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注意到一個細節,在女孩踩過的地方,茵茵綠草紛紛彷彿被吸乾了水汽一般,變爲枯死的乾草。
小女孩就這麼一邊哭一邊跑,她的淚水流不出眼眶來便會蒸騰,人們一直喊打喊殺的追着她,直到一隻斑斕猛虎的出現。
虎嘯聲震天動地,人們嚇得丟下東西掉頭便逃。
老虎看了小女孩一眼,黃褐色的虎眼中滿是貪婪,對於它來說,沒有什麼獵物比一個幼年人類更好捕捉的了。
“吼——!”老虎再次吼嘯一聲,擡起粗壯的爪子便打算攻擊她。
而小女孩,滿眼的蒼涼,見到老虎後,沒有逃走,只是木訥的蹲坐在原地,看起來,並不打算躲藏,也不打算還擊。
老虎許是詫異獵物的反應,放下爪子,呲着牙改爲緩緩接近,然後在確認她沒什麼危險性後驟然躍出將她撲倒。
鋼刀一般的利爪,深深的嵌在她的皮肉中,帶起一抹殷紅的血跡。
而就在老虎張開大嘴準備咬住獵物的咽喉處的時候,小女孩突然睜大赤紅的眼睛,摟住老虎的脖頸,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老虎再次嘶吼了一聲,好似在驚異爲何被自己的獵物給咬了,瞪大暗褐色的虎眼,臉上滿是驚愕懼怕之色。
小女孩的牙齒似乎很鋒利,咬住老虎的脖頸便扯下一縷肉,而她的力氣,也似乎大的驚人,幾乎是她身體兩三倍大的成年老虎,竟然掙脫不開她的鉗制,只有虎尾像根鐵鞭一樣揮來揮去,爪子甚至也深陷進了她的肉中,可她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痛楚似得,只是狠狠的咬住老虎的氣管。
轉眼間,老虎便被她咬斷了氣,奄奄一息,只剩下腹部還有一些略微起伏,證明它還艱難的活着,但頸間已滿是鮮血淋漓,想必命不久矣。
小女孩有些茫然的看了那隻老虎半晌,最後手中化出火焰,燒焦了老虎的毛髮,直到身上的肉燃燒出脂肪油後,她開始一口一口的吃下老虎身上的肉。
眼眶中的淚水早已不見,她的神情漠然的吃下那老虎的肉,就好像她吃的不是老虎,而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早餐。
燒成褐色的老虎肉看起來緊實不已,只是,那真的好吃麼?
楚逸有些驚詫的看着這個小女孩,她赤紅色的眼睛和頭髮,臉上的波瀾不驚和眼神中的堅毅,讓他想起了此刻在楚靈體內的巫苓。
他並沒有見過巫苓的真實樣子,因爲她自從出現就是在楚靈的體內,但是楚逸冥冥之中卻覺得,這女孩,應該就是巫苓吧?
紅色的發紅色的眸,與附在楚靈體內的巫苓發怒時候的紅色那麼的相像。
畫面轉了轉,小女孩已經長大了許多,可以熟練的控制火焰,但是場景依舊在這座山中。
雖然年紀很小,但是她除了衣服變得比較破舊之外,全身上下倒也都乾淨整潔,氣色也很紅潤。
當她略微弓起身子,準備偷襲一隻正在湖邊喝水的麋鹿的時候,楚逸便更加覺得這個小姑娘就是巫苓了!因爲那動作實在是太相似了!
他也終於知道爲何巫苓總是一有些風吹草動就好似一隻警惕的動物一般,因爲她的童年,是像動物一樣在山林中生活的。
時間在楚逸眼前過得很快,春夏秋冬轉瞬即逝。
女孩就這樣在山林中靠着自己的力量生存,夏天的時候她儘可能的多吃些野果野菜果腹,而儘可能的不去傷害動物。待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她不得不吃些野兔麋鹿之類的動物補充熱量。
直到一個錦衣華服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滿眼的溫柔嫵媚,她伸出一隻手,腕上的玉鐲清明透亮。
“跟我走吧,從今以後,吾爲汝之母。”
她帶走了小女孩,並且找人給她製作了許多漂亮的衣服,首飾,還爲她找了許多的先生教導功課。
在那庭院中,總是出現一個比巫苓矮小些的少年,他總是默默的趴在廊柱後偷看女孩學習功課的樣子。
他的左眼,是銀色的。
“別偷看了。”日復一日,女孩似乎早就注意到這個鬼鬼祟祟的少年,問道:“你是誰?”
“我是睿,智也,明也,聖也。”少年搖頭晃腦的重複,有可能是先生剛教的語句。
女孩輕笑了一聲,看着他稚嫩的蘋果臉道:“睿,日也,深明也,通也,故不該挑食。”
小少年聽懂了她的揶揄,本就有些生澀的緊張,現下更是漲紅了臉。
此時那個女人走了過來,依舊是穿的猶如天下掉下的仙兒似得華美,之後她說了些什麼,帶走了那個小少年。
自此以後,那少年再未出現。
楚逸隱隱覺得,那個女人的臉龐有時候似乎有些過於尖酸,他偶爾接手父母公司代爲管理時便經常能夠見到這種表裡不一的人。
果然,隨着小女孩一天一天的長大,女人果然開始折磨她,讓她學習一些殘忍的巫術。
楚逸親眼看到,那些巫術,有些需要割腕取血作爲引導,而更有些,則是要以疼痛作爲根基,需要劇烈的疼痛才能激發出身體的全部護體靈力,女人就這樣讓人硬生生的打折了她的雙腿雙手,一次又一次。
女孩就這樣被強迫着,一次又一次癲狂暴亂的爆出所有身體內的靈力,直到最終倒地不支。
周圍七八個類似異人裝扮的男人,每次都在她癲狂暴亂的時候,攻擊她,也許是爲了訓練她的耐力。
楚逸想,這種殘忍的磨練方式,對一個小孩子來說,該是多麼難以承受?
他從不知道,那麼淡漠的,溫柔安靜的巫苓,竟然受過這麼多折磨!
她甚至被那個女人關在滿是毒蟲的地牢裡面受苦,即使全身被毒素侵蝕,她也不哭不喊,直到她學出了那套巫術,毀了牢房,女人才再次露出慈母般的臉龐。
楚逸看得心神震顫,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惡毒的女人?!
他恨不得衝上去打她幾巴掌,事實上他的確做了,但根本碰觸不到,只能暗自恨的咬牙切齒。
突然有一天,又一個與女孩同齡的少年的出現,這個比她略高一些的少年圍着她轉了幾圈,眼中閃着慧黠,調皮的衝着她做鬼臉。
楚逸看到,那少年的左眼,也是銀色的。
他有些汗顏,難道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是鴛鴦眼?
女孩無動於衷,只是看着他做這些無謂的動作。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朔,新月,亦指月初之名也。”終於,他忍不住,主動搭了話,告知她名字。
“那不如叫初一。”女孩淡淡的語氣,直戳其意,噎的少年無話可說。
新月,月初,可不就是初一,被她這麼一解釋,雖失了文雅,卻也不無錯處。
最後少年搖了搖手中的金邊摺扇,笑了笑,走了。
下一刻,少年拉着女孩上了一輛馬車,帶她離開了那裡。
從此以後,那個女孩幾乎不再回到那個女人身邊,而是與少年一起生活。
楚逸略鬆了一口氣,至少,在離開那裡之後,女孩偶爾會笑一笑,從一尊冰冷的娃娃變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最重要的是,不用再受那些苦楚,讓楚逸糾結的心,也隨着她的笑顏鬆緩了許多。
但是畫面到此,卻不再進展,只是偶然間出現少年逗着女孩的片段。
楚逸走來走去,不見一個人影。
終於,他在一個長廊中裡看到了正站在一個廂房內的她,和她在一起的,還有一箇中年女子。
這是一個非常氣派的古代房子,說深宅大院也不爲過,所有的樹木都經過精心的修剪,而廳堂內更是滿是一派奢華之氣。
正廳懸掛的一張彷彿鬼畫符一般的大書法字,金線裝裱,還有方正大印,字與字之間行雲流水,並不是循規蹈矩,楚逸看不懂是什麼字,也不知道是哪朝的字跡,但還是勉強能夠看出寫字的人筆法中的蒼勁與霸氣。
“朔,敵方大敗。”
女子安靜的步入堂中,堂中的座椅上坐着一個一身月牙白衫的年輕男子,此刻正拿着一本木刻制的書卷之類的東西研讀着。
“本不需勞煩你。”看到女子回來,男子放下書卷,略顯歉意的微笑。
“爲了雲朝,何稱勞煩。”女子在他身側下位坐下,神情仿若剛從庭院中曬完太陽般悠閒,而不是剛從戰場上廝殺回來,端着茶杯小口啜飲着。
男子起身,站於她面前,望着她因靈力消耗而過度赤紅色的眸,輕輕的牽起她的手道:“有你,何其有幸。”
女子的紅眸瞬間變得晶瑩璀璨,似散發着光芒一般。楚逸看得出來,那是她在流淚,只不過,她的眼淚無法流出眼眶便蒸發不見了,她身上似乎溫度高的很,就連她現在端在手裡的茶杯裡的水都在翻滾着,彷彿燒開了一般。
女子輕輕的抽回自己的手掌,只道了句:“熱。”便轉身回了後室。
男子低嘆一聲道:“巫苓……我若不知你,該多好。”
少年已長成男人,楚逸認出他就是在先前夢中抱着蓮兒的男人,原來前世的自己的名字是朔。
朔……剛纔那個小時候的朔怎麼解釋的來着?
楚逸忘了,只得挖空腦袋想着,卻只想到了朔風凜凜。
還想起了聽剛纔巫苓倒是說了一句“不如叫初一”,楚逸感嘆了一聲:這輩子,我真的叫初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