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叫“張岱”,鳳楓華頓時便明白了緣由。
她連忙柔聲安慰着:“好好,我馬上叫張岱來。馬上叫他。”
站起身來,鳳楓華一個健步衝到門口:“張岱!”
房門一打開,她便大叫一聲。
張岱早已算好了時間,靜靜地站在房門口等待着。
鳳楓華的聲音一出,他揹着藥箱便立刻鑽進了屋子裡去。
鳳楓華沒有如昨天一樣出去,而是留在了房間裡。
昨天,是第一次。
她給他適應的時間,也給自己一個適應的時間。
今日,她決不會在走開。
見鳳楓華跟了進來,張岱疑惑地看向她:“小……”
鳳楓華連忙豎起一根手指在脣瓣前,朝張岱微微搖了搖頭。
薄言這會兒痛得幾乎失去理智,哪裡能注意到房間裡的異樣。
聽到房門關上,他只以爲鳳楓華如昨日那般已經出去了。
這會兒,他心裡鬆了一口氣,壓抑着的疼痛便噴薄而出。
然而,他卻仍舊不肯喊出聲來,只是緊緊地咬着自己的脣瓣。
這裡的房間隔音效果太差,他怕被她聽見,讓她擔心。
張岱明白了鳳楓華的意思,心中微微嘆息一聲,轉身繼續走到牀邊。
希望小姐一會兒看到公子的樣子之後,能夠撐下去。
鳳楓華跟在張岱身後,走到炕沿一角,薄言視線看不到的位置站定。
從重新走進房間開始,她的視線便沒有一刻從薄言的身上移開過的。
看着他痛苦的樣子,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要疼死了。
薄言……
薄言……
在心底一遍又一遍輕喚着他的名字,鳳楓華緊抿着脣,在心底爲薄言加油打氣。
“唔……”一聲悶哼自他口中傳出。
此時此刻,他正緊緊地咬着被子的一角,痛苦地抱着自己。
身體蜷縮成一團,口水浸溼了被角。
空氣中突然瀰漫着一股惡臭,濃郁地幾乎將整個房間都薰塌了。
鳳楓華心疼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緊緊地握緊雙手,雙眼通紅。
若是楊芳還活着,此時此刻,便是將她千刀萬剮,也不足以抵消自己心中的恨。
經過昨日,張岱的動作變得稍顯熟練。
他快速地打開藥箱,從裡面拿出繩索和毛巾。
先用力將薄言捆綁起來,然後又用毛巾塞住了他的嘴。
僅是這兩個動作,張岱便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
薄言到底是年輕人,又是習武之人,力氣大得很。
昨日,他沒有防備,差點兒沒把自己累個半死。
今兒先解決了最大的問題,張岱才站着鬆了一口氣。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鳳楓華一向都知道這一點的。
這會兒雖然見薄言被綁起來,心裡充滿了疑惑和心疼,她卻並沒有質疑詢問,而是仍舊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薄言看着。
在鳳楓華決定留下的時候,張岱還在心裡猶豫着,今日準備的繩索和毛巾是不是不能用了。
但是他是醫者,自該以病患爲首。
所以,最終,他還是做出了這個大膽的決定。
在將公子捆綁的過程中,其實張岱心裡一直都是打着鼓的。
他不敢確定,看着他將薄公子捆綁起來,小姐會不會質問他。
若是質問,他又該怎麼回答。
他想了很多,但當他將一切都做完之後,小姐仍舊沒有半分要詢問他的意思,張岱心裡不由有些感動。
小姐果然是小姐。
竟對他如斯信任。
張岱哪裡知道,在鳳楓華看來,她是不必過問的。
若是張岱此舉當真是對薄言不利的,她相信,張岱是逃不過她的手心的。
因爲有了這樣的自信,所以他纔沒有詢問。
張岱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又站了一會兒,鬆了一口氣,才從藥箱中拿出一套銀針來。
見張岱拿出銀針來,鳳楓華心中便有了幾分瞭然。
她雖然不精於醫術,卻也知道施針之法對施針者和患者的要求。
人體中的穴位很多,但凡薄言亂動,不小心扎錯了一處,那將是致命的。
鳳楓華只是站在一旁,一動不動,沒有半點兒要阻止自己的意思。
張岱心裡定了定,便做好準備,捏了銀針,開始施針。
這套陣法雖不能根除五石散的藥性,卻可以幫助患者對抗五石散。
開始施針,張岱全心全意,心無旁騖。
鳳楓華看着薄言痛苦的樣子,只是緊緊地抿着脣,一言不發。
她的瞳眸黝黑而深邃,這一刻,她渾身上下散發的沉寂竟與薄言生氣時如出一轍。
即便是在屋子外面的人,也都能感覺到從屋子裡散發出來的氣息。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一套陣法施完。
張岱將針一一收回。
薄言的身體也不再顫抖,漸漸地恢復了平靜。
空氣中仍舊蔓延着沖天的臭味,聞着叫人難受。
然而,鳳楓華卻好似聞不見似的,見薄言漸漸好轉,她凝重的臉上,終於漸漸地露出一絲輕鬆的神色,眼底劃上一抹欣慰。
薄言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張岱將他身上的繩索解開,拿了下來,又將他嘴裡的布條拿了出來,正要伸手去脫薄言身上的衣服,突然想起鳳楓華還在這裡看着。
捏着薄言衣服的手不由一頓,張岱擡起頭來,詢問地看向鳳楓華。
他要給公子換衣服,擦洗身體了,小姐還要在這裡看着麼?
張岱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鳳楓華見此,明白了張岱的意思,朝他擺了擺手,讓他下去。
張岱猶豫了一下,想起昨天晚上鳳楓華是跟薄言一起睡的,便沒有再待下去。
兩人睡都睡了,不過是換衣服的事情,應該也沒什麼所謂了吧。
張岱恭敬地退了下去,輕輕地將房門重新關上。
痛苦早已耗盡了薄言的全部精力。
這會兒,他有些疲憊地躺着,眼睛緊閉着,呼吸平穩,似已睡熟。
鳳楓華走過去,接替了張岱的位置。
見薄言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又將牀單也一併抽了出來,幫他擦洗了身子,又換上新衣服。
躺了一會兒,薄言的精神也在一點點恢復。
他的感知本就比普通人強。
這會兒恢復了一點兒力氣後,他便敏銳地察覺到爲自己換衣服的人不是張岱。
女子的秀髮輕輕地滑在他的臉上。
嗅着那熟悉的淡淡清香,薄言猛地睜開眼睛。
當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時,薄言心中不可謂不震驚:“華華!”
他驚叫一聲,蔓延地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