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晴靠窗的位置,我靠走道的座位,秋桐坐在我和許晴之間。
我很喜歡和秋桐坐在一起,特別是在飛機上。
飛機平穩飛行後,許晴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我不經意摸到了秋桐放在大腿一側的左手。
我輕輕握住了秋桐略微有些發涼的手。
麻痹的,現在搞和諧,只能摸手,其他的不讓搞了,很鬱悶很無奈。
被我握住手的瞬間,秋桐的身體微微一顫,我感覺到了。
我並沒有放開,用大拇指輕輕摩擦着她的手背,很光滑很細膩。
秋桐顯得有些不安,瞪了我一眼,又側眼看了下許晴。
許晴的視線在看着窗外,她看不到的。
我用了一下力,態度很堅決,秋桐試圖縮回去的努力似乎放棄了。
通過秋桐的手,我似乎感覺到她的心跳她的顫慄她的惶恐她的渴求。
有個聲音在我心裡響起:幸福好簡單,它就在你手心上,一合手就能握住;幸福又好難,就在你眼前,走過了千山萬水卻因沒有轉頭而錯失。千萬不要去相信,下一個會更好,錯失了這個,就是補不回的遺憾。
心裡一陣悲傷,或許我只能是永遠的遺憾。
漸漸地,秋桐的手變得溫熱起來,我們輕輕握住對方的手,她不再抗拒,雖然我知道她此時心裡是極其矛盾甚至是羞愧的。但我知道有一種感覺是無法逃避的,那就是自己內心深處的真摯情感。
夢想無論怎樣模糊,總潛伏在我們心底,使我們的心境永遠得不到寧靜,直到這些夢想成爲事實。
但我知道這些夢想永遠都不會變成現實。
這就是我傷感的原因所在,人有時候真的是很無奈。
錦城笙歌,心字猶缺,寂景空寥人影亂,人去,風景曾諳。誰在三石河畔奏一曲天荒地老,誰在斷橋途中演一世離歡。今生情緣,生死相守,一指流砂,斬盡塵緣,一筆墨筆,寫不盡一紙訴狀。三生佛前,執着來生,指尖滴血,畫情緣,一筆一落,盼輪迴。三生情殤,流沙而逝,一生情緣,只爲伊人而憔悴。
我寧願這一路都和秋桐靜靜地握着,感受着難得的一刻幸福和溫存。
我似乎是滿足的,我似乎是難求的,我似乎是憤怒的,我似乎是憂鬱的……
好景不長,許晴突然轉過臉。
我忙鬆開秋桐的手,秋桐順勢擡起手,自然地捋了捋頭髮。
“幾點降落?”許晴問我。
“9點10分。”我回答。
許晴微微點點頭:“好快。”
說完,許晴深呼吸一口氣,似乎這會兒她並沒有專心在看窗外的風景,而是在想着什麼。
“許姐,剛纔你在想什麼?”秋桐問許晴。
許晴沉默了片刻,看着秋桐:“我在想我的一生。”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笑起來:“許姐,你還年輕,你的一生纔多了多久啊,還早呢。”
許晴嘆息一聲:“有些事,有些人,不需要一生,不經意的錯過,就是一生。”
我和秋桐對視了一眼,我看着許晴:“許姐,聽不懂你的意思。”
許晴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我和秋桐點點頭。
“有個男孩和女孩,他們非常的相愛。有一天女孩要搬家到遙遠的城市去了,男孩非常的傷心,卻不敢留她。另一個城市裡有她的父母,有她很好的生活環境,而男孩什麼都沒有,男孩不敢留她,怕留下她,她會跟着他吃苦。所以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而女孩一直在等他開口說不要走,她等啊等,一直等到上飛機,他都沒有說。上飛機前,女孩遞給男孩一個可愛的小毛豬,女孩說:想我了,就摸它一下吧。然後,女孩就上了飛機,她沒有回頭。
晴朗的天突然下起了雨,男孩含着眼淚看着飛機升空,就在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他竟然沒有問女孩在新城市裡的地址和電話!於是,從此他開始等待,每一天每一天的守着電話不敢離開,他想女孩一定會打電話來的。但是沒有,一直都沒有。他想念女孩的時候,就摸一下那個小毛豬的頭,他摸了一次又一次,只讓自己更加想念。他等了整整三個月,後來他絕望了。他覺得女孩一定是放棄了他,他甚至開始恨那個女孩了。
後來,男孩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從這一刻開始,他決定忘記這段感情,他要重新開始。於是,他抱起那個小毛豬,想了想,狠心將它仍出了窗外。扔掉了關於女孩的一切回憶,男孩從此再也不回頭了。
第二天一早,有個清潔工到樓下打掃衛生,她看到了那個小毛豬。她把小毛豬抱了起來,摸了一下它的頭,再摸了一下,突然,小毛豬動了。小毛豬的嘴巴慢慢張開,吐出了一張字條。字條上,是女孩在新城市的地址和電話。
小毛豬是女孩專門跑到一個玩具廠找人定做的,費了很大的心思。如果摸了豬頭一百下,小豬就會吐出她寫在裡面的字條來,她已暗暗決定,只要接到了男孩的電話。她就不顧一切的趕回來,再也不和他分開。但是,男孩最終只摸了九十九下。
清潔工想:多麼好玩的小豬呀,帶回去給兒子玩吧。她抱走了小豬,扔掉了字條。男孩和女孩從此錯過了一生。”
聽完這個故事,我和秋桐都有些唏噓。
許晴緩緩地說:“你們知道嗎,其實,幸福有時候只需要一個臺階。”
“臺階?”我看着許晴,秋桐也看着她。
許晴看着我們,微微一笑:“我再給你們講個故事……那年,她剛剛25歲,鮮活水嫩的青春襯着,人如綻放在水中的白蓮花。唯一的不足是個子太矮,穿上高跟鞋也不過一米五多點兒,卻心高氣傲地非要嫁個條件好的。是相親認識的他,一米八的個頭,魁梧挺拔,劍眉朗目,她第一眼便喜歡上了。隔着一張桌子坐着,卻低着頭不敢看他,兩隻手反覆撫弄衣角,心像揣了免子,左衝右撞,心跳如鼓。
兩個人就愛上了,日子如同蜜裡調油,恨不得24小時都黏在一起。兩個人拉着手去逛街,樓下的大爺眼花,有一次見了他就問:送孩子上學啊?他鎮定自若地應着,卻拉她一直跑出好遠,才憋不住笑出來。
他沒有大房子,她也心甘情願地嫁了他。拍結婚照時,兩個人站在一起,她還不及他的肩膀。她有些難爲情,他笑,沒說她矮,卻自嘲是不是自己太高了?攝影師把他們帶到有臺階的背景前,指着他說,你往下站一個臺階。他下了一個臺階,她從後面環住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肩上,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你看,你下個臺階我們的心就在同一個高度上了。
結婚後的日子就像漲了潮的海水,各自繁忙的工作,沒完沒了的家務,孩子的奶瓶尿布,數不盡的瑣事,一浪接着一浪洶涌而來,讓人措手不及。漸漸地便有了矛盾和爭吵,有了哭鬧和糾纏。
第一次吵架,她任性地摔門而去,走到外面才發現無處可去。只好又折回來,躲在樓梯口,聽着他慌慌張張地跑下來,聽聲音就能判斷出,他一次跳了兩個臺階。最後一級臺階,他踩空了,整個人撞在欄杆上,哎喲哎喲地叫。她看着他的狼狽樣,終於沒忍住,捂嘴笑着從樓梯口跑出來。她伸手去拉他,卻被他用力一拽,跌進他的懷裡。他捏捏她的鼻子說,以後再吵架,記住也不要走遠,就躲在樓梯口,等我來找你。她被他牽着手回家,心想,真好啊,連吵架都這麼有滋有味的。
第二次吵架是在街上,爲買一件什麼東西,一個堅持要買,一個堅持不要買,爭着爭着她就惱了,摔手就走。走了幾步後躲進一家超市,從櫥窗裡觀察他的動靜。以爲他會追過來,卻沒有。他在原地待了幾分鐘後,就若無其事地走了。她又氣又恨,懷着一腔怒火回家,推開門,他雙腿蹺在茶几上看電視。看見她回來,仍然若無其事地招呼她:回來了,等你一起吃飯呢。他攬着她的腰去餐廳,挨個揭開盤子上的蓋,一桌子的菜都是她喜歡吃的。她一邊把紅燒雞翅咂得滿嘴流油,一邊憤怒地質問他:爲什麼不追我就自己回來了?他說,你沒有帶家裡的鑰匙,我怕萬一你先回來了進不了門;又怕你回來餓,就先做了飯……我這可都下了兩個臺階了,不知道能否跟大小姐站齊了?她撲哧就笑了,所有的不快全都煙消雲散。
這樣的吵鬧不斷地發生,終於有了最兇的一次。他打牌一夜未歸,孩子又碰上發了高燒,給他打電話,關機。她一個人帶孩子去了醫院,第二天早上他一進門,她窩了一肚子的火噼裡啪啦地就爆發了……
這一次是他離開了。他說吵來吵去,他累了。收拾了東西,自己搬到單位的宿舍裡去住。留下她一個人,面對着冰冷而狼藉的家,心涼如水。想到以前每次吵架都是他百般勸慰,主動下臺階跟她求和,現在,他終於厭倦了,愛情走到了盡頭,他再也不肯努力去找臺階了。
那天晚上,她輾轉難眠,無聊中打開相冊,第一頁就是他們的結婚照。她的頭親密地靠在他的肩上,兩張笑臉像花一樣綻放着。從照片上看不出她比他矮那麼多,可是她知道,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個臺階。她拿着那張照片,忽然想到,每次吵架都是他主動下臺階,而她卻從未主動去上一個臺階。爲什麼呢?難道有他的包容,就可以放縱自己的任性嗎?婚姻是兩個人的,總是他一個人在下臺階,距離當然越來越遠,心也會越來越遠。其實,她上一個臺階,也可以和他一樣高的啊。
她終於撥了他的電話,只響了一聲,他便接了。原來,他一直都在等她去上這個臺階。幸福有時候只需要一個臺階,無論是他下來,還是你上去,只要兩個人的心在同一個高度和諧地振動,那就是幸福……”
聽完這個故事,我沉思了,秋桐也沉思了。
我突然想到了許晴江峰和柳月,想到了海珠……
有一種感覺總在失眠時,才承認是“相思”;有一種緣分總在夢醒後,才相信是“永恆”;有一種目光總在分手時,纔看見是“眷戀”;有一種心情總在離別後,才明白是“失落”。
我們這一生,註定有很多偶遇,偶遇一件事,偶遇某個人,讓我們的生活多了許多曲折。不要醉心已經被風吹散的諾言,迷失在自己挖掘的陷阱裡。世上沒有永不分離,那些人,那些事,與飛逝的青春一樣,無論珍惜,抑或荒廢,都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別讓現在的揮霍,醞釀成終點時的遺憾。
我的心起起落落。
上午9點十分,飛機準時降落在溫州機場。
溫州,我來了,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