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芳自以爲自己此時的樣子定然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愛的。
殊不知,別說薄言,就是普通的男人,見到她如今的樣子,只怕心裡生出的也只是厭惡了。
原本梳得整齊精緻的頭髮散亂不堪地披在她的肩上。
那張本就只長了三分姿色的臉,此時更是腫的老高,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來。
楊三和楊時的媳婦默默地站在後面,看着楊芳的樣子,下意識地擡手捂了捂自己的臉。
兩人心中都不由地嘖嘖有聲。
這楊芳也算得上是牛頭山這一片出了名的美人兒了。
若不是她自己眼光高,一直想要攀附權貴,也不會拖到現在還是個大姑娘了。
今兒這公子和小姐的兩耳光,把她那張引以爲傲的臉都毀了。
若是這副樣子,只怕就是早幾年,她也甭想嫁出去了。
腰間被一隻有力的手輕輕攬住,整個人都被拉入了一個寬大而溫暖的懷抱之中。
鼻息間嗅到的都是熟悉的味道,鳳楓華心頭一顫。
扭過頭去,便正對上薄言那雙深邃黝黑的眸子。
那雙眸子在看向她時,充滿了濃濃的深情,幾乎將她溺閉其中。
鳳楓華心中一喜,面上卻仍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淡淡的:“你……可好了?”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卻不減他半分姿容。
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卻掩不掉他身上的半分貴氣。
有些人,天生便是王者。
看着他額角來不及拭去的汗珠,鳳楓華一陣心疼:“鶯歌,找見披風來。”
“是,小姐。”鶯歌答應一聲,便退走了。
張岱走在薄言身後,肩上仍舊揹着藥箱,恭恭敬敬地走到一旁站定,他並沒有離開。
小姐吩咐了,他這些日子要一直留在這裡,一直到公子的傷徹底好了。
見她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麼來,但卻是細心地爲他着想,薄言心中劃過一陣暖流,只覺得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即便是站在這深冬的天氣中,他仍舊察覺不到半分寒意。
微微點了點頭,他含笑溫柔道:“嗯,好了。”
似乎只有聽到他的親口回答,這件事情才能成爲真實。
薄言話音方落,鳳楓華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似一顆吊着的心終於落在了實處。
他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此時的他,雖然看上去臉色蒼白,精神卻顯然比先前好了許多。
那是不是說,五石散其實是有解的。
它的解,便是毅力?
鳳楓華在心中猜測着,想着一會兒將這個方法傳給師傅,讓師傅試試纔好。
攬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薄言微微低了頭,用自己的額頭親暱地在鳳楓華的額頭上蹭了蹭,抱歉地道:“華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鳳楓華的臉上終於有了別的表情。
她輕輕勾了勾脣,眼角眉梢都是濃濃的笑:“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兀自呢喃着,心中充滿了慶幸。
慶幸這個方法有些用處。
慶幸他能挺過來。
也慶幸,他仍舊好模好樣的站在她的面前,對着她微笑。
“嗯。”薄言微微點了點頭,額頭在鳳楓華的額頭上又輕輕蹭了蹭,“我很好。”
有她的關心,他便會一直都好。
他不會告訴她,在方纔那痛苦的過程中,他經歷了多少次地九死一生,也不會告訴他,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曾幾次讓他差點兒輕生。
是她。
是她的聲音讓他堅定了信念。
是她,讓他咬緊牙關,挺了過來。
即便是與死神對抗,他亦不懼。
他只擔心,他好不容易纔走進了她的心裡。
若是此時失去了他,她該有多難過。
他最見不得她難過的。
鳳楓華也輕輕地動了動自己的頭,蹭了蹭薄言的額頭,眼底滿滿都是笑意。
兩人旁若無人地表達着對彼此的愛意,旁人看着只覺得羨慕不已。
楊守忠只是一臉關切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女兒。
而楊芳卻早已經被嫉妒衝昏了頭腦。
見這兩人竟當着她的面恩愛,讓楊芳頓時心頭火氣。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眼底劃過一抹殺意,面上卻仍舊是嬌嬌弱弱的模樣。
她再次輕喚一聲:“公子。”
這會兒沒有人再攔着她,她甚至連爬帶滾地跪在了薄言的腳下,就要伸手去抱住薄言的大腿。
薄言此時雖生了病,但要躲過一個普通女人,卻還是綽綽有餘的。
然而,不等她躲開,鳳楓華早已在第一時間伸出腳,朝楊芳踢了過去。
一記響亮而準確地窩心腳,用力踢在了楊芳的胸口。
楊芳的身體頓時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輕飄飄地落在了遠處。
“芳子!”楊守忠驚呼一聲,連忙起身朝楊芳奔了過去,將女兒抱了起來。
鳳楓華並沒有用多少力,所以楊芳只是摔倒在了地上,並沒有受傷。
被楊守忠抱起來,一見到眼前這張臉,她頓時厭惡地一把推開楊守忠,怒道:“你滾開!別碰我!你有什麼資格碰我!別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了!現在知道心疼我了,早幹嘛去了!”
楊守忠頓時愣住了。
他沒有防備,被楊芳推得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地上。
他沒有心疼過女兒麼?
他一直念着她一早就失去了娘,即便她是個女娃,他仍舊是疼寵非常的啊!
楊芳這話,無疑是在楊守忠的心上又狠狠地插了一刀。
楊芳緩緩地站了起來,冷笑一聲,從上而下地睥睨着楊守忠:“哼!你這會兒道是說得好,做得好,讓所有人都以爲你多麼疼女兒呢!其實,你從來都只是一個自私的人!當初,你明明有機會救我孃的,可是你去哪裡了?你眼睜睜地看着我娘死了!眼睜睜地看着我成了一個沒有孃的孩子!從小,所有人便都嘲笑我!嘲笑我是個沒有孃的孩子!你演技多好,裝得多像,好像多疼我似的。其實,你只是在彌補你心裡對我孃的虧欠罷了!收起你那虛假的嘴臉吧!我看夠了!也厭惡極了!”
字字句句,如同一把把冰寒的匕首一般插入楊守忠的心坎上。
這就是他一心一意捧在手心裡的寶兒啊!
這就是他省吃儉用,又當爹又當娘,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女兒啊!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到這番話,楊三和楊時也是一臉的震驚。
這些年,楊守忠是怎麼疼愛這個閨女的,牛頭山這一帶,沒有人不知道的。
而這種疼愛,到了楊芳這裡,怎麼就成了虛僞的面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