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的沉默讓我突然覺得十分窒息,我幾乎就要憋悶過去。
但我不敢掛機,海珠不說話,我就得一直聽着她的沉默。
我的心情此時非常糟糕,糟糕到了極點,電話裡千里之外的女人在和我沉默,房間裡咫尺距離的女人在低頭不語,她們都是我的女人,一個是和我公開同居即將走入婚姻父母雙方社會公衆都認可的未婚妻,一個是在我生命裡刻骨銘心深深印入我的靈魂之中和我心心相印卻只能在空氣裡幻覺現實裡永遠都可以擁有即使嘗試擁有也要做賊一般心虛的夢中女神。
這是怎樣的一種矛盾一種痛苦一種無奈一種無力和殘忍。
不知過了過久,海珠重重嘆了口氣,接着掛了電話。
我鬆了口氣,收起手機,呆呆地看着秋桐。
秋桐這時已經用溼巾擦乾了臉上的淚痕,正怔怔地看着我,眼神裡充斥的都是不安和愧疚。
我們互相呆呆地看着,一時都沒有說話。
秋桐輕輕深呼吸了一口氣,緊緊抿了抿嘴脣,然後說了一句:“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你瘋了,我也瘋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低下了頭。
我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我的心一陣劇痛,針扎一般。
我不知道秋桐爲什麼要說對不起,不知道她是在向誰說對不起。
接着,秋桐站起來,靜靜地看着我。
我不敢看秋桐明亮清澈的眼睛,不由低下了頭。
“今天,我們不該在這裡喝酒,不該在這樣的環境裡喝酒,不該喝那麼多酒,不該放縱不該放縱的東西,不該做不該做的事情。”秋桐緩緩地輕輕地說着,聲音有些顫抖:“我們都是成人,我們要有自己的理智,我們要學會用理智來控制自己,要學會用理智來面對現實……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
秋桐的聲音裡充滿了自責,身體不由搖晃了一下。
我的心裡感到很難過,一陣淒涼悲楚的感覺。
然後,又是沉默。
沉默了一會兒,秋桐輕輕嘆息一聲,然後打開門,緩緩走了出去。
我忙站起跟了出去。
出了酒店,秋桐沒有停步,直接走到馬路邊等出租車。
我站在秋桐身邊,接着攔了一輛出租車。
“我自己回去……”秋桐說。
“我送你回去!”我說。
“不用了!”秋桐說。
“不行!”我說。
今晚秋桐喝多了,讓她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秋桐似乎覺得自己犟不過我,沒有再說話,直接進了出租車,我也坐了進去。
回去的路上,我和秋桐都沒有說話,我和她一起坐在後排,一直沒有敢碰她。
到了秋桐家小區門口,下車後,我和秋桐站在那裡。
小區裡面出來一陣孩子們的嬉笑聲,裡面有個小廣場,幾個小孩子正在哪裡嬉鬧着玩耍。
秋桐此時神情已經恢復了常態,看着我說:“今晚你沒有吃飯……找個地方去吃點東西吧!”
“你也沒吃飯!”我說。
“我不餓!”秋桐說。
“今晚……我……我……”我突然結巴起來。
“不要再說了……我沒有責怪你什麼,我只是責怪我自己。”秋桐說。
“不……你沒有錯,是我……是我……我的錯!我不該……不該。”我結結巴巴地說。
秋桐抿了抿嘴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有些東西,是必須要面對的,有些東西,是必須要逃避的,有些東西,生來就是註定的,有些東西,是不可放縱的……我在提醒我自己,也在提醒你……”
我低頭不語,心裡起起落落。
“我知道,雖然我不時在提醒自己,但我時不時仍然會迷失,我知道自己是人,不是神,我有時無法控制自己……你也如此,所以我理解你,我沒有責怪你,但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我知道,即使會有迷失會有失控,即使這很難,但這不能成爲放縱自己的理由,我們仍然要努力去做到,努力去讓自己學會用理智控制情感……要努力去克服那些心裡的東西。”秋桐輕輕地說。
我嘆了口氣。
“媽媽媽媽易叔叔”突然傳來小雪的聲音。
我們往裡面一看,小雪正歡蹦亂跳地衝我們跑過來。
原來小雪也在這裡玩耍的,這會兒看到我們了。
小雪身後,是秋桐僱的保姆阿姨,正站在那裡衝我們笑。
秋桐彎下腰抱起小雪,親了親小雪的臉蛋,笑着說:“寶貝,在這裡玩了多久了?累不累啊?”
“嘻嘻……阿姨帶我來這裡玩了好一會兒了,累了呢……”小雪笑嘻嘻地說。
“那咱們回家吧,媽媽給你洗澡澡。”秋桐說。
小雪接着衝我說:“易叔叔,你也來我們家吧,也一起和我還有媽媽洗澡澡好不好啊?”
我一咧嘴。
秋桐臉色一紅,接着對小雪說:“叔叔要回家洗澡,不到我們家了,和叔叔再見。”
小雪衝我揮手:“易叔叔再見!”
“小雪再見!”我說了一聲。
然後秋桐又看了我一眼,接着就抱着小雪和保姆一起回去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往外走去。
剛沿着馬路走了不到20米,一擡頭,看到面前站着一個女子,正目光冷冷地看着我。
冬兒。
神出鬼沒,冬兒竟然出現在這裡。
不知道她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不知她是偶然經過還是早就在這裡?不知她是不是跟着我們從酒店來到這裡的?
我站在那裡呆呆地看着冬兒,看着她緩緩走到我跟前,看着她那冷冰冰的目光逼視着我……
走到我跟前,冬兒停住了,目光仍然像冰刺一般注視着我。
我不由心裡就一陣發虛。
短暫的沉默之後,冬兒突然擡起手:“啪”給我臉上來了一巴掌。
黑夜裡,這聲音又響又脆,雖然不重,但卻讓我感覺火辣辣的。
我木然站在那裡沒有動,我不知道冬兒爲何要給我來這麼一巴掌。
但,捱了冬兒這一巴掌,我的心裡突然感覺舒服了一些。
似乎,我又被虐的傾向,渾身發賤,不捱打不舒服。
我倒是希望冬兒能繼續打我,打地再重一些。
但冬兒沒有繼續,而是轉身就走,走到路邊的一輛寶馬車前,打開駕駛員位置的車門,接好就開走了。
冬兒是開車來的,似乎她是專門就在這裡等我的,似乎是專門爲了給我一巴掌來的。
我突然想到,冬兒會不會是從酒店跟來的,會不會我和秋桐在酒店喝酒的時候她就一直在酒店,甚至就在我隔壁,甚至就在門口聽到了我和秋桐在房間裡發生的事情……
我不由感到很懊喪,仰面朝天,看着 黑黝黝的夜空,長嘆了一口氣。
我和海珠在一起,冬兒不會答應,我和秋桐在一起,海珠和冬兒都不會答應。好複雜好糾結啊,冬兒和海珠到底是朋友還是敵人呢?冬兒和秋桐海珠和秋桐又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我仰臉晃動着脖頸,想不明白了。
正在這時,聽到身邊不遠處發出一陣鬼祟的笑聲,我忙扭頭看去,看到不知何時身邊馬路旁出現了一輛黑色的轎車,不知是什麼時候開過來的,副駕駛位置車窗搖下,露出了阿來那張幸災樂禍猥瑣齷齪的笑臉,這笑聲就是他發出的。
開車的是保鏢,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目視前方。
車後座的座位窗戶沒有搖下,不知道後面有沒有坐人。
見我看着他,阿來又發出一陣鬼一樣瘮人的笑聲,然後車子突然就加速離開了。
看着車子駛離,我陷入了沉思。
似乎,剛纔阿來和保鏢是看到了冬兒打我的情景,阿來這笑就是證明。
冬兒剛離開,阿來怎麼就突然出現了?難道阿來是受伍德委派監視冬兒的?還是無意碰巧路過?
如果阿來是跟蹤監視冬兒的,那麼,冬兒是不是發覺了呢?
如果冬兒發覺了自己被監視,那麼,她剛纔給我那一巴掌,又是什麼意思?是因爲我在酒店和秋桐發生的事情還是故意要做給監視的人看的呢?
如果冬兒被伍德監視,說明了什麼?難道是伍德對冬兒發生了什麼懷疑?懷疑冬兒和我串通意圖對他不利?還是冬兒做了什麼事情露出了馬腳引起了伍德的猜疑?還是伍德一貫多疑安排人對手下人進行的例行監視?
我腦子裡飛速轉悠着,分析着各種可能,一時沒有明晰的結果。
正在這時,一輛出租車緩緩停在我跟前,一看,是方愛國開的,車裡坐着四哥。
我立刻上車,方愛國接着就發動車子離開。
“你們怎麼在這裡?”我說。
“我晚上沒事的時候就在這裡轉悠,照看小雪的,”方愛國說:“四哥今晚沒事,和我一起在這裡看着的,一起聊天解悶。”
“哦……”我點點頭。
“冬兒是跟着你和秋總的出租車來的……阿來的車是跟着冬兒的車來的。”四哥回頭說了一句。
“是這樣。”我說了一句。這麼說,我和秋桐一出酒店,冬兒就跟上了,阿來也跟上了。那麼,冬兒知不知道阿來跟着他呢?還有,阿來是監視冬兒的呢還是監視我的呢?
四哥和方愛國似乎怕我難堪,沒有再說什麼,沒有提我剛纔被冬兒打了一巴掌的事情,但我似乎看到方愛國在偷笑。
我沒有和方愛國四哥多說話,眉頭緊鎖,琢磨起阿來和冬兒的事情來……
琢磨了半天,似乎隱約感到伍德那陰魂不散的暗影,似乎伍德在金三角遭受重挫之後,毫不停歇就開始了新一輪反撲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