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人?”
她這顧盼的神情沒能躲過屠嶽卿的眼睛,他眼睛亮了亮:嘴角邊一抹陰森森的笑意:
機會來了。
“我……”
看這個樣子,等不到了。
北堂君墨苦笑,再過一會,一個時辰就到了,她一定會跳下橋去。
也許四皇子以爲她在撒嬌使性子呢,所以根本不會來了。
但,她自己心裡最清楚,她是說真的。
“就是說,你需要人家幫你?”
屠嶽卿一步一步,無聲靠近,北堂君墨似乎沒有感覺到危險逼近,猶自失神。
“姑娘?”
離人臉色一變,屠嶽卿話中之意她怎會不明白,早急了起來,暗裡扯了扯北堂君墨的衣袖。
上次的事你應該沒有忘吧,千萬不要再犯糊塗纔好!
“離人,要你多嘴?!”
屠嶽卿臉一沉,厲聲喝斥。
他討厭二皇兄,順帶着也討厭他宮裡所有的人。
“……奴婢不敢。”
離人咬脣,不得不退後一步。
這個時候,她越發後悔了,不該答應替姑娘送那封信,更不該跑到這景涯宮附近來。
“我……我想……”
北堂君墨回神,瞬間慘白了雙脣,心頭掙扎得厲害。
她當然清楚屠嶽卿對她的心思,可是……如果屠羽卿不肯助她,她還能找誰?
別答應他!
離人急得要吐血,滿頭冷汗涔涔而下。
“說啊,你是不是想要我幫你?”
屠嶽卿驚喜莫名,又靠近一步,鼻端已聞到北堂君墨淡如荷花的體香。
“我、我---”
要不要找他?
要不要求他?
萬一他---
驀地,北堂君墨身上一冷,有種被什麼盯住了的感覺,她猛地擡頭:
“四皇子?!”
太好了,他終於來了!
北堂君墨驚喜莫名,幾乎要流下淚來。
他對她,原來還是有情意的,不想她有事。
離人長舒一口氣,一顆心“通”一下落回肚裡。
還好四皇子及時出現,不然麻煩可大了。
“五弟,北堂姑娘,你們有事先談,我不忙的。”
屠羽卿目光冰冷,站在原地未動。
誠如北堂君墨所想,他確實不想她有事,所以在從景巒宮過來的路上,他來來回回踩了好幾遍,終於還是過來這邊。
遠遠看見他們兩個在一起,他心中已然不悅,卻並不表現出來。
“我、我們沒有、沒有話好說,四皇子,我是要找你的!”
北堂君墨舍了屠嶽卿,急急奔到他面前去,也不知是急切,還是別的什麼,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哦?聽你這話,你等的人原來是四哥?”
屠嶽卿目光閃動,瞬間明白了什麼,滿臉的不懷好意。
“北堂君墨,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二哥的人,嗯?”
他這話說的真是欠揍,既然明明知道,他居然還想染指,是公然向屠子卿挑戰嗎?
“你、你胡說什麼,我、我纔不是---”
北堂君墨又羞又怒,臉紅到耳根。
屠嶽卿的話說的這樣曖昧,若是讓屠羽卿誤會了,那多叫人難堪?
“不是?母后說過的,父皇把你給了二哥,由得你不承認嗎?”
屠嶽卿打個哈哈,眼睛盯着一直沉默的屠羽卿,“四哥,你不也對她有情意,這樣你可甘心?”
“五弟,別亂說話!”
屠羽卿臉色一白,低聲喝斥一句。
他已經解釋不清楚,五弟這話是要陷他於不義嗎?
“亂說話?那就是說,四哥對她無意了?北堂君墨,你聽到了,四哥不會幫你,你不如找我,怎麼樣?”
“四皇子,求你幫我!”
北堂君墨大急,一把抓住屠羽卿,“湘王爺不准我去見哥哥他們,你幫我向他求情,好不好?!”
你幫我,求你一定要幫我!
明知道屠羽卿對屠子卿的尊敬和畏懼,她沒敢直接求人家幫忙救人,只求能夠與哥哥們相見。
“北堂姑娘,自重。”
屠羽卿臉色一白,猛地抽出手來。
因爲被握痛了剛剛結痂的傷口,他對二皇兄說過的話,言猶在耳,他怎能答應北堂君墨任何事。
“你、你不肯---”
北堂君墨不能自控地後退一步,心下登時涼
了。
她盼了這許久,終於把人盼來,卻還是註定要失望嗎?
“二皇兄行事,向來有自己的主張,你只管聽命於他就是了。”
屠羽卿刻意不去看她,揹負起雙手來。
“是嗎?”北堂君墨慘然而笑,“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來?”
就是爲了把這些絕情的話告訴我,打碎我最後的希望嗎?
四皇子,你夠狠。
“我來,是要告訴你,命是自己的,誰活也不如自己活,你若爲了別人而搭進自己的命去,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屠羽卿冷冷說完,轉身就走。
自始至終,他都不曾正眼看過北堂君墨。
“你……好,你當我是玩笑的嗎?!你既視我如無物,我生亦何歡!”
一陣怒氣涌上來,北堂君墨根本不及細想,不等離人反應過來,她已一手攀住欄杆,縱身一躍,“撲通”一聲跳進了池中。
好個剛烈的女子,真個是說到做到。
“姑娘?!”
離人一下傻了眼,半天回不過來神。
這、這怎麼說跳就跳的,也不說一聲?
“你---”
屠羽卿身心狂震,到底不能做到真的絕情,轉身奔回來,想也不想的,也跟着跳了下去。
“你們、你們好---”
屠嶽卿看了個目瞪口呆,心下隱隱明白了什麼:原來四哥跟這女子有一手,有意思。
“咳、咳---”
北堂君墨不懂水性,何況又是寒冬臘月,池水酷寒入骨,她劇烈地嗆咳了幾下,沒命地抖起來。
“姑娘,快過來,姑娘!”
離人繞着橋下去,站在池邊,拼命伸長了手。
“把手給我!”
屠羽卿同樣不好過,拼命咬緊牙關,聲音卻仍在抖。
北堂君墨哆嗦着,吃力地擡起漸漸僵硬的手臂,拼命去夠屠羽卿的手。
可是,明明近在咫尺,爲什麼夠不到?
“把手給我,快啊!”
屠羽卿不停地往她身邊過去,怎奈池面結了一層冰,他的雙腿也沒了多少知覺,真個是舉步維艱。
眼看着北堂君墨的身子慢慢沉下去,他急得要暈過去。
“我、我冷……”
北堂君墨喃喃着,雙脣已青紫,眼前一陣發黑,往前就倒。
“別---”
屠羽卿吃了一驚,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一下撞開薄冰,精準無誤地把人給接住。
再看北堂君墨,已是緊咬着牙關昏死過去。
“四哥,你還說對她無意,那你幹嘛救她?”
屠嶽卿瞧得有趣,嘲諷地笑。
“四皇子,快,快上來!”
離人在心裡狠狠罵了屠嶽卿一句無情,顧不得冷,踏進池水幾步,想要幫忙。
屠羽卿青着臉色,緊閉着脣,抱着北堂君墨,一步一步往岸邊挪去。
他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這種麻木的感覺好不難受。
“四哥,我真是服了你。”
屠嶽卿搖搖頭,下去進到池中,伸手去接北堂君墨。
屠羽卿下意識地一躲,他已一把將人搶過來,“我看上的是活着的美人兒,要人死了,再美有什麼用。”
說罷抱着人就走---當然,是去景瀾宮的。
“四皇子,你不來嗎?”
離人跟着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問。
這樣的情形,他若不去說句話,屠子卿跟屠嶽卿之間,能說的清楚嗎?
屠羽卿顫抖着,跟了上去。
景瀾宮。
屠子卿剛從天啓殿回來,父皇的病似乎又加重了幾分,他正憂心如焚,陰沉着臉,隨時準備發脾氣的樣子。
偏偏在這時候,屠嶽卿抱着北堂君墨進來,他眼神一寒,“怎麼回事?”
“二哥要不想她死,就先救人再說。”
屠嶽卿把人放到榻上,直起身子揉了揉胳膊,別說這一路還挺累人的。
“出了什麼事?”
屠子卿看了北堂君墨一眼,她雖在昏迷中,卻並沒有受什麼傷,所以不急着找大夫。
“二皇兄。”
屠羽卿隨後進來,衣角已結了一層薄冰,他臉色也蒼白如紙,顯然凍得不輕。
“你也在?到底怎麼了?”
其實不管出了什麼事,屠子卿都已開始怒了。
他已不誰北堂君墨私自離開景瀾宮,誰料這兩個弟弟還是離她這麼近,算怎麼回事。
“啓稟王爺,
北堂姑娘到東花園散心,不小心掉進池中,虧得三皇子和四皇子經過,才救了姑娘一命。”
離人搶着回話,就盼着這兩人不要說實話,害北堂君墨再受苦。
“是這樣嗎?”
屠子卿顯然不相信,看着屠羽卿。
“……不是。”
屠羽卿一猶豫,說了實話。
啪!
屠子卿反手一個巴掌,將離人打得直飛出去。
“王爺饒命!”
離人嚇得心膽俱裂,臉頰登時高高腫起,嘴角也流下血來。
屠子卿這一巴掌,真是不留情。
“下次再欺瞞,我割了你的舌頭,滾下去!”
屠子卿怒罵一句,眼神好不駭人。
“是、是,王爺。”
離人哪裡還敢多說,掙扎着爬起來,捂着臉退下去。
不過,她不氣屠羽卿,站在他的立場,她不否認這是最好的回答。
“五弟,有勞你送她回來,請回吧。”
他們兄弟之間的事,從來不會當着別人的面解決,就算同樣是兄弟,也不行。
“二哥太客氣了,告辭。”
屠嶽卿笑笑,他已不必留下來,有些事情再清楚不過。
“四弟,你很好,沒有對我說謊,你倒是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屠子卿目光冷然,那旁的北堂君墨昏迷當中發出低低的呻、吟聲來,不勝痛苦的樣子。
“二皇兄不准她跟親人相見嗎?”
屠羽卿不答反問,這意思是不是說,北堂君墨無論因此而做出什麼事來,都是值得原諒的。
“所以,她去找你?”
明白了。
屠子卿眼睛亮了亮,他倒是忽略了這件事。
在這宮裡,北堂君墨就只跟他和屠羽卿熟識而已,她要找人幫忙,非他即他。
“二皇兄爲什麼……是因爲那些人的胡亂說話嗎?”
屠羽卿也不是笨人,只要略一琢磨,也能尋思過來。
“也不全是胡說,是我先前太縱容她了。”
所以,她纔會無所顧忌,這終究是不合時宜的。
“那,二皇兄打算怎麼做,我想她不會死心的。”
屠羽卿咬咬嘴脣,有心不說,又實在放心不下。
她若只是來找他,那倒也罷了,若她一時行差踏錯,找五弟幫忙,那事情可就大了去了。
伊皇后是好惹的人嗎?
有丞相邵與極在朝中,朝臣們大都明哲保身,萬一真有什麼事,就算是二皇兄,也未必保得了她。
“那你的意思,想我怎樣?”
屠子卿冷笑,卻並不針對屠羽卿。
朝中形勢他們都很清楚,牽一髮而動全身,半點也大意不得。
“……二皇兄有分寸就好,我多說無益。”
屠羽卿臉色一白,低下頭去。
“幫我……四皇子……求你……”
北堂君墨如夢囈一樣的語聲傳來,如泣如訴,好不可憐。
“她真將你當成了救星呢,什麼時候都想着你。”
屠子卿走過去,伸手一摸她額頭,果然很燙。
也難怪,這種天氣掉進水裡,不生病纔怪。
“二皇兄着人看看她,我先回去了。”
同樣溼透了的還有屠羽卿,這會兒他也是渾身發冷又發熱,估計也得病一回了。
“來人,傳御醫。”
鳳寢嘉福宮裡,伊皇后正奇怪地看着自己兒子,快要被他鬧糊塗了。
“嶽卿,你到底在笑些什麼?”
自打剛纔進來,屠嶽卿就一個人坐在那邊椅上,想一想,笑一笑,想一想,搖一搖頭,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就是二哥和四哥唄,爲了一個女人在那邊互相猜疑,可笑啊,可笑。”
屠嶽卿挑挑眉,眼神諷刺。
他是看上了北堂君墨的美沒錯,但卻不會爲了她而放棄什麼。
所以,他纔會覺得二哥和四哥很傻,很可憐。
“他們?你是說那個姓北堂的女子?”
上次聽屠嶽卿提起過,伊皇后還有些印象,這會兒再一說起來,她也不覺得突兀。
“就是她,母后,父皇不是把那個女人給了二哥嗎,但我看得出來,四哥對她,也沒死心呢。”
爲了救她,毫不猶豫地跳進池中,害得他也差點凍壞。
“是嗎?”
伊皇后心中一動,陡然想到什麼,無聲笑起來。
這麼說來,兒子的機會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