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目卒,轉過身去。
幾個便衣無聲地遊動過來,分佈在病房門口兩側。
我看着他們,低聲說了一句:“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讓任何人進病房!”
“是”他們低聲回答。
“我說的是任何人,包括醫生和護士!”我又完善了一句。
“是”他們又低聲迴應。
然後我從走廊慢慢往樓梯口走,心情還是很壓抑,壓抑裡帶着幾分莫名的悲傷。
走下樓,站在樓門口,兩輛灰色的麪包車車燈已經關了,靜靜地停在風雪中。看不到車裡的人,不知道車裡還有哪些人。
風雪依舊在肆虐,吹打在我的臉上身上。
風似刀割,雪落無聲。
仰望茫茫雪夜中的無盡蒼穹,想着此時正在探視父母的李順,想着剛纔李順跪倒在病牀前的一瞬,想着老李眼角溢出的渾濁淚滴,想着老李夫人抱着李順身體抽泣的情景,我的心再一次被悲愴籠罩,再一次被親情撼動……
親情!
剛纔我看到的一幕,是親情!
四季輪迴,人生起伏,人間冷暖,世態炎涼,這世界一切都在變,或許唯一不變的只能是永遠是親情:父母至愛兒女……我在用自己的視覺用自己的方式記錄那份親情包容,不知道帶上它走在路上會不會不恐不怕永遠無敵……
我悵悵地想,或許,親情就是荒寂沙漠中的綠洲,當你落寞惆悵軟弱無力乾渴病痛時,看一眼已是滿目生輝,心靈得到恬適,於是不會孤獨,便會疾步上前,只需一滴水,滾滾的生命汪洋便會漫延心中。親情就是黑夜中的北極星。
曾經我們向目標追逐而忽視它的存在,直至一天我們不辨方向,微微擡頭,一束柔光指引我們邁出堅定的腳步。親情就是航行中的一道港灣,當我們一次次觸礁時,緩緩駛入,這裡沒有狂風大浪,我們可以在此稍作停留,修補創傷,準備供給,再次高高揚帆。
每個人都會有親情,不論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不論他是高官還是平民,不論他是大神還是蝦米,不論他是鐵血冷男還是冰霜酷女,不論他是黑老大還是癮君子,只要是人,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會有親情。
不能否認,親情是一杯散發着濃濃清香的佳釀,喝下便醉,又一根細且長的相思線,一頭繫着兒女之情,一頭繫着家人之愛,無論走向何方,都緊緊地相伴相牽,還是一眼流不完的清泉,汩汩地流向生命的田園。
天地之大,無奇不有,唯親情永恆;生活之美,無所不愛,唯親情難忘。
是的,是這樣的。沒有親情的日子是孤獨的,沒有親情的生活是痛苦的,沒有親情的人是不幸的,沒有親情的天空是昏暗的。親情是無私透明的,當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她時,當你無怨無悔地相擁她時,她可以面對人世間的風風雨雨,在你最需要幫助時,給你以力量,給你以堅強,給你以無微不至的關愛……
點燃一支菸,慢慢地吸着,悵悵地想着,邊打量着四周的動靜。
周圍便衣密佈,住院樓內外的陰影處到處有黑影在遊弋,看得出,此次安保是下了大功夫的,帶有明顯的老秦風格。
我不由懷疑老秦就在其中的一輛麪包車上。
我兩眼死死盯着這兩輛麪包車,琢磨着老秦會在哪輛車上。
一會兒,方愛國向我跑過來,附在我耳邊說:“易哥,小雪母子已經安全到家!”
我點了點頭:“你帶着你的兄弟負責好大門口的警戒,注意一切可以的跡象!”
“是!”方愛國答應着,又跑回去。
我知道,今晚老李和老李夫人和他會呆上一段時間,一時半會他不會離開的。
夜漫漫,夜正長。
我慢慢走到左邊那輛麪包車車門前,剛要伸手拉車門,車門突然開了,我接着看到了老秦。
老秦果然在。
“上來”老秦說了一聲。
我立刻上車,車門接着關上。
進了車子,看到車裡坐滿了人,全部穿黑色作訓衣,個個全副武裝,頭戴鋼盔,腳穿戰地靴,手裡拿着清一色的47。
“副總司令好!”見到我,他們低聲齊聲問候。
我點了點頭,看着老秦:“來了這麼多人?那輛車上也都是?”
老秦說:“不,我這輛是保衛的,總司令坐的是那輛車,車上都是特戰分隊的便衣,都是帶的手槍!”
“從哪裡來?”我說。
老秦的神色猶豫了下,說:“天華山!”
“天華山?”我不由意外地叫了一聲。
天華山位於中朝俄三國邊境交界處,那裡山高林密,都是深山老林子,純原始狀態,周圍人煙稀少,當年是抗聯的主要活動區域之一。天華山距離星海大約500多公里的路程,怪不得李順今晚來的如此之快。
只是,李順他們怎麼從金三角突然到了天華山呢?
老秦看着我點了點頭:“是的,天華山。”
“什麼時候到的天華山?”我說。
“一週前!”老秦回答。
“來幹嘛?”我說。
“冬訓!”老秦說。
不用說,這一定又是李順的主意,他也真能想出來,把人馬從遙遠的金三角拉到了中朝俄邊境。鬼知道他是怎麼調動這些隊伍從金三角長途奔襲到天華山的。
“你們在那邊怎麼生存?”我說。
“我們的作訓基地設在當年抗聯的一個活動營地,是很大的一個山洞,住宿沒有問題,至於後勤給養,我安排人通過走私小道從俄羅斯那邊購買的。”老秦說。
“來了多少人蔘加冬訓?”我說。
“60個人,都是特戰分隊的!”老秦說。
我點了點頭:“今天是不是都來了?”
“除了一個班留守營地,基本都來了!”老秦說。
“怎麼想到到這裡冬訓?”我說。
“總司令安排的,他以前去過那地方,此次冬訓的主要對象是特戰隊員,主要目的是提高特戰隊員適應高寒氣候的作戰能力,提高他們野外生存的能力。”老秦說。
“大本營都安排好了?”我說。
“是的,那邊安排地很穩妥,隨時都保持着聯繫!”老秦說。
“在那裡冬訓,安全性怎麼樣?”我說。
“沒問題,營地距離俄羅斯邊境45公里,距離朝鮮邊境53公里,周圍方圓一百公里沒有人煙,都是深山老林子,現在早已大雪封山,我們在那裡冬訓,隱藏在原始森林裡,從空中是看不到的!”老秦說。
我點了點頭。
“前兩天,你和秋桐到丹東去了吧?”老秦突然說了一句。
我一怔,接着點了點頭:“是的,陪一個韓國來的朋友去的!”
“嗯……”老秦點了點頭。
老秦這話似乎是在向我傳遞一個信息,雖然他們在深山老林裡,但星海的動靜他們都隨時能知曉,我的一舉一動都在李順的掌控之中。
老秦沉默了片刻,接着說:“章梅今天也來了,她在那輛車上!”
“章梅?她也來了?”我意外地說。
“是的,這次冬訓她跟着來的,今天來星海,本打算讓她留在營地,但她非要跟着來,於是就來了,不過雖然來了,總司令卻沒有同意她跟着去病房,雖然她強烈要求想去。”老秦說。
本來我收到李順安排我讓秋桐和小雪離開病房的短信還以爲他是擔心她們的安全,但老秦這麼一說,我突然想到應該李順是考慮萬一章梅執意不聽話跟着她進了病房見到秋桐和小雪會出什麼意外的變故,他是考慮到這一點才讓秋桐和小雪先走的。
李順的考慮不可謂不周到。
正在這時,那輛麪包車的車門打開,一個穿着羽絨服的女人下了車。
正是章梅。
章梅徑自走到我們的車前,打開車門。
我看着章梅。
章梅還是以前那麼漂亮,只是臉色和李順一樣同樣有些蒼白,毫無血色,眼窩也有些凹,顯得兩眼更大了。
“你好”我說。
“易克,我想和你單獨說說話!”章梅說完轉身走了幾步。
我看了看老秦,然後下了車,關了車門,走到章梅跟前:“說什麼?”
章梅沒有說話,又繼續走了幾步,走到陰影處站住。
我跟過去。
雪繼續在下,風繼續在刮。
“說吧!”我說。
章梅轉過身看着我:“剛纔剛進院子的時候,我看到你和兩個人正往外走,那兩個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好像是認識的。”
我的心一沉,看着章梅。
章梅的記性真好,她就在廣場邊見過一次秋桐和小雪,還是我送她到戒毒所的路上遇見的,她竟然就記住了。
是的,她沒有看錯,她是認識的。
“你好像認識?是嗎?”我做奇怪狀看着章梅,腦子邊快速轉悠着。
“是的,還記得你送我去戒毒所的時候在廣場邊停了會,我在車裡看到的在廣場邊玩耍的那對母女嗎?當時那對母女給我的印象很深,特別是那女孩,我夢裡還出現多幾次她呢……我剛纔見到那兩個人,雖然穿了棉衣,雖然我在車裡,雖然下着大雪,但我不會看錯,她們應該就是我見過的那對母女。”章梅說:“易克,你告訴我,那對母女是誰?她們怎麼會和你認識?她們今晚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章梅兩眼死死地盯住我,我的心裡叫苦不迭,不由有些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