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內心裡一直在拒絕去柳月的宿舍裡住,似乎預示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柳月和我依舊保持着正常的通信來往和機信息傳送,偶爾打一個電話。
我又一次提出要到省城去看柳月,我受不住生理和心理的煎熬了。
我的要求遭到了柳月電話機和通信的三重婉拒,柳月告訴我,她現在正在一個關鍵的時候,在一個重要的時刻,目前她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上面,無暇去考慮個人私情,無心去享受男女的歡愉,待到合適的時候,她會通知我去省城的。
於是,我不再提這事,我和柳月在一起,總是隨時感覺到自己的被動和稚嫩。
我不知道柳月的這個關鍵時刻是做什麼的,要讓她如此的重視,她不說,我也不想問。
柳月彷彿知道了我心中的失望和不快,在一次通話中笑嘻嘻地告訴我:“阿峰,等姐成功了,再告訴你是什麼事情,我現在需要的是努力好好工作,努力展現我的能力和才華……你也一樣,不要沉湎於兒女私情,愛情應該成爲事業的助推器,催化劑,而不應該玩物喪志……”
我隨口答應着柳月:“姐,我知道的。”
“知道嗎,阿峰,每當我想起你,我心裡就充滿了歡樂,我工作起來就特別有精神,對未來,我就充滿了信心……”
“ !”我回答到,盡力裝出輕鬆的樣子。
“你很聰明,也很機靈,你只要好好做,以後你會比我做的更好,”柳月語重心長地說:“在單位裡混,在政場裡混,三分做事,七分做人,工作再好,不會做人,也不會有出頭之日……要善於觀察,善於思考,善於歸納,善於揣摩領導意圖,善於團結大多數,靈巧處世,靈活做事……”
像每一次打電話一樣,柳月又開始給我灌輸這些道理:“……必須把會做人放在首位,然後纔是會做事。這裡說的做人,就是處關係,就是把自己作爲一個點編織到上下左右的網中,成爲這個網的一部分。記住,現在說誰工作能力強,一般指的不是他做事能力強,而是指做人能力強……”
我認真地聽着,默默地記着。
除了在電話上,柳月也會經常在來信中和我談起很多觀點和見解:
“……阿峰,記住,不要執着追求真理,不要固執地去探詢事物的本來面目,把探索真理這類事情讓研究人員去做吧,這是他們的事情。要牢牢記住這樣的信條:對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確的,有用即真理……實在把握不了,可簡化爲:上級領導提倡的就是正確的……”
“……阿峰,在政場混,不但要學會逢場作戲,更要善於逢場作戲,要把逢場作戲當成一個習慣,不,當成事業,說到自己也相信的程度。*和從政是最相似的職業,只不過*出賣的是身,從政出賣的是心。記住,從政以後你的嘴不僅僅屬於你自己的,說什麼要根據需要……”
“……混政場的目的是什麼?是利益。要學會合理攫取各種利益,有人現在把這叫腐敗。你不但要明確的把攫取各種利益作爲混政場的目的,而且要作爲明確的目的。你的領導提拔你,是因爲你能給他帶來利益;你的下屬服從你,是因爲你能給他帶來利益;你周圍的同僚朋友關照你,是因爲你能給他帶來利益……阿峰,你自己可以不要利益,但別人的你必須給。記住,攫取利益這個目的一模糊,你就離失敗不遠了……”
“……還有,要經常由衷地讚美領導,讚美領導換個說法叫拍馬,要相信拍馬是一種高級藝術,千萬不要以爲拍馬只要豁出臉皮就行,要拍得有水平……豁得出去的女人多了,可傍上大款的或把自己賣和好價錢的是極少數,大部分還是做了低層的三陪小姐,這和拍馬是一樣的道理。讚美領導就是爲了得到上級的賞識。在人治的社會裡,上級的賞識是升官的極爲重要的途徑,別的都是形式,這一點不可不察……”
“……我們的社會無論外表怎樣變化,其實質都是農民社會,誰迎合了農民誰就會成功。我們周圍的人無論外表是什麼,骨子裡都是農民。農民的特點是目光短淺,注重眼前利益。所以你做事的方式方法必須讓自己在需要的時候具有農民特點,要適應他們的短期效益,要適應他們的鼠目寸光,把自己快速融入你需要的那個羣體……但是,阿峰,你自己在心裡一定要把眼光放遠,要有一個真實的尺度……”
……
柳月說的這些話對我後來的成長起到了無比重要的作用,成爲指導我行爲的思想指南,以至於直到現在,當初的很多話我都還牢記在心中,彷彿就是昨天的話語。
我深深地理解柳月對我的良苦用心。
柳月和我的通信也變得固定起來,每到週三,我總是能收到柳月的來信,我呢,也會在週四準時給她把信寄出。
我強行壓制住內心對晴兒的不安和愧疚,保持着和柳月的熾熱交往,我覺得,我們的感情在一天天醇厚濃密起來,一天天沉厚彌重起來。
我的心中開始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勾畫,我努力想把和晴兒的過去從記憶中抹去。
秋天過去了,冬天來臨了。
我記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
在這個冬季的一天,我請假回到我的老家探親,看望我的爹孃。
“你和許晴不是說好秋天就要定親的嗎,這都到冬天了,怎麼還木動靜?”這是我回到家裡在火盆邊坐下後,娘說的第一句話。那會,娘正在堂屋裡和麪包餃子給我吃。
“這麼好的姑娘,這麼好的閨女,俺看還是早定親,早娶過來,安穩,省得讓別人打主意給拐跑了……”爹坐在堂屋裡的火盆旁邊,抽着老旱菸袋,悶聲說道。
“秋天的時候,你爹把咱家的豬都賣了,就是攢錢給你定親用的,這都壓箱底壓到冬天了,不能再拖了,俺看年前這事得辦了……”娘邊揉麪邊看着我:“寶兒啊,你說呢?”
我的小名叫寶寶,我是老江家的單傳,老爹老孃對我寄予了無比的厚望。
我沒有回答,從挎包裡摸出幾條石林煙,這是當年中級幹部才能享用的東西,我採訪經常收受這玩意兒。
我把煙放到八仙桌上:“爹,以後別抽老旱菸了,傷身體,危害健康,抽這煙吧,抽完了,我再給您弄……”
“這煙多少錢一盒?”爹瞟了一眼。
“4塊!”
“哎呀呀”爹從喉嚨裡發出咕咕的驚訝聲:“這麼貴,4塊啊,一條就是40塊,得買多少糧食啊……爹可不敢抽這麼貴的東西,回頭讓你娘拿了去鎮上你二姨家開的小賣店裡代賣,還能換不少錢呢……”
爹孃是典型的中國式農民,勤勞勤儉艱苦樸素是老本色。
我沒做聲,坐在火盆旁邊伸出手來烤火。
“寶兒,娘剛纔問你的話你還木答覆呢?”娘繼續揉麪,看着我。
“就是,先說正事要緊,”爹將煙鍋在火盆沿上磕了幾下,也擡頭看着我:“你和許晴,你們倆孩子到底是咋想的,俺知道你們這年輕人思想先進,可這年齡不等人,你們倆年齡都不小了,爹當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妹妹都在你娘肚子裡了……”
“嗯……知道了……”我變用樹枝撥拉火盆裡的火,邊甕聲甕氣答了一句。
屋外,寒風呼嘯,北風凜冽,山溝裡的風發出陣陣怪吼……
我擡頭看了看屋外,站起來:“娘,外面下雪了……”
爹和娘隨意看了看門外,院子裡開始飄起鵝毛大雪,在寒風的裹挾下鑽進牆角。
“今年的第一場雪,這雪有下頭,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我開始轉移話題。
“寶兒,先不說這個,將忙(剛纔)娘說的事你覺得咋樣?你個晴兒商議一下,年前咱把親定了,行不?”娘不和我討論明年的收成,固執地要和我商議今年的定親。
“就是,先說這個,定下來,爹孃心裡也好有個底,有個盼頭,”爹說:“你娘天天唸叨晴兒,這女娃子真是萬一挑一啊,咱祖上積德,能讓你娶到這麼好的媳婦兒……”
我的心一個勁兒往下沉,我知道躲不過去了,迴避不了了。
“爹,娘,我和晴兒……”我沉默了一會,終於鼓足勇氣,擡起頭,看着我的親爹親孃,開口了。
“你們咋了?”爹坐在火盆前擡起頭,娘停止了手裡的活。
“我……我們……”我唯唯諾諾了一會:“我們……”
“你們到底是個啥子啊,說啊!”爹急了,兩眼瞪着我。
“彆着急,寶兒,慢慢說,慢慢說給娘聽,你們咋了?”孃的身體晃了一下。
“我們散了”我終於吐出了這四個字,地下腦袋,手裡的柴棒機械地在火盆裡撥弄着。
“啊啥什麼!”爹呆了。
“你你說的是什麼?再說一遍,娘木聽清!”孃的身體又搖晃了兩下。
“我……我和晴兒分手了,我們倆算完了!”我又說了一遍。
“咋了?爲啥?”爹看着我。
“什麼?晴兒不跟你了?媳婦跑了?”娘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板凳上,聲音顫抖:“是……是晴兒嫌咱家窮?還是嫌你人才不夠?”
做孃的考慮事情的出發點總是從維護自己孩子的利益來開頭。
我搖搖頭,神情沮喪地低頭不語。
“寶兒,你是不是你嫌棄人家,不要人家了?”爹瞪着我:“晴兒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情了?”
我點點頭,又急忙搖搖頭:“沒沒有,晴兒沒有做什麼對不住我的事情……我……是我……”
“你是你什麼!”爹的口氣有些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