,又望了一眼箱貨,說道:廢話,我不是誰是,老船翁,我有那麼老嗎?語氣比剛纔緩和了許多。
郭樣心裡偷笑了一下,心想,這老頭的脾氣,的確有些倔強,郭樣趕緊的滿臉堆笑,說道:老伯,我是想坐您的船去二號碼頭。
大黑也湊上前來,說道:對,是去送花,二十八盆菊花,你要多少船錢?
老者彷彿聽到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一句話,原本剛纔的語氣緩和了許多,聽到大黑的話後,臉色一沉,帶有些許的憤怒語氣,說道:老子擺渡是爲人民服務,從不要船錢,老者停頓了一下,又說道,船就在河裡停着呢,你們愛坐不坐,”說罷,走進平房裡,反手砰的一聲,關閉了房門。
大黑好像是聽到了他生平以來最不懂的一句話,迷茫的眼神,傻傻的看着郭樣。
郭樣心裡卻是無比的清楚,心底不禁爲老者豎起了拇指,那是對老者爲人民服務的情懷點贊!
嘀嘀……
一陣清脆的汽車喇叭聲響起,宅院門口處,一輛黑色的法拉利汽車駛進了院內,像一團黑影子一樣,飄到了郭樣箱貨的對面的停車位裡。緊隨法拉利之後,一輛白色的中型箱貨,也駛進了院內,停在了法拉利傍邊的停車位裡。
法拉利汽車剛剛停穩,車棚居然打開了,緩緩的回縮到後備箱裡,緣來這是一輛法拉利的敞篷跑車。
車棚收起,露出跑車上乘坐的三個人來,前排正駕駛座上,坐着一個二十幾歲的光頭胖司機,居然是早上在十字路口中,被郭樣稱作“二師兄”的那個胖小子。
二師兄剛剛跳下車來,就迫不及待的朝一旁的箱貨高喊道:“老穆,把船卸下來”。
箱貨的後門打開了,果然貨箱裡裝了一條船,那不是一條普通的船,而是一艘機動的橡皮艇,除了一艘橡皮艇之外,貨箱裡還暗藏着四個身著工作服的人。
那個被二師兄稱作老穆的人,衝貨箱裡的工作人員說道:哥幾個,來,把橡皮艇卸下來,小心別劃破了橡皮艇,於是,五個人合力,將橡皮艇卸下車來,擡着橡皮艇,一步一步的向河堤走去。
法拉利的後排座位上,又下來了兩個人,居然是一對雙胞胎的姊妹花,正值青春妙齡,樣貌可人。
一個身著黑色的還是在盛夏烈日下才應該穿着的吊帶短裙,袒胸露背的,一頭長髮,已順滑及腰,臉上濃妝豔抹,腳上穿了一雙黑色的,鞋跟比自行車輻條粗不了多少的高跟鞋,一個十足的陽光美女,或許,只有這樣裝扮的學生,纔有資格報考“妖豔”大學吧!
另一位女子的穿著,卻是與之大相徑庭。選擇了一副小家碧玉,文靜淑女風格的裝扮,正要及腰的一頭長髮,沒有披散香肩,而是束成了馬尾,白淨的臉頰,也只是略施胭脂,本真自然的水嫩膚色,蠢蠢欲滴,上身穿了一件雪白的衛衣短袖,胸前還彩印了幾朵黃色的小雛菊,下身穿了一條黑色的鉛筆牛仔褲,腳穿一雙白色的板兒鞋,或許,這樣的裝扮,也只有這樣的裝扮,纔是大多數男人心底的那份審美標準吧!
“球哥,咱們什麼時候上船啊,我都等不及了”,那個穿着妖豔的女子嬌滴滴的說道。
原來二師兄是叫作球哥,這樣的名字,倒是與他的體型頗爲神似,不得不佩服他的父母,在給他們的產品形制命名時,寄寓準確了。
球哥用手輕浮的彈了一下那個妖豔女子的額頭,笑嘻嘻的說道:“大詞,彆着急嘛,船馬上下水”。
“那我們先去河堤吧,看看老穆他們是怎樣把船弄下水的”,說罷,又扭頭對另一位女子說道:“小詩,你一起去嗎”?
原來這對雙胞胎的姊妹花,姐姐叫作大詞,妹妹叫作小詩,父母給雙胞胎姊妹花取下這樣的名字,足見父母應該出自書香門第。但是,書香門第的後裔,原本應該穿著端莊纔對,可是,姐姐大詞的穿著,顯然是褻瀆了書香門第中所倡導的儒雅了,不知道她們的父母見到大詞時,會不會自慚形穢,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詩沒有回答姐姐的話,而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對面的箱貨裡的一箱菊花。
好美,好香的菊花啊!小詩興奮的跑了過來,站在箱門下,看着滿箱的菊花,水嫩的臉上,也盛開了一朵白菊花。
女人喜歡鮮花,乃是天性使然,就像軍人喜歡槍一樣,總會有愛不釋手的衝動。
郭樣站在貨箱裡,正自把貨箱裡面的菊花擺弄道貨箱門口處,看見貨箱門下的小詩,一臉燦爛的笑容,說道:“小妹妹,你是來看紅葉的吧?,我的菊花可比不上紅葉好看啊”!
小詩回答道:“是沒有紅葉好看,可是,你的菊花有香氣,而紅葉沒有啊”!
郭樣心裡一怔,心想,這丫頭的話倒是有幾分哲理的味道,於是說道:”不錯,不錯,楓葉只會紅豔,可惜沒有香氣”。
小詩又說道:小哥哥,你是把這些菊花裝船吧?
郭樣心裡又一怔,說道:“小妹妹,你怎麼知道,我要把這些菊花送到對岸去?”
小詩回答道:“我就在對岸的楓林晚酒店上班啊”經常坐這條船,去找我姐姐玩兒,今天就是請了我姐姐,還有我姐姐的朋友球哥來楓林看紅葉來的”,小詩忽然停頓了一下,又喃喃自語的說道:不對啊,我們楓林晚酒店沒有定花啊,那可能是洗龍井酒業定的花,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聽說,洗龍井酒業出事了”。
郭樣從小詩的口中聽到洗龍井酒業的名字,心中一震,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啊,好像在哪裡聽過,郭樣忽然想起,早上在十字路口時,好像無意間聽到那個叫一哥的人對交警說,說他自己是洗龍井酒業的,別是這個一哥從花海留香購買的花吧!那可是冤家路窄,郭樣轉念又想,算了,他出錢買花,我收錢賣花,只不過是一單正常的生意,有什麼可顧慮的呢?
小詩忽然說道:“小哥哥,我幫你搬花裝船啊”?
郭樣回答道:“小妹妹,這不合適吧,這一盆花很沉的,別弄髒了你的衣服”!
“沒事,沒事,我搬得動,不會弄壞你的花的,”說着話,搬起一盆黃色的菊花,美滋滋的向河堤走去。
大詞挽着球哥的手臂,,正向河堤走去,扭頭看見了正在搬花的郭樣,於是走到郭樣的箱貨門下,得意的說道:“哥兒們,這地球真是小啊,咱們又見面了,原來你是個賣花的啊”!
郭樣正放下一盆菊花,聽到球哥的話,說道:是啊,我是賣花的,
球哥聽到郭樣說出自己是賣花的話,興致忽來,說道:“哥兒們,你這一車花能賺幾個錢?不如這樣,哥兒們我今天剛剛買了一艘新的橡皮艇,算你走運,也讓你嚐嚐鮮兒,”
郭樣問道:“嘗什麼鮮兒”?
球哥回答道:“就是我招聘你給我的橡皮艇當舵手,開船送我們去楓林看紅葉,然後嘛……”。
郭樣問道:“然後怎麼樣”?
球哥詭異的一笑,回答道:“然後,你就待在橡皮艇上等我們,半步也不許離開,等我們看完紅葉,再然後……”。
郭樣又問道:“再然後怎麼樣”?
球哥見郭樣好像對舵手的工作來了興趣,興致更濃,說道:“再然後我和大詞去楓林晚酒店吃飯,等我們吃美了回到橡皮艇,你在把我們送回楓林渡,再然後嘛……”。
郭樣急切的問道:“二師兄,你哪那麼多的然後,再然後怎麼樣,快點說吧”!
球哥沒有馬上回答郭樣,而是伸手撫摸着大詞的一頭秀髮,幽幽的對大詞說道:“大詞,你猜我這個然後是什麼?”
大詞賣弄了一下風情,撒嬌的說道,哎呀,球哥,我哪裡猜得出嘛,你快點說嘛,看把他急得。
大詞說的這個他,當然是指郭樣了。
球哥嘿嘿的一笑,說道,“哥兒們,你聽好了,這個然後纔是最最關鍵的然後,然後,我就把這艘橡皮艇送給你,怎麼樣?沒想到吧?”。
球哥的話音剛落,大詞已然興奮的鼓起掌來,說道:“球哥好豪爽啊!真是個男人!”
郭樣聽完了球哥這一連串兒的然後以後,深知這個二師兄用意,心想,這小子不單單只是在我這兒炫富這麼簡單,更多的是想在大詞面前顯擺他是一個男人,一個有實力的男人,還顯擺他作爲一個男人,是多麼的強大,藉此來藐視郭樣,同樣作爲一個男人,郭樣是多麼的渺小與弱勢。
郭樣居然沒有悖逆球哥的用意,遵循君子有成人之美的美德,順情的說道:“是啊,二師兄,我這一車花兒也賺不了幾個錢,除去箱貨的油錢,再除去工本費,最多也就賺個三五百的,”
球哥忽然伸出手掌,在空中一晃,說道:“最多也就五百”。
郭樣話鋒一轉,又繼續說道:“不過今天我可是賺大了,遇到好事了,有人送我一艘橡皮艇,這橡皮艇少說也值幾千吧?呵呵!”
球哥馬上接郭樣的話說道:“什麼幾千,一萬多好不好”!
郭樣故作吃驚,說道:“一萬多呢,嘖嘖,這麼多錢呢?可是……”
球哥問道:“可是什麼?”
郭樣回答道:“可是我也沒有開過橡皮艇啊!要是把船開翻了呢?”
球哥說道:“好開,好開,比你開箱貨容易多了!”
郭樣說道:我要是把船開翻了,我倒是不怕,因爲我自小就在這灤河邊上長大的,什麼樣的游泳都會,還會憋氣潛水,但是我在灤河邊上玩兒了這麼多年,始終有一件遺憾的事。”
球哥問道:“什麼遺憾的事?是遺憾自己沒有橡皮艇吧?今天不就有了嗎?”
郭樣說道:“不是船的事”。
球哥問道:“那是什麼事”?
郭樣說道:“我見過好多游泳的人,可就是沒見過……”
球哥問道:“就是沒見過什麼?”
郭樣沉吟了一下,又忽然打了個哎聲,彷彿真的很遺憾失落的樣子,
大詞也一直在聽着郭樣的說話,着急的問道:“到底沒見過什麼,你快說啊!”
郭樣總算吊起了球哥與大詞的胃口說出真相的時機已然成熟,於是說道:“就是沒有見過豬游泳。“
大詞禁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這一笑,郭樣知道,是多麼的恰到好處,堪稱錦上添花的一笑。然而,真正的笑點,大詞未必知曉。
真正知曉笑點的人,當然是球哥,球哥原本想在大詞面前戲耍一番郭樣,不想最後讓郭樣左拐一下,右拐一下的帶進了溝裡,一時間,滿臉的贅肉都抽搐起來,只能氣急敗壞的說道:“臭賣花的,你賣一輩子花,也開不上法拉利,扭頭對大詞說道,咱們走,去坐橡皮艇,去看紅葉,玩夠了再去楓林晚酒店吃農家飯,哎!好滋潤的生活啊!美!”
球哥最後的這幾句話,顯然是說給郭樣聽的。
然而,郭樣卻不以爲然,居然站在貨箱門口,笑呵呵的高聲說道:“喂,二師兄,幫我捎幾盆花到二號碼頭行嗎?”
球哥沒有回頭,大詞卻回過頭來,暼了郭樣一眼,說道:“我們纔不會給你捎花呢,髒兮兮的,你以爲我們都像小詩那樣傻啊?”,說着話,扭動起她那副楊柳細腰,挽起了球哥的手臂,。球哥也扭動起水桶腰,兩個人一起扭向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