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揚!”落荒而逃的莫揚在街上四處瞎逛,直到夜深人靜時才返回客棧,卻沒想到剛走到客棧門口就被人叫住了。
“好久不見!”不用回頭莫揚都知道對方是誰。除了非央,還有誰會在如此深夜守在這裡等他?難道,還能奢望是她嗎?
“嗯,是挺久的。算算日子,都有半年了呢!”非央笑着走上前來,晃了晃手裡的酒。“二十年的杏花村,要不要來一口?”
“不用了!”莫揚乾脆拒絕,作勢就要往前邁步,卻突然頓住了。非央饒有趣味的望着他的背影,一眼洞悉了他的口是心非。
確實,他不會無緣無故請他喝酒,自然是有事要問。不過,他就不信莫揚沒有話問他。他纔不信莫揚一點都不想知道沐紫凝這段日子過得怎麼樣。
“前面有個亭子,我在那兒等你!”非央說完徑自朝不遠處的涼亭走去,身後果然響起莫揚尾隨的腳步聲。
沿河的四柱小亭,亭檐高高飛起,樑上繪着七彩紋,雕着鏤空花。亭下未設桌凳,四根柱子間除入口外其他三面都有供人歇息的欄座。寒月高掛,銀輝遍灑,落入河中碎成片片波光。
夜已深,除蛙叫蟲鳴外再無其他聲響,偶有犬吠從遠處的巷子裡傳來,卻讓夜顯得更加靜謐了。
莫揚和非央一人霸一方欄座,一人捧一罈杏花村酒,就這樣仰頭灌了起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只聽到一連串吞嚥的聲音。莫揚在等着非央發問,非央也在等他主動開口。
一番暢飲後,壇中酒已經過半。莫揚胡亂的用手背揩了一下嘴巴,突然癡癡的笑了起來,非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長嘆了口氣。
明明無法割捨,卻因爲這可笑的自尊而一直繃着,爲難了對方,也爲難了自己,何必?可是,世人偏偏都是這般癡迷。
“她的身體已經恢復了,你不用擔心!”
“嗯!”收了笑,莫揚頹然的仰靠在欄座上,低低的應了一聲。只要身體沒事,那他就放心了。這段日子以來,他最擔心的也就是她還沒調養好身子就離開,一路奔波,她一個女兒家哪能吃得消?如今聽非央這麼說,莫揚的一顆心纔算是落了下來。
一句簡單的交流,之後就又是難捱的沉默。非央晃了晃酒罈子裡所剩不多的酒,有些憋不住了。“你和主上……咳咳,到底是怎麼回事?孩子怎麼會……鮫尊不是留了藥嗎?”
儘管他是影衛的智囊軍師,也看不透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相愛,卻互相折磨着,他曾多次問過沐紫凝其中的糾葛,得到的迴應卻始終是沉默,讓他有心幫他們冰釋前嫌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也正因如此,他纔會特意帶着酒在客棧門口堵莫揚。
此時,莫揚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可即使是喝醉的他,也不願再提及那件事。那是他生命裡最痛的一段記憶。
“我與她……已經再無瓜葛,你知道這一點就夠了!”仰頭喝光罈子裡的最後一口酒,莫揚隨手將空酒罈往後一扔,罈子落入河裡激起一陣水花,但很快就銷聲匿跡。就像,他在說這話時臉上浮現的傷痛一樣。
“不早了,我回去睡了!你,好好效忠你家主子。那女人腦子裡缺根弦,你得時時刻刻盯着她才行!”踉蹌的站起身來,莫揚略有些含糊的指着非央的鼻子說道,然後曲起兩個指頭衝着自己的眼睛強調:“盯着啊,好好盯着!”說完後,莫揚就邁着虛浮的步伐回客棧去了。非央望着他漸遠的背影,心裡憋了一口悶氣,只能靠酒來消氣。最後,忿忿的吐出兩個字:愚蠢。
雙腳輕飄飄的回到客棧,莫揚到後院井裡打了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底,瞬間恢復了清醒。俊朗的臉龐在烈酒的作用下呈現出酣醉的酡紅,就像有人在臉上放了一把火,最後一直延伸到心底。仰頭望着樓上還留着燈的幾間客房,莫揚知道,其中的一間房裡,肯定有他心心念唸的那個人。
想去見沐紫凝的衝動就像星火一點落在了莫揚心裡的平原,片刻後就燃成了火光滔天的一片。再往頭上澆了一盆涼水,莫揚咬着牙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乾淨衣裳,卻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悄悄的去,不讓她知道……什麼都不做,就是看看她睡着了沒有……
猛地從牀上坐起,莫揚煩躁的捶打着牀板,糾結了半天,最後還是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沒想到正巧碰見剛喝完酒從外面回來的非央。
非央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悠然回房去了,只是在與莫揚擦身而過時留下一句:她在甲一號房,白羽住她隔壁哦!
呵,她住哪個房間關他什麼事?他只是出來想……呃,打盆水洗臉而已。而且白羽住她隔壁又怎麼樣?只要他想去,那個姓白的小子又怎能攔得住他?不就是個羽族公子嘛,呸,什麼羽族,不就是個鳥人嘛!
莫揚暗想着轉身準備回屋,嘴角抽動一臉不屑。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非央又陰魂不散的飄了過來。“怎麼?聽到白羽在隔壁就不敢去了?”
“哈哈,不敢?”就像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莫揚仰着頭囂張了的大笑了兩聲。雖然上次在皇宮見識過白羽的速度,但那僅僅只是速度而已。鳥人當然飛得快了,可是一個人的實力,可不光是以速度作爲評斷。要是真的動起手來,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哦?是嗎?”非央別有深意的瞄了他一眼,又像一抹遊魂般飄向走廊的盡頭。莫揚在門口轉了半天,卻始終不想去推開近在咫尺的房門。
非央那小子剛纔明擺着是不相信他的能力呢,那麼……就去證明一下好了!
打定主意後,莫揚悄聲消失在了走廊裡。已是半夜,偌大一個客棧只有一個房間的燈還亮着,那就是沐紫凝所在的甲字一號房。
不想驚動白羽,莫揚便打算從窗口進去,悄悄的看沐紫凝一眼。而要從窗口潛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先上到樓頂,再倒掛在飛檐上悄無聲息的鑽進去即可。對於普通人來說,就是倒掛在飛檐上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就更別說借力蕩進屋了。可是這對莫揚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然而,就是這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卻在開始之前就已經註定了會被擱淺。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你來的比我意料的要晚好多。”屋頂上,白羽仰望着頭頂的彎月,已經等候多時了。清冷的月光撒在他完美的側臉上,仿若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看起來宛如神祗一般傲然神聖。
論樣貌,白羽比五官俊朗的莫揚多了幾分柔美,論氣質,他也比莫揚多了幾分溫潤和淡然。他就像一汪溫水,行事淡然,不慍不火,唯一能讓他失控的就是沐紫凝。而莫揚,他卻是南溪村最普通不過的一口井,質樸,純粹,是剩下烈日裡的清冽甘泉,同樣也是瑟瑟寒冬裡的暖人溫水。
井水會隨着外界的嚴寒酷暑而改變接觸時的觸感,但這只是不同溫度所帶來的強烈反差,實際上井水是沒有變的。這就是莫揚。不管他是隱忍,亦或是爆發,都不過是因爲在乎沐紫凝而已。
莫揚不懂白羽,可白羽卻懂他。有時候最瞭解一個人的也許不是他最親近的人,而是他的對手。
自從得知沐紫凝的孩子夭折之後,白羽就知道她心裡有了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結。莫揚是最瞭解這個結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幫沐紫凝打開這個結的人,所以他一直想找莫揚談談,而他也早就料到,莫揚今夜一定會出現在屋頂,因爲這裡是悄悄潛入沐紫凝房間的最佳捷徑。
不過,莫揚可不想跟白羽談。
一言不發的掉轉方向,莫揚正準備躍下屋頂,眼角卻捕捉到一道白影。眨眼之間,白羽攔在了他面前。“跟我聊聊吧!”
淡然的語氣,卻帶着幾分請求,竟讓對白羽滿心敵意的莫揚無法反駁。甚至這一刻,他好像覺得這個姓白的小子沒有那麼礙眼了。
淡淡挑眉瞥了白羽一眼,莫揚轉身坐在屋脊上。“有話就說!”
“爲什麼讓她離開?你比誰都明白她經受了什麼。”白羽極力壓抑着心底的怒氣,卻因爲想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不得不耐着性子。他對莫揚也沒有好感,若是換成別人,他有一百種手段可以讓對方嚐到傷害沐紫凝後的惡果。可是,他是莫揚,莫揚是沐紫凝的劫,他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樣掉以輕心。
“正是因爲我知道她經受了什麼,所以纔不得不放她走。”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莫揚仰着頭望着白羽,“你這是在責問我沒有照顧好她嗎?你有什麼資格?”
“資格?你有什麼資格來問我的資格?”白羽挑眉冷笑。如果不是這個小子莫名其妙的闖進沐紫凝的生活,他便是最有資格過問沐紫凝的人。
莫揚知道白羽指的什麼,淡漠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明顯的厭惡,臉上卻始終不改一貫的張揚。“你的資格,指的鮫族和羽族的宿世聯姻吧。可是,她的孃親……不就已經開闢了先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