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屠子卿處理完朝政之事,本想去北堂君墨那裡的,但想到這一陣子只顧着她,已經有很久沒有留宿嘉福宮
雖說梅皇后性子寬容大度,倒不會當面跟他使性子,但他本極寵愛梅皇后,不願見她暗自垂淚傷神,略一猶豫之後,還是去了梅皇后那裡。
梅皇后自不免有些驚喜,忙吩咐內侍王騰準備些小菜,也好與屠子卿共飲。
幾杯酒下肚之後,不擅杯中物的屠子卿臉色已有些發紅,眼神也迷離起來,“瀟兒,這些日子朕是不是冷落了你?”
“臣妾不敢!皇上乃一國之君,自應百子千孫,方能保古井江山後繼有人,皇上若不雨露均沾,何來子嗣?臣妾斷不會如此糊塗,皇上放心就是。”
一說到子嗣的事,梅皇后臉色變了變,眼神恐懼。
屠子卿略怔了怔,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梅皇后如此大度,他好不慚愧。
“有瀟兒如此待朕,朕此生無憾,瀟兒放心,就算朕與別的女子生下孩兒,若是瀟兒生下孩兒,朕必會封他爲太子,我朝之大好江山,只會給咱們的孩兒!”
這本應是任何一個後宮的女子最願聽到的承諾了,畢竟母以子貴,這是亙古不變的真言。
“皇、皇上說、說這些太早了,皇上請。”
梅皇后乍一聽到這句話,瞬間煞白了臉,爲掩飾什麼,她顫抖着手端起酒杯,卻灑了滿桌。
“瀟兒,你怎麼了?”屠子卿詫異地扶上她的手,才發現她肌膚之上也泛起一層細密的疙瘩,不由他不感到奇怪,“你可是身子不舒服嗎?”
“沒、沒有,”儘管心中驚駭不已,梅皇后面上仍是勉強一笑,移開了視線,“臣妾只是、只是---”
一語未畢,茹晧突然走了進來,先是不安地看了梅皇后一眼,然後在屠子卿耳邊輕語幾句。
“什麼?!”屠子卿目光突然銳利,忽地起身,匆匆道:“瀟兒,朕有些事情要處理,你自己慢慢吃,不必等朕了。”
“臣妾恭送皇上!”
梅皇后矮身施禮之際,屠子卿早去得遠了,她不禁呆了呆:
“什麼事情走得如此之急?”
王騰往門外看了看,有些忿忿然,“想是去陪墨昭儀了吧,皇后娘娘爲何不告訴皇上實情?”
梅皇后頹然坐倒,苦笑連連,“說了實情又有何用,有些事情沒辦法改變的。”
“也許,皇上能改變的。”
王騰目中有希望的光,梅皇后卻只是苦笑。
不會的,不可能改變的。
其實,這次王騰猜錯了,至少一開始他猜錯了,屠子卿之所以會匆匆離開,是因爲嚴禧祥入宮見駕,說有要事稟報。
因爲屠飛卿要謀反一事,是嚴禧祥最先上的摺子,因而屠子卿早已密令他隨時注意屠飛卿動向。
“舅舅,大皇兄有何異動?”
承光殿上一片緊張之氣,屠子卿坐在龍椅上,眼神憤怒。
“回皇上話,今日有人來報,說是咸陽王正調集人馬,似乎……似乎要殺進京城來了。”
嚴禧祥表面一片緊張沉痛之色,內裡早得意地笑開了。
屠飛卿之所以會起兵造反,還不是他派去的人不住煽風點火的結果。
他就是要借屠子卿的手,把這些個宗室親王全都消滅掉,然後纔是他作威作福的時候。
“好個大皇兄,朕自問待他不薄,他竟敢生出反意!”
屠子卿恨恨咬牙,一個巴掌拍在龍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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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息怒,大皇子既然不知感恩,皇上也只好……臣只是提醒皇上,早日做好準備,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嚴禧祥搖頭嘆息的,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朕心裡有數,這回辛苦舅舅了。”
屠子卿看了他一眼,神情很恭敬。
之前他對這個舅舅並沒有多少親近之意,自打咸陽王的事開始,他開始慢慢信任嚴禧祥,出了這樣的大事,他甚至不找皇叔們商量。
“臣不敢,爲皇上效勞,是臣的份內事。”
嚴禧祥受寵若驚地跪下去磕了個頭,差點得意地笑出聲來。
他的計劃,正式開始了。
大概咸陽王也需要足夠的時間準備起兵吧,總之接下來幾天,他沒什麼特別的動靜,屠子卿命京城禁軍隨時待命,猶如張開的大網一般,就等咸陽王自己投進來。
朝中衆臣和京城子民都不曾感覺到異樣,因而與往常一樣,過着自己的生活。
不過,屠子卿倒是注意到,梅皇后最近常常憂懷,臉上鮮有笑容,看起來心事很重的樣子,不知道在擔心些什麼。
他曾問過梅皇后,梅皇后卻只說沒事,他知道一向是御醫程據在負責調理梅皇后身體,便將程據叫了來詢問。
“回皇上話,皇
後孃娘鳳體並無大恙,只是這一月祭水未至,皇后娘娘惶恐難安---”
話至此處,程據突然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臉色變了變,突然住了口。
“哦?”屠子卿一時未曾會過意,“瀟兒是不是太胡思亂想了,這不過是---”
對了!
他畢竟也不是笨人,心思一轉便明白了梅皇后之意,祭水未至就表示也極有可能懷了龍胎,而在其他皇室來說,懷有龍胎無疑是天大的喜事。
但在古井國來說,爲防後宮干政,一向奉行“立子殺母”之制,也難怪梅皇后會怕了。
是人都不會想死的,若是如此的話,妃子們寧可不要後半生的榮華,平平安安地度過此生,也不想萬一生下的皇子被立爲太子而枉死。
“原來如此。”
屠子卿握緊了拳,也不知該不該怒。
其實,他也知道這一規定相當殘忍,大皇子被立爲太子那一天,其生母哭到肝腸寸斷,他是也見到過的。
太子被廢之後,屠蘇之所以遲遲沒有立妃,除了難以決斷之外,更重要的也是不想最寵愛的韻妃、也就是屠子卿和屠羽卿的母親慘死。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因這一制度是祖上傳下來的,屠子卿也只能遵從。
如此一來,他心情頗爲鬱悶,因爲很傷心失望梅皇后竟會有如此心思,他本來打算今晚去嘉福宮的,卻又一時不想看到梅皇后了。
驀地,眼前浮現出北堂君墨清澈如湖水的眼眸,他便不自覺地微笑起來,直接擺駕暉音宮。
“臣妾叩見皇上!”
北堂君墨立刻起身參拜,都這麼晚了,她以爲屠子卿不會過來了,便散開秀髮,只着內衫,正坐在桌邊就着暗紅色的燭光看書。
“君墨怎麼還沒睡?”
屠子卿拉着她的手坐到牀榻上,這才發覺她小手冰涼,不由又心疼起來。
“君墨,朕說過你多少次了,你怎的總也記不住,天這般冷,你又總是不耐寒,要記得多穿些衣服,君墨是不是不把朕的話放在心上?”
他又不能時時陪在她身邊,萬一有個什麼事,可怎麼好。
“臣妾沒有啦,只是這都五月了嘛,哪裡還會冷,是皇上太緊張了,皇上對臣妾說的每一句話臣妾都放在心上,一個字都沒忘呢。。”
北堂君墨聞言輕笑,屠子卿雖板着臉,說的是責備之語,但語氣之中卻透出濃到化不開的關切之情,她沒有理由不爲之感動。
她一向畏寒,一年四都手腳冰涼,自己早就習慣了的。
“真的?”屠子卿嗔怪地白她一眼,突然有了主意,“君墨真的把朕的話都放在心裡了?朕不信,朕要親自看過!”
話落不等北堂君墨回過神來,他突然一把抱住北堂君墨,伸手就去解她內衫的帶子,北堂君墨略一驚,雙頰立刻緋紅似火,半是嬌羞半是驚懼地連連躲閃:
“皇上不要!臣妾句句、句句實言,不敢、不敢欺瞞皇上---哎呀,皇上饒了臣妾啦!”
她當然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躲不掉的。
“哈哈哈哈---”
北堂君墨越是躲,屠子卿就越是有興致,一見北堂君墨掙脫了他的懷抱跑向一邊去,他大笑着追過去:
“君墨莫要跑,看你跑到哪裡去!君墨,你跑不掉啦,這輩子你都別想跑出朕的手心!”
一輩子?
這句話一入耳,就如同世上最沉重的枷鎖一樣,突然就鎖住了北堂君墨的雙腿,她猛一下停住步子,怔怔看着迎面向她奔過來的屠子卿,臉色突然煞白。
真的嗎?
她這輩子真的再也沒有辦法離開皇宮,離開屠子卿身邊了嗎?!
那麼,當有一天她救得薛昭楚和哥哥離開呢?她要怎麼辦,是要跟他們一起走,還是繼續留下?
她說過,遊戲既然開始了,她就註定要對不起誰,無論她怎麼做,都是錯的吧?
“抓到了!”
倏忽間北堂君墨心上轉過無數念頭,只不過呆呆站立了一瞬,屠子卿已經撲過來再次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他微有些亂的呼吸就在她耳邊,吹得她髮絲輕揚,柔情無限:
“君墨,朕說的對不對,你一定跑不過朕的,無論你跑到哪裡,朕都會把你追回來,你現在相信了嗎?”
他就是喜歡這樣抱着北堂君墨的感覺,她是他的,永遠都是。
“皇上說哪裡話來,臣妾既已陪在皇上身邊,就不會跑掉的,”北堂君墨心中酸楚難當,卻仍是淡然而笑,“除非,皇上要趕臣妾離開。”
“君墨,你怎麼能說這話,朕就是要這樣抱着君墨,永遠都不會鬆開,朕保證!”
屠子卿最不願意聽到這樣的喪氣話,聞言大爲不悅,更緊地圈起雙臂,令北堂君墨在他臂彎之中動彈不了分毫
。
永遠?
保證?
北堂君墨身心一震,這可以算是屠子卿對她的承諾嗎?
曾幾何時,薛昭楚也給過她這樣的承諾,這樣的保證。
可是結果呢,他還不是一樣放棄了她---爲了他自己?
呵呵。
她突然無聲冷笑,眼神嘲諷,還是不要相信這些好了,有承諾,纔有背叛,不是嗎?
“君墨,你在笑什麼?”
看到君墨臉上突然露出的奇怪笑容,屠子卿忍不住打個哆嗦,他從來沒有在君墨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就跟魔鬼一樣。
“哦?”
北堂君墨猛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她心裡一跳,笑容立刻變得天真無邪:
“沒有啊,皇上抱得臣妾這般緊,臣妾都透不過氣來啦!”
“哦!”
屠子卿醒過神,鬆開了手,這一跑一追的,還出了汗呢。
北堂君墨低聲輕笑,上前將屠子卿的手拉過來:
“皇上,臣妾這幾日閒來無事,自己做了幾樣平日裡愛吃的點心,不知道皇上願不願意嘗一嘗?”
“好啊!”
其實屠子卿並不怎麼喜歡吃甜點,但看到君墨一臉期待,他不忍心讓她失望,笑着點了點頭。
兩個人坐在桌邊吃着點心,說着些閒話兒。
若是一直這樣,也不錯。
第二日,北堂君墨一早起來沒有看到離人身影,屋裡屋外找過也不見人,她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衆妃氣她得了皇上獨寵,除了必須之外,根本不會理會她,更不用說跟她說心裡話做姐妹了。
不過,她也不在乎。
“通”一聲響,離人突然撞開門撲了進來,跟被鬼追似的。
“離人,你……呀!”
北堂君墨纔要訓離人幾句,卻赫然發現離人的臉又紅又腫,嘴角還有血流下,眼睛瞪得好大,好不嚇人!
“離人,你怎麼會這樣,出了什麼事?!”
她衝過去幾步要扶她,卻又不敢,哆嗦着收回手來。
“娘娘!”
離人怔怔回頭,好像這才醒過神來,一把就抱住她,“娘娘,奴婢沒有錯,奴婢沒有錯!”
“到底出什麼事了,離人,你快說啊!”
北堂君墨嚇得心碰碰直跳,剎時亂了方寸,自從入宮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震驚之下都不知道要怎麼反應了。
“奴婢冤枉!”離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青青紫紫的臉看起來好不恐怖,“奴婢冤枉,奴婢沒有頂撞姚妃娘娘,奴婢什麼都沒有做過!”
“姚、妃?!”
北堂君墨心猛一沉,離人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聲音不停響着,大致說了事情經過,已難過得就要暈過去。
其實事情很簡單,聞人方纔去針工局爲北堂君墨取衣,正巧碰上姚妃和容妃兩人。
姚妃氣不過北堂君墨受寵,故意跟離人過不去,離人只是辯解了兩句,就被姚妃說成頂撞主子,命人打了她一頓耳光。
離人到現在還在發暈呢,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捱了一頓好打。
“她……敢這麼做……”
北堂君墨眼眼神突然銳利,銀牙已咬得咯吱響,她本是冰雪聰明之人,怎會想不出,離人是受了池魚之災。
“奴婢、奴婢沒有頂撞姚妃,她、她說娘娘媚、媚惑惑皇上,奴婢、奴婢聽不過去,才---”
大概哭訴過了,離心裡也好受了不少,哭聲也小了些。
“她敢這麼做,我、我怎能就此作罷?”
北堂君墨心中頓覺煩惡難忍,她不想惹事,也不會去仗勢欺人,但若別人欺了她,她亦不會忍氣吞聲。
否則,還真讓人以爲她不懂得反抗呢。
“娘娘,奴婢沒事了,娘娘彆氣了。”
離人抽抽搭搭的,她委屈是委屈,但並未想怎麼樣。
畢竟她只是一名婢女而已,沒那麼嬌貴。
“姚妃,你若是打了我,倒還罷了,可你偏偏要動我身邊的人,我今天就不能饒你!”
北堂君墨臉色陡然陰沉得可怕,眸子裡也閃着駭人的、冰冷到極致的憤怒光芒,一把將懷中的離人扶起,甩袖就出門而去。
“娘娘不要!”
離人呆了呆,卻見北堂君墨已快步如飛,走得人影都瞧不見了。
她可不想北堂君墨因爲她再出什麼事,主子在這宮中連半個可以說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那些妃子們都拿北堂君墨當仇人一般,她就這樣貿然前去,怕是會吃虧的。
“哎呀,怎麼辦,怎麼辦?!”
離人失了主張,唯一能做的就是捂着自己痛得一鼓一鼓的臉,知道最近幾天怕是都沒有辦法出門見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