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老早囑咐了燕鴻,頭三個月最不穩定,因此要她和東方萌萬萬不可同房。偏生東方萌又是個執拗性子,和燕鴻一處睡慣了,這會兒讓他一個人搬到別處去睡,他自然不幹,每天晚上照樣到點兒就往燕鴻身邊鑽。
燕鴻雖然不認爲他睡在旁邊就真的會影響到胎兒什麼,但是他那個睡姿也確實……
之前不知道懷孕的時候,還被他不知輕重地壓了好多次,他又偏愛拿她的腹部當枕頭,好在孩子比較強壯,沒出什麼事兒,現在想想,也是一陣後怕,於是只好哄了他,怕他看不到她不習慣,還是在牀邊又並排安了個軟榻,晚上他睡榻上,她睡牀上,也算是在一起睡了。東方萌一看她還在自己身邊,一擡眼就能看見,也就不再鬧脾氣。
當然房事是必須得禁了,她還特意對東方萌說得很嚴重:“寶寶現在在鴻鴻肚子裡睡覺覺,萌萌不能抱抱,吵醒了寶寶會哭的,一哭就不願意出來跟萌萌見面了。”
唬得東方萌每天晚上都抱着枕頭很苦情地窩在小榻上看着她,看得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又是個不喜歡掩藏情緒的,慾念一上來,臉上憋得通紅,嘴裡吭吭嘰嘰的在牀上翻來滾去,她又怎麼可能睡得好。
猶豫了一下,招了他上牀,紅着臉讓他脫了衣服,她仔細回想着前世看的片子,終是用其他法子幫他解決了。不然他要是憋出個什麼毛病,心疼且不說,吃虧的不也是她麼。
得到舒解的東方萌兩眼亮晶晶,雙頰緋紅,看得她一陣情動,胸部竟是隱隱有些刺痛。她自是知道婦人懷孕之後,身子更爲敏感,眼下幫他解決了,自己卻得忍着,只好輕言細語地哄了他去小榻上睡。
進入三個月,燕鴻的肚子很明顯的變大了,不再像頭兩個月那樣平坦,而是有了些微的弧度,由於她前段時間的狂吃猛塞,人也長胖了很多,任誰一看,都看得出來她孕婦的身份。
而她之前的好胃口,也在這個時候宣佈退役,她開始頻繁地孕吐,也就是俗稱的害喜。其實她的症狀也就是頭兩天比較嚴重,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以前無肉不歡,那兩天連聽到“肉”這個字都要起反應,那些腥羶的羊奶啊雞蛋啊,更是沾不得。
燕鴻那幾天的心情尤其糟糕,沒有一點胃口,找不到一個自己想吃的東西,胃裡永遠好像被什麼東西佔據着一樣,不停地想把它吐出來,早上一起來就噁心,不停地乾嘔,又嘔不出什麼東西,每餐只能吃些清淡的粥,但她又怕這樣下去寶寶營養不夠,於是每次只好撐着吃些蛋羹,吃完了又吐,吐完再吃,一天就這麼在吃吃吐吐間過去了。
唉,多少吃進去一些,好歹也能吸收一點兒。
燕鴻苦中作樂地對肚子裡的孩子教育道:“寶寶啊,娘爲了你,可遭了老大的罪了,你以後可要乖乖聽話,長大了要天天買好吃的補償娘哦!”
最近幾天痰盂不離身的東方萌也抱着顏色鮮亮的痰盂三號衝了過來,見她並不是要吐,先是睜大眼觀看了她的肚子一陣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摸上去,像平常摸妞妞那幾只小貓似的輕柔地撫弄着她的肚皮,邊摸邊認真地說:“聽話,乖乖。”
他近日總是聽燕鴻和老太太這樣說,於是也學了去,雖然他並不知道里面的那個小人兒聽不聽得到,卻總是在她難受的時候,便來對着說上一兩句,像是在和寶寶商量,不要太折騰孃親。
過了一小會兒,燕鴻又覺得憋得慌,想去茅房。她嚴重懷疑自己的膀胱是不是縮成了米粒大小,這也太頻尿了吧,一個時辰都有七八趟了。
佳人一看燕鴻的臉色,急忙伸手過來扶她起來往裡間的小側屋裡走。燕鴻心想佳人的情報系統是不是已經安裝到自己肚子裡去了,怎麼自己一動屁屁,她就知道自己要幹嗎呢?!
東方萌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燕鴻早已習以爲常,反正除了孩子,他便是自己最親密的人,而且他不覺得這有什麼不便之處,她又何必故作清高。何況他並不會跟到裡面去,而是在外間候着。
由於她這兩天吐得比較厲害,孫大夫幾乎每天都抱着醫書在外面蹲點,老太太那邊老早就聘來了兩個有生產經驗的僕婦,一個天天蹲在廚房裡,隔三差五的燉好補藥送過來。另一個則是幫着□五朵金花,孕婦有哪些注意事項,平日裡應該怎麼照料。
可是燕鴻總覺得藥補不如食補,一來她聞不得那股中藥味兒,二來是藥三分毒,吃多了只怕對孩子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總是偷偷趁人不注意,讓手腳俐落的伊人給拿去倒了,沒多久,屋子裡的盆栽越發長得茁壯。
東方萌更是全程都做了幫兇,他別的不知道,卻知道“藥”是個壞東西,只有病了才吃藥的,所以被燕鴻一忽悠,就堅決地站在了她這邊兒,燕鴻主僕做壞事兒的時候,他還乖乖地柱子一樣在外邊兒放哨。
如此瞞天過海了幾次,那僕婦也不是個傻的,何況還有孫大夫這個醫者在,見她身子確實無甚大礙,孕吐也是正常現象,總算把藥撤了,每天變着花樣兒做些吃食,燕鴻也漸漸平復了心情,堅持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間或吐兩口的,豬一般的生活。
沒辦法,哪個當媽的不遭這一番罪,她做什麼還有侍候的,算幸福的啦。
許是被情緒所影響,心境一旦開闊,孕吐好像也沒那麼嚴重了,沒過幾日就減輕了許多,到四月中旬,竟不再吐了,胃口也變好了很多,一家子都如釋重負,東方萌便依依不捨地告別了痰盂童子的生涯。
三個月後期的時候,燕鴻的孕吐終是沒再犯,卻又添了新的不適。且不說一直困擾她的尿頻問題,腿腳也開始浮腫,腰也是又酸又痛,胸部增大,上面的小紅果子也變硬了些,乳暈發黑並向周邊放大,時不時地悸動或者刺痛,有時候還會將她從沉睡中痛醒。
她實在不好意思對着孫大夫說起這些症狀,於是只好自己偷偷地揉幾下,希望能好一些。
這天晚上她又被胸部的刺痛給痛醒,無奈地起身,不僅有些刺痛,還覺得胸口悶得慌,似是有濁氣在裡面散不出來似的,難受得不行。
她莫名地有些淚意上涌,呆呆看着一邊軟榻上睡得七仰八翻的東方萌,心中很想他過來,將她抱在懷中好好哄一鬨,親一親。
她想他,雖然他不懂女人的心,但她還是想他。
淚一顆一顆不停地墜落,她委屈得不能自已。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這麼低落,孕婦本身就容易喜怒無常,她之前雖然也曾步入低谷,卻沒有哪一天像這次這般讓她無法忍受。
她一向不愛哭,不是隱忍,也不是故作堅強,而是知道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何況她一直覺得自己過得還不錯,但是這個夜晚,突如其來的寂寞和孤單讓她止不住地流淚。
哭了一會兒,許是力氣用完,她又覺得餓。吸吸鼻子,她彎下身子拿鞋,準備出去找點兒吃的。佳人她們這段時間也累,比她這個準孃親操得心還多,她不忍心叫醒她們。
穿好鞋,她擦擦眼淚,又呆了一會兒,剛準備站起來,就覺得有點兒奇怪,好像有誰在看着她一樣,視線四下一溜,才發現東方萌不知什麼時候醒來了,亮亮的眼睛在黑夜裡,顯得十分有神。
燕鴻嚇了一跳,坐回牀上。
他一言不發地爬起來,連鞋也不穿,就跨到牀上,拿臉捱了挨燕鴻的臉:“鴻鴻哭了。”他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好像不高興。
怕是自己剛剛哭的動靜有些大,吵醒他了吧?燕鴻勉強笑笑,說道:“對不起,吵醒萌萌了,鴻鴻沒事。”
“痛?”他沒有理會她說的話,歪着頭問她,黑暗中看不清他具體的神情,燕鴻卻還是聽出來他的擔心,心中的酸楚奇蹟般就消散無蹤,連忙搖頭,說:“不痛,只是有點兒餓。”
他想了想,又下牀坐回榻上,四處摸了摸,燕鴻有些不習慣這樣的黑暗,就起身點了燈,等光線漸亮,外間候着的伊人蹭地竄了過來:“小姐,怎麼了?可是餓了?”
真不愧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她想啥她們來啥。
“恩,姑爺也醒了,你去看看還有什麼吃的,我和姑爺都吃些。”燕鴻想着,乾脆就當吃宵夜好了。
伊人應聲去了。
再回頭,東方萌手裡抓着個小紙包,微笑着遞給她。她走過去接到手裡,問:“是什麼?”
東方萌只笑不語。
她打開,是幾塊核桃糕。她記得晚上的點心不是這個啊,最近幾天也沒見有人吃。在他身邊坐下,偏了頭問他:“萌萌找來的?”
他搖頭,說:“買的。”
……他什麼時候去買的?輕輕嗅了嗅,還是好的,可以吃。
便拿起一塊遞到他嘴邊,他又搖頭,伸手又擋回去:“鴻鴻吃,吃了不痛,不哭。”
燕鴻聞言心下又是一酸,卻不是委屈,而是感動。她這是怎麼了呢?他即使不擅表達,心中卻也是心疼她的,她還不滿什麼呢?
吸吸鼻子,傻笑:“一起吃。”咬了一口,又傻笑:“好甜。”她本來不喜歡甜食,現下卻覺得再沒什麼能比得上手中的美味。
遞給他,他想了半天,才就着她的手小小咬了一口,也笑:“甜。”
幾塊不大的核桃糕,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居然一直吃到伊人把餛飩端來。吃完了兩大碗餛飩,又在屋子裡繞圈圈,算是消食。東方萌也不睡了,跟在她旁邊,她乾脆挽着他的胳膊,身體輕輕偎在他肩上,慢慢踱着小步子,感受到了自有孕以來,前所未有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