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下,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火紅色的曼珠沙華彷彿在燃燒,恍如記憶中的,永生難忘的大火……那場將她一生歡悅和幸福付之翼櫃的大火……
耳畔是慘厲的廝殺與呼號聲,升起的濃煙嗆得她難受,不時掉下燃燒的木頭,年僅十三歲的她哭着,可是不敢亂動,腳步聲忽的傳來,又忽的消失,她甚至來不及呼叫一聲,便看見哥哥拉着朱悅跑了出去
她呆呆伸着雙手,忽然哭不出來了,只是呆呆坐倒在地。
她被留在這裡了,哥哥……不要她了……
烈火,濃煙,瀕死的慘叫聲,下墜的燃燒巨木——然而一切紛紛擾擾,在孩子的眼裡陡然失去了色彩。
火焰慢慢蔓延過來,她似乎被驚嚇到癡呆了。絲毫不知道躲閃或者驚叫,火焰蔓延,慢慢舔着她的衣角和頭伏,然而孩子的眼睛,依舊是黑白而空洞
一根燃燒的巨大梁柱燒斷了,巨木呼嘯掉落,迎頭砸下
要死了麼……那個瞬間,孩子的眼裡竟然閃過一絲奇怪的微笑的表情,身子一動不動,傻傻的坐在那,眸中映出漫天下落的燃燒的火。
然而那個瞬間,虛掩着的門轟然粉碎,白衣,如同閃電般掠來,銀劍出鞘“銀劍閃!”樑柱粉碎,衣襟拂過烈火,微微俯身便將孩子抱起,足尖一點,抱着她閃電般的迎着下墜的烈火掠起,等她驚呼出聲時,那座燃燒的房子已經在腳下了。
“哥……哥哥”她用小手緊緊抱着白衣人,驚喜交加的叫了出來
“……”沒有任何回答,耳邊風聲呼嘯,那人已經抱着她落到了一處小山丘,低下頭看着懷中的小女孩,忽然微微笑了:“我不是你哥哥哦”
映入孩子漂亮大眼睛的是一張俊美的男子陌生的臉,臉上,有兩個金粉混合着鮮血勾勒的鶴頭,帶着些許些邪異的笑容俯下身看着她,黑髮垂落在她的臉上……孩子忽然驚叫:“不是哥哥,不是哥哥!!”
“副掌門,屬下辦事不力”周圍有人圍上來,恭恭敬敬的稟報着:“剛纔我與另幾位長老截擊地岡派少主肖龍,但是還讓他逃走了”
逃走了,哥哥,拉着朱悅,逃走了?
那個瞬間,女孩子的嘴巴張了張,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奇怪表情。
“唉——真是惹人憐惜。跟我回去好不好啊”根本就沒在意手下的稟報,看着孩子眼中劇烈變化的感情,那個白袍的俊美男子只是擡起手,撫摸着女孩子柔軟的頭髮,微笑“你看,你哥哥已經不要你了呢,跟我回大鶴派去吧,好不好啊?”
“不要”她脫口驚呼,後退“我不要,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真是不聽話”然而那個邪派的副掌門依舊沒有發脾氣,只是溫和地微笑着,彷彿逗弄着一個可愛的漂亮布娃娃,“好吧,我送你回去——不過,你要是被送回來,我可就沒辦法了”
不知爲何,面對這個比哥哥更溫和英俊的男子,孩子只感到了恐懼,說出不的恐懼,拼命的掙扎,想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然而不論她怎麼掙扎,卻始終掙脫不了那雙修長的手——恍然間,她的意識開始模糊,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是幾年逝去
那是一個似乎永遠醒不來的噩夢——直到她奪來了掌門之位,拼命擺脫,卻依然無法從那個噩夢中醒來。孫素,孫素,那個該死的人名彷彿是入骨的的蠱毒,生生死死的緊緊纏繞,直到她將他推入了鬼牙湖,可是每當想起他墜入湖底的眼神,心中彷彿就有烈火再燒
他毫不留情地將她從所有親人手中奪走,狠狠地斬斷她與這個世上的所有牽繫,便以爲她從此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然而他忘了,一個再也不愛任何人的孩子,又怎麼會依賴他呢?
擡頭看了看,月已經到了中天,將冷冷的光芒灑向大地。
時間,到了。
果然,肖龍那個傢伙還想負隅頑抗麼——脣角露出了一絲絲冷笑,小小手從陶罐上拿開,輕輕拍手,一個個活死人在牆角移動過來,帶着一張張慘白的,瘮人的臉。
八年前能把親妹妹扔在火窟裡,如今,卻是捨不得將那該死的的冒牌貨腦袋砍下來麼
女童眼睛裡陡然涌出了說不出的陰鬱,手上聚力。一巴掌把跪在面前的一個殭屍腦袋給扇爆,鮮血四濺。冷笑着站起來:好好好,那麼,肖龍,你就看着我在你面前怎麼折磨那個賤人吧!
血紅色的肩輿已經停在了木樓外,黃金做的星星串成了珠簾,在火把的光下發出璀璨的光——那是把她擡下鬼牙山的座駕,是大鶴派掌門的專屬肩輿,擡着大轎的,除了已經地岡派的四位護派神劍,還有江湖青灰幫的正幫主,靈劍山莊的諸葛斷天,石友燕,以及,大鶴派的大長老!
走向大轎,腳底踩着諸葛斷天的頭顱,卻突然聽到了寨子外圍傳來了一陣混亂,似乎有什麼在拼命的闖進來!
是地岡派着急,想要提前發動一場決戰麼——唉,真是急着找死啊,脣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坐上肩輿,手一揮,大批面目慘白的殭屍,就這樣簇擁這這個穿着血紅衣裙的女童,緩緩在黑夜裡向着地岡派的方向走去
騷亂越來越近,感覺不想大批人馬來襲,女童反而略感詫異,擡眼一看,便是讓那羣殭屍讓開道
“哦”忽然認出了來人是誰,女童漂亮的瞳孔忽然收縮了,任憑來人跌跌撞撞跑來,跪下。抓住了她的裙角:“掌門,求求您了,求求您收手吧”
“賤貨”女童嘴角露出了一絲險惡的笑,一腳蹬在了對方的臉上,冷笑“沒帶着肖龍的人頭,就敢來見我,我不是說過,除非你割下他的人頭。我纔會免你萬蛇噬咬之罪?”
“掌門,快收手吧”女子無法擡頭看她,手卻不肯鬆開,“你再這樣下去,肖龍會被你逼瘋的,他已經狠下心來,要把你殺了,他離瘋已經不遠了……你把我扔去喂蛇也好,喂蠍子也好,你不要再逼他了!!”
“殺……殺了我?是麼”女童忽然怔了一下,漂亮的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忽然冷笑,一腳蹬開了女子“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殺我”
“你們好!一個是寧可鬥到最後魚死網破都不肯交出你來,一個是寧可萬蛇噬身也不聽大掌門的命令!真是……真是情深意重。”肩輿垂簾上的金色珠子被她握在手裡,細索灑下金色的粉末,女童用力咬着嘴角,忽然無聲無息地笑起來,眼神冷厲,“你這個賤人,十一年前按混蛋孫素的命令混進地岡派,現在又敢背棄我!教唆我哥哥扔掉我,哄騙我父親收你爲義女,還想李代桃僵代替我嫁給陳瀟——哈哈哈,你以爲你是誰?你不過一顆棋子,和我爭?不嫌自己命長麼?”
“二……二小姐”來人無奈的說了句
“不要叫我二小姐!”那樣話反而讓肩輿上的女童更加暴怒起來,“二小姐早死了!你不用裝可憐——我哥不在這裡,你再裝可憐也沒有用!”
然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盛怒之下脫口說出“我哥”這兩個字,女童的臉色微微一變,只是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請掌門賜我一死,我死不足惜,但求掌門息怒,放過地岡派一條生路”朱悅低下頭去
“嘻。你的舌頭可真長”女童只是笑了一下“罷了,現在留着你的舌頭,待會你自己講給那個肖龍聽,等他知道真相後,如果他說你不該死的話,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不過,該死的就是他!!”
朱悅只感到一股殺氣
肖龍帶着剩下的三大神劍和管家。巡檢了整個地岡派,等一切安頓下來之後,深夜降臨,血腥之氣裹在風裡,席捲而來
敏銳的感到殺氣逼近,年輕的掌門微微咳嗽起來,轉頭吩咐管家:“叫着二小姐帶着女眷,去後山後的忘殺洞裡躲着,記住,不論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然而話音未落,就看到了一個守衛門派的弟子帶着一個女孩子走來,不由得皺起眉頭,弟子連忙施禮:“掌門,這是我妹妹——她不肯躲進忘殺洞,非要跟着我!”
“不行”肖龍冷冷的揮揮手“這裡很危險,別讓你哥爲你擔心而喪命”
“我不”雖是面對掌門,少女卻是拉緊了哥哥的袖子,聲音因爲恐懼微帶顫抖,臉色卻是一場倔強“不和哥哥在一起,我我感到害怕”
看到兩兄妹這般相依爲命的情形,肖龍臉色蒼白下去,彷彿極細的針在心裡猛然扎一下,忽然厲聲道:“不行。呆在外面很容易沒命。做哥哥的如果擔心妹妹的話。就帶着她去後面的忘殺洞!”
“是”弟子略帶疲憊的行了一禮,帶着妹妹走向後山,肖龍回頭吩咐管家:“快讓二小姐帶着女眷去後山”管家消瘦的臉上露出了爲難的表情:“只是……掌門,二小姐,不見了,自晚飯後就不見了!!!”
“什麼?”肖龍微微一怔,正想發問,晚風中卻傳來了雜亂的,拖沓的腳步聲。隨着一陣陣笛聲
笛聲悽切幽咽,猶如一個童聲的哭泣,在暗夜裡傳來,那樣細微柔弱的聲音,卻宛如催命的無常,讓地岡派僅剩的人馬陡然一驚,冷入骨髓——那個,那個驅趕着殭屍的魔鬼,就要殺過來了!!
“大家小心”肖龍來不及多想,厲聲提醒周圍的弟子,抽劍躍上了圍牆,那裡,是一身黑衣臨風的陳瀟提着飄銘劍,一直怔怔的看着暗夜裡開滿紅色曼珠沙華的來路。
“她來了”沒有轉頭。卻知道好友已經掠到身邊,陳瀟忽然喃喃自語,擡起手來,指着那條路“琦兒,琦兒就要從這條路上來了,和幾年前一樣,穿着紅色的衣服,睜着大大的漂亮眼睛”
“呵呵,可惜不是琦兒,而是大鶴派的掌門人”肖龍冷冷的補充到,然而心肺中好像有一把利劍在攪動,不由得劇烈咳嗽起來“是,大鶴派掌門”
彷彿知道了自己的情緒也到了極限,不敢再去想什麼,深吸一口氣,將淵龍劍握緊,轉過頭去:“陳瀟,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合擊劍法吧——你的雙持劍術和我的斬天劍法互相配合,你我都知道有什麼樣的威力
陳瀟似乎沒聽到,只想着,幾年前的樹下,兩個生氣勃勃的英俊少年手持木劍對攻,各自不敢鬆懈,而樹下的可愛女孩,雙腳晃呀晃,小臉上帶着甜甜的笑意
一個失神,陳瀟手一鬆,飄銘劍徑直落到了門派外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