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講解完了,在座的人卻依然一頭霧水。大益努力追趕馬一洛的邏輯,卻一直想不明白他要幹什麼。“你說得沒錯,可是這些有什麼用?”
馬一洛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們就利用高岷的電路,想辦法讓它靠近徐傑。這樣,我們就能掌握他手機中的信息了。當然,也包括他的電話簿。”
大家沉默了幾秒鐘,隨即爆發出一陣掌聲。他們爲馬一洛的方法拍手叫絕。劉繪澤興奮地接着說:“這樣我們就只需排查他的電話簿了。”她看着馬一洛,“你真有辦法!”
老王也露出了肯定的表情。過了片刻,他提醒道:“這個辦法可行,就照小馬說的辦!不過要提前做好失敗的準備。他的電話簿裡可能根本就沒有那個人。”
第二天上午,大益就到徐傑對面的小區找房子。幸運的是,那裡正好有一家小旅店,而且居高臨下,徐傑屋子裡的一切在此一目瞭然。
大益把房子租下來。他在窗前架起望遠鏡,拉上窗簾,只留下一條縫隙以便探出鏡頭。白天留兩個人堅守,到晚上則三個人輪流換崗。小趙僞裝成社會青年,到散打俱樂部裡報了名。從此,徐傑便時刻處在了警方的嚴密監控之中。
事實證明,這樣密不透風的監視收效巨大。經過兩天縝密的觀察,他們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每當回到家,或是在武館裡休息的時候,徐傑總會不停地查看手機。幾乎每次都是拿起來看一眼,然後又放到一邊,過不了多久再次重複同樣的動作。他似乎在等着某個人,或者想與某個人聯繫,卻始終拿不定主意。
就在大益小組初見成效的時候,劉繪澤也在加緊行動。她把行動地點選在了武館下面的超市門口。這麼做有兩點好處,其一,這裡地處鬧市,容易隱蔽;其二,這裡到徐傑的住處有一段距離,就算第一套方案失敗,還有機會實行第二套。於是傍晚,趁着訓練還沒有結束,她便準時來到了超市。
她在超市裡轉過來轉過去,故意消磨時間。等到小趙告訴她訓練結束,她才抓緊時間買了一些東西。等待交費時,耳機裡傳來了小趙的提醒:“目標已經下樓!”劉繪澤轉頭一看,果然發現徐傑已經走了出來。而那時,前面還有兩名顧客等待繳費。怎麼辦?情急之下,她硬着頭皮往前擠,一邊擠一邊低頭道歉:“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讓我先來吧……”
頂着被後面的顧客咒罵的壓力,劉繪澤插到了第一位。可是收銀員卻很不配合,她一件一件翻檢着物品,嘴裡還在不厭其煩地問:“需要袋子嗎?要三毛的還是兩毛的?這個也要裝進去嗎?2”好不容易交錢出來,徐傑已經走出很長一段距離。
劉繪澤左肩挎着包,右手提着塑料袋奮起直追。離徐傑大約五步的時候,她就啊的大叫一聲,將東西撒了一地。
徐傑應聲回過頭,看見一個女孩單膝跪地,袋子裡的東西七零八落灑了一地,有的已經滾出去很遠。他想過去幫幫她,可是久已養成的冷漠彷彿爲他注射了麻醉劑,雙腿就是沉得提不起來。
劉繪澤的心忐忑不安。她磨磨蹭蹭地爬起來,也不去撿地上的東西,只管不停地搓着雙手。看樣子還受了傷。她悄悄擡起頭觀察徐傑的反應,只見他依然在原地站着,臉上似乎有猶豫不決的表情。情急之下,每個人都是一名好演員。她索性開始哭泣,用手揉着膝蓋,顯得痛苦不堪。
徐傑終於心軟了。他走過來,把東西整理到袋子裡,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這時,一名同事趴在三樓的窗戶上,已經用攝像機將整個過程傳回了指揮部。馬一洛正配合高岷對劉繪澤包中的電路進行搜索,他通過微型對講機告訴劉繪澤:“設法穩住他,儘量拖延時間。”
劉繪澤便不說一句話,只是哭得天昏地暗,不久就引來很多人圍觀。這下壞了事,高岷的電腦裡一下就跳出十幾個不同型號的手機。這一點劉繪澤也意識到了,她只能想辦法把時間儘量延長。她的哭泣吊足了圍觀者的胃口。他們不約而同地把矛頭指向徐傑,指責他欺負女孩子。徐傑也不去跟他們解釋,只是問她:“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劉繪澤依然不開口。她似乎入戲太深了,越哭越傷心。徐傑已經沒有了耐性,他急得大聲問:“別哭了!你說句話好不好?!你到底怎麼了,用我送你去醫院嗎?!”
劉繪澤擦了擦眼淚。她聽到馬一洛說:“堅持一下,馬上就好!”知道任務即將完成,但是還不到懈怠的時候,她也衝着徐傑沒好氣地吼道:“不用你管!”
徐傑真的生氣了。他想站起來一走了之,卻明白此時想走已經不是那麼容易。路人仍然七嘴八舌地指責他。徐傑也不反駁,心裡告訴自己保持冷靜。他盯着劉繪澤,覺得這個女孩子實在莫名其妙。
幾分鐘過後,劉繪澤終於得到了馬一洛的反饋:“一切搞定!任務完成了。”與此同時,負責拍攝的同事也走了過來。
“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他故意裝出氣勢洶洶的樣子。
劉繪澤搖了搖頭,不說話。她想盡快把這齣戲演完。但是謝幕的時候,一定不能露出破綻。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都散了!都散了!”3同事朝着圍觀的人羣大吼。然後一把將劉繪澤拽過去,“走吧,上車!”
劉繪澤順從地上了車。而徐傑就在原地站着,看着他們的車從眼前駛過去。此刻他有種說不出的憋屈,卻不知道警察已經複製了他手機中的信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精心研究的方法,終有一天也會被用在自己身上。
劉繪澤回到公安局,馬一洛已經把蒐集到的信息打印出來。光短信記錄就打印了整整十頁紙,加上通話記錄和電話簿,居然有厚厚的一沓。有了這些東西,接下來的工作就會順利不少。
一切安排停當,只等着兩個小組傳來好消息。這天晚上,馬一洛終於有空回家了。幾天沒有回來,感覺一下子陌生了。進家的時候竟然產生了錯覺,以爲自己走錯了門。此時他所有的想法全部凝結爲一個樸實的願望,那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覺。
只是這樣一來,生物鐘就被弄亂了。午夜十二點醒來,他就再也睡不着。忽然感覺到飢餓,纔想起晚飯沒吃,胃便向他展開了極其暴力的抗議。他準備到廚房裡煮一碗方便麪。
燒水的空當,他回客廳打開了電腦。現在他心情大好,特別想在網上瀏覽一番。他把QQ設爲隱身狀態,就隨便點開一些網頁。想不到短短几秒鐘時間,居然有一條加好友的請求發過來。他覺得很掃興,因爲大半夜還待在網上的,多半都是些無聊的人。幸虧電飯鍋裡的水已經嘶嘶作響,他便起身走進了廚房。
幾分鐘後,他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出來。吃了兩口,還是忍不住把右下角的小喇叭點開。其實認爲別人無聊,他自己一樣無所事事。那的確是一則添加好友的申請,只是對方的網名卻叫做“柯林”。馬一洛覺得特別奇怪。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而爲?他的手停在那裡,竟然無端地有些緊張。
直覺告訴他,這個“柯林”一定不簡單,很可能是這個案子的關鍵人物。於是他果斷地確定了對方的請求。現在他已經顧不上吃麪,首要任務就是查看“柯林”的資料。可是這名網友顯然剛剛註冊,沒有等級,資料也不全面,重要的項目全部空着。
他雙擊柯林的頭像,在對話框裡輸入了三個字:你是誰。
幾乎沒有等多長時間,對方的消息就發過來了。柯林只發給他一張圖片。那是一張書籍的封面,書名叫做《世界的暗角》。馬一洛忽然想起來,這不就是蕭夏手機中的圖片嗎?據蕭夏講,那張圖片是從一個手機網站裡下載的。難道,“柯林”與蕭夏登錄的waP網站有關?那他爲什麼要把圖片發給自己?可是,他還來不及詢問,對4方的頭像就變成了黑白,顯然已經下了線。
馬一洛盯着電腦屏幕,有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他到底想要幹什麼?爲什麼匆匆一見又馬上離開?他完全想不通。起初還想通過IP查找“柯林”的地址,現在看來,對方根本不給他一點機會。他在線上等了很久,這個叫做“柯林”的網友始終沒有再上線。
他的心變得沒着沒落的。好好的一個計劃,也被這個神秘網友打破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點疑問:第一,這個叫柯林的到底是誰?第二,他爲什麼要把圖片發給自己?望着天花板,馬一洛睡意全無。
第二天去上班,他剛走進公安局的大樓,傳達室裡就在喊他的名字,“馬一洛,有你的快遞!”
他接過藍色的emS信封,在發票上籤了字。一眼看見了寄件人的名字,居然就是柯林。再看發件地址,竟然就是他居住的小區。太奇怪了!馬一洛在心中暗自嘀咕,他把這封神秘的郵件拿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它。
原來裡面裝着的只是一本書。
而且是一本極其殘破的舊書,封面沒了,中間也少了很多內容。他本能地想到,這就是那本《世界的暗角》。秦朗教授把它譯成了中文,二十年後,其中的一個故事還引發了命案。而關於那個故事的描述,被人從書上撕下來,塞在了女廁所的牆壁中。
他當即離開了公安局。他要去找蕭夏,向她索要牆壁中的那部分書稿。可是當他馬不停蹄地趕到學校,蕭夏已經和周曉蓉爬山去了。
天氣難得清爽,正是適合徒步的好天氣。蕭夏慶幸她們做了如此明智的選擇。
早上六點,她們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兩人打了出租車,直奔郊外的鶴山而去。汽車一路駛到郊外,兩人下了車,橫穿公路上了南面的土丘。再走下一個低窪,眼前便是期待已久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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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臨其境的感覺比想象中真實多了,鶴山原來如此高大。山路蜿蜒,山勢陡峭,這讓蕭夏很快就產生了征服它的**。山的東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海,西邊有一片喬木林。那些陳年古樹長得異常粗壯,遠望之下,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兩人沿着山路一直往上走,穿過坡底的草地,進入到茂密的叢林當中。陽光被橫七豎八的樹枝擋住了,只從縫隙中灑下一些餘光。這段山路走得十分艱難。不僅腳下藤蔓纏繞,就連頭頂都有樹枝阻擋。兩人輪流揹着旅行包,走走停停,一個小時後,兩人在一塊空地停下來休息。
稍微歇息了一下,蕭夏和周曉蓉就開始了第二段跋涉。她們再次走進5了叢林,而這一段,腳下再也沒有明顯的路,只能摸索着前行。周圍的光線暗淡極了,近處的物體尚且可以看清楚,遠處的就只能看見大致的輪廓。到處都是枝幹虯曲的植物,它們彷彿怪獸一樣在周圍出沒,這讓蕭夏想起了《倩女幽魂》中的千年樹妖。四周不時響起悽慘而尖厲的動物鳴叫,每一聲都讓蕭夏感覺心房顫動。她想起了很多可怕的場面,有鬼片中鬼魂出沒的地方,還有兇殺案的肢解拋屍現場。甚至,她懷疑眼前的一切會突然消失,出現一片瘮人的荒墳……
兩人就這樣艱難地行走,此刻她們終於意識到,先前的憧憬該有多麼荒謬。這是一座荒山,從來都不曾有人來遊玩。她們低估了自然而高估了自己。此刻,幾乎所有的風吹草動都能撩撥她們的神經。
兩人的腳步漸漸慢下來,道路似乎也越來越艱難。蕭夏險些一腳踩空,從山坡上滾下去,幸虧周曉蓉及時拉住了她。走到一片開闊地,她實在是走不動了。她想提議停下來休息片刻。周曉蓉卻先她一步停在那兒。她將蕭夏一把拽住,口中吐出四個字:“別動,有蛇!”
蕭夏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終於發現就在前面的樹幹上,正盤踞着一條油亮的青蛇。而它離這裡的距離不足三步遠。蕭夏嚥了一口唾沫,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蛇已經看見了她們,於是緩緩地爬了下來。蕭夏哆嗦個不停,因爲蛇一旦攻擊她們,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應對。此時蛇正朝她們吐着舌頭,彷彿是在“偵察敵情”。留給她們決策的時間不多了,它只停頓了幾秒鐘,就迅速朝着這邊爬過來--
蕭夏的陣腳徹底亂了。就在大腦被清空的瞬間,她看見周曉蓉果斷地走上前,右手握着匕首猛地揮了下去。
她成功了。蛇被砍成了兩截,掉到地上還在不停地動彈。
蕭夏的心依然在狂跳。想不到危急關頭,周曉蓉居然能爆發出這麼大的能量。這種冷靜和果敢讓蕭夏心生敬意。而那把不到十公分長的匕首上,鮮血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周曉蓉拍拍胸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沒事了。”她用手抹去匕首上的蛇血。蕭夏分明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蕭夏突然明白了,原來周曉蓉並非沒有害怕,也許是強烈的求生**讓她戰勝了恐懼。
兩人平復了一下心情,直奔山頂而去。穿出森林時才猛然發現變了天。頭頂上陰雲密佈,貌似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雨。
“曉蓉,變天了。怎麼辦啊?”
周曉蓉望着翻卷的烏雲,一句話也不說。這裡到山頂還有幾步遠的距離。如果現在放棄就顯得太可惜了。
6?? “你說,真的會下雨嗎?”
“不知道。但是看樣子,不像是虛張聲勢。”
“都怪我,走的時候沒有看天氣預報。”
“我看過了,天氣預報說今天根本就沒有雨。”
“但是看樣子,天氣預報是錯的。”
她們不知道該不該堅持。而頭頂上,雷聲已經開始隆隆作響。
“算了,我看我們還是趕緊下山吧。”
“那我們得趕快,爭取在下雨以前跑到山下。”
短暫的登頂之旅就此結束了,還來不及享受勝利的喜悅,就要拼了命地逃下山去。眼前的山路十分崎嶇,要想在下雨之前逃到山下,幾乎已經不太可能。兩人慌不擇路地闖進了森林,迷濛的黑暗再次吞沒了她們。幾番輾轉過後,連方向都分辨不清了。
雨點已經噼裡啪啦地掉下來。雷聲接連不斷,彷彿炮彈一樣在周圍狂轟濫炸。突然,一聲驚雷從頭頂上劈過,一棵枯樹被攔腰炸斷了,不大工夫就燃起了大火。她們又開始拼命奔逃。可是很快,蕭夏就停住了,因爲前方已經沒有去路。茂密的叢林下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懸崖。
她無助地哭了起來,“曉蓉,我們沒路了……”當她絕望地轉過頭,卻發現周曉蓉在微微地冷笑。
大雨下起來的時候,馬一洛正站在窗前。他望着密閉如織的雨簾思考着什麼。
天黑以後,馬一洛就開始醞釀今晚的行動。今天的日子比較特殊。二十年前的今天,一棟三層宿舍型公寓突然起火,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不幸遇難。二十年後,他們在女人罹難的房間裡發現了十九枝幹枯的玫瑰。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一定會有人把這個數字變爲二十。
馬一洛驅車來到了湘水學院。在舊樓附近布控的同事告訴他,這裡一直沒有動靜。他沒有吃晚飯,拿起車裡的半個麪包,隨便應付了幾口,就把麪包塞進口袋,下了車,一個人爬進了舊樓裡面。
他在樓道里察看地形,尋找可以藏身的地點。目標一旦出現就立即將他拿下。馬一洛來到上次進來的那扇窗前朝外看,看到有人撐着雨傘,正在下面站着。是劉繪澤,她說好了要和馬一洛一起行動。
“能進來嗎?”馬一洛問。
“沒問題。”
今晚她換了一身運動裝,只見她退後幾步助跑,藉助底樓的鋼筋網順利地爬上了二樓。馬一洛一把將她拽了進去。
兩人都把手機關掉了,以免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外面雨下得正大,這裡卻顯得十分安靜。他們潛伏在一個房間裡。對面的房間就是二十年前曾燒死過一個女人的房間。周圍總是縈繞着一股陰森的氣息。過了很長時間,對面依然沒有動靜。他們的腿腳已經麻了,但兩人心裡都明白這還是剛剛開始,今晚的行動很可能會持續一整夜。小說.紅雨傘下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