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望尊以爲,母后是明白他的心思的。
這麼多年來,不管什麼事,只要是他想的,母后都會提前一步想到,爲他做得妥妥當當。
因而在立後一事上,他從來不會多問一句,反正他每天都跟傲雪在一起,如膠似漆,恩愛得緊,母后又不是不知道。
第二天,吉日一到,禮官便按禮將新娘子迎進宮來。
這封后詔書一念出來,屠望尊登時傻了眼:
皇后居然不是他的傲雪,而是……
是誰來着?
剛剛他只顧着失望震驚,根本沒聽到誰纔是他的皇后!
“母后,這---”
大急之下,屠望尊臉色紅了又白,回頭看着北堂君墨,就要鬧脾氣。
“皇上,吉時已到,該行大婚之禮,若錯過吉時,豈非不好?”
對於屠望尊這般反應,北堂君墨很是吃驚,但滿朝文武均一臉莊重,豈能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
不然,看赫連擎臉上那陰晴不定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在生氣。
“可是---”
“吉時已到,恭迎皇后入殿!”
在北堂君墨暗示之下,禮官揚聲叫,把屠望尊的聲音給蓋了下去。
屠望尊雖怒,卻也莫可奈何,只好恨恨地閉了嘴。
他的一切都是母后安排,事已至此,他還能怎麼樣。
只是可憐了這位正慢慢走進來的皇后娘娘,未及行禮就被屠望尊所不喜,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在赫連擎的冷眼注視中,在羣臣的恭賀之下,歷經一大串繁瑣的程序之後,赫連竹正式成爲古井國皇后。
一番飲宴之後,羣臣各自散去,宮中便靜了下來。
後寢嘉福宮如今已成屠望尊與赫連竹洞房之地,東堂早已被收拾停當,到處都是耀眼的紅。
赫連竹身着大紅冠服,頭戴紅頭巾,靜靜坐在牀榻邊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少頃,吱呀一聲響,有人走了進來。
當然,是屠望尊,除了他,誰敢進這個房間。
“朕今晚不睡在這裡,皇后自便。”
冷冷拋下這一句話,屠望尊轉身就走。
除了傲雪,他纔不要別的女人做皇后。
既然母后如此安排,他無話可說,但別指望他會臨幸這個女人。
“皇上不替臣妾揭了紅蓋頭嗎?”
意外的,赫連竹倒沒生氣,好像屠望尊這樣,在她預料之中一般。
雖然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失望,有點兒緊張。
屠望尊呆了呆,氣不起來了。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把這個皇后激怒,然後大吵一架,他就可以藉口皇后不賢,把她給休掉的。
“皇上心裡有喜歡的人,臣妾知道,臣妾不會氣皇上的,不過,按禮皇上也該揭了臣妾的紅蓋頭,不然臣妾戴着它一個晚上,會悶壞的。”
赫連竹聲音裡有隱隱的笑意,大婚之夜成棄後,難得她還有心思開玩笑。
“……”
屠望尊根本說不出話,過去挑開了她的紅蓋頭。
他還只是個孩子呢,鬧脾氣也鬧得很簡單,根本不會有害人的念頭。
“謝皇上恩典。”
赫連竹慢慢擡頭,但見她細眉鳳目,雙脣嫣紅,頭上環佩叮噹,珠釵搖曳,光亮奪目。
若要說起來,就算她沒有美到傾國傾城,但這份氣質,也相當不錯了。
“不、不用了。”
瞧了一眼之後,屠望尊身心居然一顫,匆匆應一聲,掉頭就走。
“皇上!”誰料赫連竹上前一步,輕輕拽住了他,“皇上還不曾與臣妾喝交杯酒,這就要走了嗎?”
她還真是會留人,既不哀哀哭泣,也不叉腰立眉,就這般平靜地把話說出來,偏偏叫屠望尊拒絕不得。
因爲,她的要求並不過分,是他太過分了。
“好,朕陪你喝!”
屠望尊咬牙,握住他的這隻手柔滑細膩,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更是縈繞鼻端,他已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就算他不喜歡赫連竹又如何,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而這個女人,又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
“謝皇上。”
赫連竹溫柔地笑,端起兩杯酒,一杯遞給屠望尊,自己端着一杯,輕伸藕臂,繞過屠望尊的手臂,美眸含情,欲訴又止。
“你、你喝好了。”
屠望尊慌亂地躲避着她的視線,匆匆仰頭,灌下這一杯去。
“皇上是怕臣妾嗎?”
赫連竹接過他的酒杯,一起放回桌上去,然後,輕輕抱住了他。
“笑、笑話!朕乃堂堂一國之君---”
底下的話不必說了,因爲赫連竹已踮起腳尖,輕輕吻住了他。
她抱他並不用力,吻得也很淺。
如果屠望尊想走,隨時可以一把推開她。
可是,他卻什麼都沒做,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順着赫連竹的動作,慢慢往牀榻那邊移了過去。
赫連竹眼睛裡閃過欣喜之色,隨即閉上了眼睛。
“皇上……”
窗外有風吹進來,吹得紗帳飄起又落下,使得牀上的一對妙人兒,也是若隱若現……
第二日,屠望尊在承光殿大宴羣臣,北堂君墨則在棲鳳宮宴請羣臣家中女眷們。
當然,做爲皇后的孃親,已被封爲一品誥命夫人的北堂君青,是絕對的主角。
席間,各女眷紛紛向北堂君墨姐妹敬酒,說些恭維之詞。
北堂君墨自然習慣了這樣的場景,而北堂君青乍得此榮寵,自然十分窘迫,臉都紅到耳根。
一陣寒喧之後,衆人總算酒足飯飽地散去,留下北堂君墨姐妹說說知心話。
“姐姐,我真不知道怎麼謝你纔好。”
對於姐姐給予他們赫連家的這份榮寵,北堂君青這輩子是無法相報的了。
“你我姐妹,說什麼謝呢,如今我只你一個知心人而已。”
北堂君墨笑笑,臉色緋紅。
大概想到了太多事吧,席間她多喝了幾杯,頭也有些暈暈的。
“姐姐這是什麼話,有皇上和竹兒,他們自然與你同心,還有我,還有擎哥哥,你就放心吧!”
北堂君青頗不以爲然的,擺出一大串人來。
可她哪裡知道,這些人就算再對她好,也抵不過一個可以與北堂君墨同榻而眠的人。
這份孤苦寂寞,就真的沒人懂嗎?
“是啊,有他們,我沒事……”
北堂君墨搖頭,眼淚都搖落下來。
“對了,姐姐,哥哥他還是沒能醒過來嗎?都這麼多年了,怎麼會……”
每次只要一說到北堂君傲,北堂君墨的心就會痛一次。
他們兩個也說不清楚是誰連累了誰,最終的結果是,她高高在上,他癡癡呆呆。
也許,他這輩子也只能這樣子。
這樣,反倒好
。
“由他吧,我……也死了心。”
如果不是對哥哥死了心,她就不會心甘情願地跟了屠羽卿。
這麼多年過去,屠望尊已經長大,她是不是到了還政於他的時候。
可是……
怎麼說呢,屠望尊如今的樣子,叫她怎麼放心把偌大的古井國交到他手上。
她辛辛苦苦十年才穩定下來的古井國,怎麼忍心看着它再次陷於風雨飄搖之中。
“……沒事的,姐姐,別想太多,以後會好的!”
北堂君青用力握住她的手,說着些沒用的話。
其實,像她這樣反倒好,最起碼省了很多麻煩,也不必想那麼多叫人不開心的事。
人生若都像她的心思一樣,這般簡單,該有多好。
也許是因爲不用想太多,所以心情舒暢吧,這十年過去,北堂君青居然沒有老多少。
有時候,北堂君墨看着她,就怔怔地出起神來。
兩姐妹正說着話,王騰突然一步闖進來,滿臉怒氣。
“出事了?”
北堂君墨一驚,忽一下站起來。
前幾日王騰呈給她一封邊關來的八百里加急密函,說是邊境上又有些不安靜,難道這麼快就出事了?
“妾身告退。”
見兩人正事要談,北堂君青識趣地退了出去。
“太后明鑑,老奴行事向來懂得分寸,可四皇子偏偏跟老奴過不去,老奴看娘娘面子,也不想與四皇子較真,可四皇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王騰怒氣衝衝的,直接指到四皇子臉上去。
其實,他和赫連擎跟屠羽卿之間有摩擦,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當初支持北堂君墨親政,王騰跟赫連擎是一起的,因而之後這些年,他兩個無論做什麼事,都會保持着暗中的一致。
王騰好錢,赫連擎好權,他兩個便利用北堂君墨對他們的信任和倚重,在朝中橫行無忌,各取所需。
羣臣自然知道他們是北堂君墨面前的紅人,無論他們怎麼樣,都不會說什麼。
而屠羽卿就不同了,他爲人一向正直無私,對於看不慣他二人的地方,就會按律而辦。
如此一來,他二人利益受到損害,自然怒,久而久之,這怨便算是積下了。
“哀家不是說過,要你們遇事各退一步嗎,又有什麼事了?”
王騰這樣告屠羽卿的狀,也不是第一次,北堂君墨又是無奈,又覺得好笑。
屠羽卿年輕氣盛也就罷了,王騰都已是快六十歲的人,較的什麼真。
“太后明鑑,不是老奴要跟四皇子過不去,實在是四皇子他欺人太甚!”
王騰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當着北堂君墨的面他就敢這樣發脾氣,足見他膽子之大了。
“到底怎麼回事?”
北堂君墨皺眉,眼裡有隱隱的不快之色。
她好歹是古井國太后,王騰這樣,是不是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總之是四皇子的不是,非要跟老奴對着幹,太后,您是不是該勸一勸他,凡事不可做絕,哼!”
王騰也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甩袖走人。
“你---”
北堂君墨一時爲之氣結,煞白了臉。
看來,她寵王騰寵得太沒邊兒了,才令得他這般目中無人。
“哀家倒是要知道知道,四皇子究竟做錯了什麼!”
北堂君墨鐵青着臉,拔腳就往景巒宮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