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寒冥隱在帳幕中提醒自己,皇帝到了錦瑟宮,念兒不由得心中略微發慌,不知道是不是樊錦閣在皇帝的授意下故意引了自己前來的。
她匆匆站起來,看了看這處客廳,共有兩處房門,迎着院落的是幾展連扇門,廳內還有一個很矮的小門,不知通向何處的。
爲了不和凰胤撞個面對面,念兒便朝廳內的這個小門內去了。
推開虛掩的房門,裡面原來是一間設計很巧妙的休息室。中間是一張圓形的吊牀,吊牀前頭擺着兩個仕女花瓶,裡面插着幾根鮮豔的孔雀翎。臨着窗戶下面擺着一張坐塌,坐塌兩邊都有伏案,一個鏤空的祥瑞獸頭的小香爐擺在伏案下面的木擋上。
房門一開,因爲有微風流動,吊牀頂端的繩索與門框上方兩尺的位置連接,掛着一串串小巧、明亮的銅鈴鐺,隨着念兒進門,這些鈴鐺發出悅耳的叮噹聲。鈴兒很多,聲音也由強到弱,很富有層次。
不過,念兒聽到鈴兒的聲響卻來不及欣賞,這裡邊已再無處可去,鈴聲又暴露了她的位置,她只得硬着頭皮準備再退出房間。
還未等念兒關上房門,身後凰胤的聲音就傳進了耳朵:“怎麼?睿親王妃到皇后這裡參觀嗎?怎麼不找人陪着?”
念兒慌忙回身,低頭福身給凰胤行禮:“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凰胤不着痕跡的嘴角爬起一絲笑意,“平身吧。你何必與朕如此生疏呢,靜和!”
念兒低着的頭未敢擡,心中卻突的一跳,自己怎麼這麼大意,剛纔看見皇帝應該不說話纔對。一時懊惱不已。
卻聽凰胤道:“你不必再裝凰嫣了,朕早已知曉嫁給睿親王的人不是凰嫣公主!你縱然與她容貌一樣,可體質卻很不同,御醫院的章太醫已經跟朕說了,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念兒有些吃驚,原來凰胤早就察覺自己不是凰嫣了,那麼,他如今當了皇帝,又把自己誑來錦瑟宮是爲了什麼?
“臣妾並不是故意隱瞞的,只是那日甦醒之後就被太后錯認爲凰嫣公主,一時不想讓太后娘娘傷心,纔不忍拆穿的!”念兒只得坦白承認,自己的確不是凰嫣。
“朕明白!”凰胤點點頭,說道:“朕還知道你和睿親王成親後你們一直是假鳳虛凰,並未有夫妻之實。斐弟他自小就對凰嫣情有獨鍾,是不會再傾情他人的。所以,今日朕來就是想問你,如果朕重新下旨選你爲妃,你是否同意?”
念兒一陣慌亂,趕緊俯身跪下:“臣妾不敢!無論是凰嫣還是靜和,臣妾如今都已經奉國書嫁給了睿親王,不論王爺待臣妾的心意如何,王爺與皇上是手足,如今王爺身在前線未回,臣妾怎能——臣妾怎能再答應皇上?”
凰胤冷笑一聲,“朕知道若是睿親王還活着,你不會答應入選後宮的,可——如果睿親王死了呢?”
念兒瞪大眼睛,不相信地擡起頭看着凰胤,眨也不眨地問:“王爺在前線出事了嗎?”
“他沒有出事!”凰胤說着,從衣袖中抽出一張奏摺遞給念兒,“你看看這個!這是朕昨天在早朝接到的急奏,是他從虎牢關四百里加急送回都城的!”
念兒打開奏章,見上面果然是凰斐的筆跡。一行行剛勁有力的字跡向皇帝陳情,說他已和周祗國的久沐漓將軍議和,議和條件有三:
第一, 西楚國將虎牢關以南、永定郡以東的地區劃歸周祗,共割讓兩郡六縣土地約十八萬頃;周祗國則將野狼嶺以北地區劃歸西楚國境,共出讓土地十六萬頃;
第二, 西楚國將睿親王凰斐和睿親王妃作爲質子送到周祗,以表雙方的和平誠意;
第三,西楚、周祗、羅茈互派使節常駐,並開通邊境貿易,以增進雙方互信,傳遞信息、互通有無。
看完之後,念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久沐漓與凰斐的談判很艱苦,應該是互不相讓,否則,凰斐最後不會呈遞這樣的議和條件給皇帝,十八萬頃的良田土地換周祗十六萬頃的梯田嶺地?
剛剛登基的凰胤已經鐵腕統攬了西楚兵權,雄心勃勃地準備耀武揚威、掠地攻城,如何肯簽下這樣的談判條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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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最後一行字,寫的是:請皇上定奪,臣弟恭候聖旨!
“你覺得,朕應該答應周祗的條件,與他們議和嗎?”
凰胤輕輕甩了甩頭,站了一會便走到坐塌上隨意地坐下來。
“這——臣妾不敢妄言朝政!”念兒把奏摺看完後,趕緊重新摺疊起來遞給凰胤。
凰胤把奏摺接過,隨手放在了坐塌旁的伏案上,道:“朕可以和周祗議和,這些條件也不算太苛刻。不過,朕要把第二個條件改爲:將睿親王作爲質子送到周祗,睿親王妃因病過世不能前往,你覺得如何?”
念兒張了張嘴,半晌纔回道:“皇上,臣妾好好的,從無病患。”
凰胤卻把身子前傾,突然出手拉住念兒的前襟,將她猛地向前一扯,念兒站立不穩撲到了凰胤的身上,她嚇得驚呼一聲,趕緊用手肘撐住旁邊的木幾,身子想起卻起不來,因爲她的衣服被凰胤緊拽着。
“靜和,你不要裝瘋賣傻,朕的意思你明白。朕不讓你去周祗,讓你留在西楚皇宮,從此之後,你便是朕的皇妃,和凰斐,和周祗,和羅茈都沒有關係!你若聰明,便知道該如何選擇!”說到這兒,凰胤的手一鬆,念兒才倏然站直,剛纔與皇帝近在咫尺的對視,她從凰胤的眼中看見了冷冽的殺氣。
“你若是不答應,朕也不勉強。朕便帶着你,御駕親征到虎牢關,讓你看看我西楚大軍如何破敵,看看周祗的久沐漓和堯雋如何被生擒活捉,跪地求饒?哈哈……”凰胤說得狂妄而驕傲,他大聲地暢快地笑出來,彷彿天下已在他的囊中。
忽而,他雙眼如鉤望向念兒,一字一句地說道:“生平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女人讓我如此牽掛,屢次求而不得。你若不依從朕,便讓你隨着西楚的鐵蹄香消玉殞。”
凰胤的意思是說,如果自己不答應留在西楚皇宮,他就率兵親征,不再和周祗議和了,而自己也會被他殺害。這樣一來,凰斐所做的努力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然而,自己若是答應了凰胤,只怕也擋不住這個西楚霸王平定天下的野心,不過是暫緩一緩他的銳氣罷了。
眼下西楚太皇帝剛剛殯天,新帝根基未固,國力又因戰爭受損,凰胤不能不收斂着,勉強議和。待到西楚養兵蓄銳、兵強馬壯之日,周祗和羅茈還是會遭到戰火荼毒,這是毋庸置疑的。
而即便凰胤要親征,也要等到來年春暖之後,這中間總還有轉圜的餘地。
思慮及此,念兒回稟道:“皇上,臣妾不願因自己而惹得天下百姓塗炭。皇上垂青,也是臣妾的福分,只是,臣妾既已嫁與睿親王,總要顧念些王爺的情分。王爺一旦作爲質子被送到周祗,則與臣妾再不復相見。臣妾想請皇上准許臣妾親自到虎牢關去與王爺話別,也不枉我們夫妻一場。”
“你要去虎牢關?”凰胤立起眉梢。
“是!”念兒點頭,“請皇上暫且答應議和,也算王爺沒有白白奔忙一場。臣妾親自去送別王爺,此後便與他不復再見!”
凰胤扯動着嘴角瞥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朕便答應你,親自送你去虎牢關。”